胡文明被父亲派出去处理生意,吴欣然倒是乐得他出差去了,她实在还不能习惯好端端的老朋友关系变成未婚夫这一事实。任义呢,自从和她吵了架就再和她无语,执意搬出去住在自己的同学那里,王景明没挽留住,也就随他去了,只是要求他每天中午或晚上来家里吃个饭,让他老人家放心。知道今晚任义要回家吃饭,心有芥蒂的吴欣然一下班就跑去马场骑马,真是纳闷,她一看见任义就觉得生气,为任宽生气。
吴欣然正趴在马上无聊呢,有人一巴掌轻轻拍在她的背上,她惊地坐起,定睛一看——任宽!任宽咧着嘴开心地看着她,真不知道他看见她为什么就这么开心。
“任宽?!”吴欣然开心地连语调都变了,“你怎么在这里?”
“和曹叔在这里骑马啊!”
吴欣然抬头看见任宽身边的马上一个约摸六十岁的老头,一脸笑意的注视着自己和任宽。于是她礼貌地冲这个人点点头。
老爷子微笑了一下,回头一脸严肃地冲任宽说:“任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只是,我刚才说的事你自己再考虑考虑。”老爷子策马离开二人。
吴欣然伸着头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老人家,问:“谁啊,这么厉害!”
“以前一个老前辈。”任宽说。
“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吴欣然的目光又回到任宽身上,看见他可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今天中午。”任宽不知道是不是不故意的,在朱红的夕阳中显得越发潇洒与英俊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连也在温和的余晖中变得温柔了,“怎么在这里呢?也不回家?”
“哎哟,你别说了,你知道任义今晚去我家吃饭喏。”吴欣然撇撇嘴。
任宽笑起来,拍拍马,问:“你和他这么处不来?”看来他对二人的关系已有耳闻,“你们到底为什么吵?”
“还不是为了你!”吴欣然没好气的说,可刚说完,脸就哗的红了,这话可说的有点暧昧,于是她解释道,“反正就是为了维护你的名誉啊跟他争执了起来。”
“哼哼。”任宽轻轻地笑了,“名誉嘛?我倒不是太在乎。但是……”他认真地望着吴欣然的眼睛,十分感激地说,“但是谢谢你。”
吴欣然印象中听不正经的任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她低下头,也拍了拍自己的马脖子。
“然然,最近胡少爷有来找你吗?”任宽突然问。
“没,他出差去了。”吴欣然开心的说。
“你这么开心他不在身边?”任宽好奇的问。
吴欣然想起那件令人恶心的事,皱了皱眉头。任宽探寻地注视着她的表情,少顷,见她没吱声,于是跳下马,说:“小姐,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吴欣然也跳下马,跟在他后面欲言又止。从马场出来,任宽正打开车门情她上车,吴欣然忽道:“能不能先不回家?”
“怎么?”任宽笑着看着她。
“我有事和你说。”吴欣然下定了决心。
“上车,边走边说。”任宽坐进车,踩了油门。
任宽的车静静地停在黄浦江边,任宽静静地听着吴欣然抱怨起自己的初吻被那样夺走的事,不时嘲讽地笑笑——“简直是羞辱!我都不知道,那些书啊、电影啊是怎么胡诌出来的?!”
“你这样想的?”任宽笑着问。
“嗯!”吴欣然坚决地点点头。
任宽突然走上前,用自己胡须根部狠狠地扎了一下吴欣然,吴欣然像被电击一般颤抖了一下,她用手捂着自己麻麻的嘴唇,惊异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任宽,大声道:“你干嘛?”
“吻你!”任宽轻轻的声音里语气淡定而坚决。
吴欣然不知所措地看看手表,现在是她想回家了。任宽粗暴地将早已松动的手表从她的胳膊上掳下来,朝黄浦江扔去。
“你干嘛?!”惊慌失措地吴欣然大声质问,掰着任宽的胳膊去抢。任宽的胳膊有力地钳住她,温柔又兴奋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帮你扔掉它。”
“扔掉他?”吴欣然的身体瘫软在任宽的臂弯里,她望向静静流淌着的黄浦江,突然回头感激地望着任宽。
“走!”任宽拉着她的手,朝汽车走去。
“去哪里?”
“去百货大楼,我再给你买一只!”吴欣然已经被他塞进了汽车。
当晕晕乎乎的吴欣然被任宽拉着手,正准备把一支精美的浪琴表戴在她手腕上时,她并没有被表的炫目所晕眩,她突然抽回手,困惑地看着今天举止异常的任宽,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啦?”任宽厚着脸皮笑了笑。
“你……”吴欣然伸手摸了摸任宽的额头,“你今天怎么了?”她不能接受这么一个旋风式的傍晚。
“被我吓坏了吗?”任宽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困惑的小脸。
吴欣然闭上眼,在任宽黑色的眸子下是甭想清醒过来的。任宽手里的手表滴滴答答地宣告时间的走过,吴欣然猛然睁开眼睛,说:“你得解释一下你今天的行为。”
“要解释?”任宽站远了一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淡淡的说了一声,“我爱你。”
“……”吴欣然张着口,困惑着盯着他——他在搞什么鬼啊?!显然这种淡淡的语气是不符合这三字的热情如火的,至少吴欣然认为讲这句话的时候应该热情。可是任宽轻松的表情里丝毫看不出半点其他人说这话时的紧张与迫切,他透漏出自信和肯定的双眼正坦诚地凝视着自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事实?如果真是这样……吴欣然抬起头深深地望着他,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会有什么举动着,于是她屏息等待着。任宽微微一笑,把手表牢牢地套在她的手腕上,抚摸着她羊脂一般的手腕,听着手表的滴答声,“像心跳一样。”他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接着他走到车边,为吴欣然打开车门,“小姐,这回我们是真应该回家了。”
吴欣然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一手紧紧握着戴着手表的手腕,她怎么也想不通任宽的意思,他到底想怎么样?开开玩笑?
“下车。”任宽替她打开车门。
吴欣然困惑地打量他一眼,下车走进家门。
王景明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二人,冯月珍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注视着二人。吴欣然被她打量得低下头。
“不是一早就下班了吗,怎么这回才回来?”王景明发问了。
“去马场骑了会马。”吴欣然低着头说,“正好在马场碰到了他。”她低着头坐到王景明身边。王景明困惑地看着平日活泼神气的外孙女今日怯弱的样子,又看看一脸笑容的任宽,问:“听月珍说你中午就回来了?”
“嗯,是。”任宽放松地坐在冯月珍对面,看了冯月珍一眼。
“你们这是怎么了?”王景明问,“怎么这么晚回来?”他指了指墙上的钟,时钟指在八上。
“我把然然的表弄丢了,然后又去赔了她一支。”任宽说。
吴欣然抬头嗔了他一眼,他怎么这样说?王景明看了看吴欣然的手腕,以前那支刘尽忠送的表不见了,只有一支崭新的浪琴表。他赞许地朝任宽看看,然然早就该丢掉那只破表了。冯月珍看见王景明眼中的笑意,嘴角撇了撇,冷冷地望着任宽。
“王先生,我弟弟呢?”任宽岔开了话题。
“哦,在书房等你们呢!王妈妈去书房叫任义,我们准备开饭。”
晚饭后任义辞别王景明回朋友家去了,任宽自告奋勇送冯月珍回家,任宽一路上哼着小曲,十分欢快。“你今天下午和曹叔说了什么?”冯月珍问。
“还是那些老生常谈啊!”
“他不让你走?”冯月珍冷笑问。
“那就行了嘛?腿可长在我身上。”任宽不以为然的说。
“任宽,你……”冯月珍看见他一脸的玩世不恭,突然温柔地看着他英俊的侧脸,笑着说,“你真是……任宽,你这张脸可真是让姐姐我喜欢啊!”
“冯姐,你过奖了。”任宽笑着说,“我们两个谁跟谁啊!”
“是啊,我们两个……”冯月珍咬了咬嘴唇,问,“你今天对然然做了什么?”
“嗯?”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今晚然然一句话都没说,连看都不敢看你。以前她可是拉着你说话都不放手的。不要以为我会相信因为你弄丢了那个什么刘队长送的手表,她就不睬你这种屁话!”
“是我把手表从她手上掳下来扔到黄浦江里的。”任宽得意的说。
“什么?你还做了什么?”冯月珍关心的问。
“冯姐,这好像属于个人的事。”
“个人?”冯月珍冷笑了一声,“任宽,你搞搞清楚,然然不是你平日里见到的那些风月场上女人!她不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就可以上……”
任宽猛然一刹车,转身严峻地盯着冯月珍,极力压着声音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认为我任宽是在玩刺激吗?冯姐,我们也是认识十几年的老朋友了,你见过我哪个女人真正上过心吗?你听到我对哪个女人说过‘我爱你’吗?但是就在今晚我对然然说了。”
冯月珍的脸颤抖了一下,问:“你是认真的?”
任宽不予理睬继续开车。
“我不许!”冯月珍粗暴地替任宽踩了刹车,“任宽,你听着,我不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任宽嘲讽地笑了笑。
“听着任宽,你以为然然是谁?她是王景明的外孙女!她是胡家未来的儿媳妇!你想怎么样?你又能够怎么样?你认为景明会顾及你们的交情就会和胡家退婚?”冯月珍不停发问着,情绪激动。
“我要的是吴欣然。”任宽淡淡的说。
“……可是”冯月珍顿了一下,“然然她爱你吗?”
任宽沉默了,他想到吴欣然晚上的表情,虽然惊异,但无半分反抗,于是咧开嘴自顾自笑了。
冯月珍绝望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问:“她告诉你了?”
“她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任宽甜蜜地笑笑,继续开车,一路上二人无话。到了站,任宽殷勤地为她打开车门,冯月珍走下车睨了任宽一眼,欲言又止。
吴欣然靠在美人榻上翻来倒去想着任宽今天的行为举止,即使任宽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可是今天他的举动仍然让她摸不到头脑,他说他爱自己,可是语气那么平静,一点都没有紧张、不安的情绪夹杂其中。多年的好朋友了,怎么好端端突然来了一句“我爱你”?除非他已经……
“然然,胡少爷电话。”王妈妈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应了一声,懒洋洋地下楼接电话。
“嗯,好,知道了,嗯……好,再见。”吴欣然放下胡文明的电话。
“文明怎么说?”王景明关切的问。
“没怎么说,就是说要推迟几天回来。”
“嗯”王景明点点头,又吩咐道,“杨管家,任先生的客房收拾好没有?”
“啊?!任宽今晚要住这里?”吴欣然惊道。
“他房子还没弄好,你让他上哪里住?”王景明正说着任宽就回来了,笑着对王景明说:“我的外套还丢在这里,回来拿一下。”看来他丝毫没有留宿在这里的打算,吴欣然松了口气。
“任宽,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今晚就住这里。”王景明发话了。
任宽笑着看看吴欣然,欣然同意了。
吴欣然焦急地趴在一边看着二人打牌,一边听王景明和任宽侃天侃地,王景明乐呵呵地说:“这个家啊,平时就我老头子和然然两个,总有些阴盛阳衰之势,你一来,就平衡了。”说罢他笑意浓浓地瞧了瞧外孙女。吴欣然抬头望着任宽,感觉到他身上的男子气概,突然想到自己的军人父亲,不禁呆呆地凝视着任宽,目光则停留在他挺拔的胸前。小时候,她曾看见母亲温柔地把头枕在父亲的宽阔胸膛上,自己也曾趴在父亲的胸前伴随着父亲有力的心跳睡着……“然然怎么啦?”等到王景明用温柔的手拂过她的脸蛋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流了眼泪,她忙擦去泪水,说:“我想到爸爸了。”
王景明心疼地看着她,将她搂在怀里,叹息了一声,安慰道:“然然,是不是今天有点累了,早点上床休息吧。”吴欣然温顺地点点头,起身回房间。任宽默默注视她离去的背影,站起来说:“王先生,我去看看她。”王景明点点头,叹了一声,靠进沙发里。
“老爷,也早点休息吧。”王妈妈善解人意地说。
任宽走进吴欣然的房间时,她正趴在床上翻着相册,于是他轻轻坐在吴欣然的床边陪她一起看照片。看了一会,吴欣然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任宽,他英俊的脸,乌黑的头发,有力的脖子,宽厚的肩膀,发达的胳膊……
“怎么了?”任宽冲她笑了一下。
“别动。”吴欣然命令道,然后她凑近了些,去闻任宽身上的味道,任宽笑道:“小姐,我可是个爱干净的人呢!”吴欣然睁开眼笑了,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说:“你好像我爸爸。”
“爸爸?”任宽惊异地笑起来。
“真的。”吴欣然认真地点点头。
“哪里像?”
“我说不清。”吴欣然又垂下了头。
“然然,”任宽也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你还记得我今天跟你说什么吗?”
吴欣然突然抬头看着他,就在刚才,她还在为他的话头疼呢。
“然然,我在香港置办了家业和公司,今后我打算在那里定居。”
“为什么?你不要上海了吗,上海是你的家啊!”吴欣然坐起来问。
“你知道,我以前的确做过一些不大好的事情,而且你知道抗日的时候我经常去中共苏区吗?”任宽低声问。
吴欣然困惑地摇摇头。
“那你知道我经常去东北做药材生意吗?”
吴欣然点点头,思索着这中间的联系,想到胡文月婚礼上,胡文月见到任宽像是老相识一般,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和共产党有联系?”
任宽点点头,说:“抗日时候,我为民盟做事。”
“所以你现在就要离开上海?”吴欣然想到自内战爆发以来军统到处抓人处决,“所以你要把任义送到国外上学?”
任宽赞许地点点头,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那你为什么还要装修你在上海的房子呢?”吴欣然疑惑的问。
“那毕竟是父母留下来的产业,先前父母在世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尽孝,把房子买回来也算是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了。”
吴欣然愣愣地看着任宽,没想到平日里玩世不恭的任宽心里却装了这么多事。
“所以,”任宽转过头对她说,“我想要把一些事在我离开上海之前处理完。”吴欣然郑重地望着他。“然然,我很多年前就知道你喜欢刘尽忠,所以当一天王先生为了让你断了刘尽忠的念头让我去把残疾的刘队长请来时,我是极力反对,我和你阿公一样希望你能从对刘队长的沉迷中清醒过来,可是我多么希望这件事不是我去做,因为我知道让你看见他,斩断对他的念头很残忍……”吴欣然泪汪汪地看着任宽,“你知道我那天看着你那么伤心有多难过吗?绝不亚于你阿公。”他叹道,“可是没想到,这件事让你死了心,连希望都破灭了,决定嫁给一个你根本不爱的胡少爷。我希望能劝动你,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可是你的小脑袋就是一根筋,不肯往外看看,”任宽嘲讽地笑笑,“你就没想到过我吗?”
吴欣然瞠着琥珀色的双眼望着他。
“你认为你阿公的世交、生意搭档和朋友里有谁是像我这样在乎你的?”
的确,阿公的朋友里没有人是像任宽这样如此平等地把她当做朋友去照顾、去呵护的。
“我本来指望你这个整日迷恋小说、电影的女孩能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可是啊……”任宽无奈的笑笑,“你居然还是把我当做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向我抱怨你可笑的初吻。然然,既然你我这么亲密,你就没想到过把我们的关系进一步发展一下吗?”
吴欣然不知所措地问:“你说,你爱我?”
任宽突然大笑起来,问:“你还听谁这么说过呢?刘队长说过吗?胡少爷说过吗?”
“可是……”吴欣然为难的说,“我以为……”
“你以为应当如此?”任宽笑着问,“那你就没想过我也应该会爱你?天啊,为什么你总是疏漏一个关键人物呢?”
“可是你从来没有表现过啊!”吴欣然懊恼的说。
“怎么表现呢?难道我们一块儿的时间不比你的胡少爷多?难道就因为我没送这个?”任宽指指那张美人榻。
“当然不是!”吴欣然抗议道,她看着沉思了一会儿道,“因为,因为……因为你太风流了!我总是听到你作为一个有钱的单身汉浪荡情场的光荣事迹。”
“嗯?”任宽吃惊地看着她,问,“你具体知道什么眉目吗?”
“不知道,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吴欣然歪着头说。
任宽笑起来,说:“人们对于不了解的事物总是妄加评论,我是有过一晌贪欢的事迹,但是浪荡情场……这可担当不起啊!”
“他们还说你和那个冯月珍……”
“然然,”任宽打断她,握着她的小手,直视着她晶莹的棕色眼睛说,“那是无稽之谈,我今天告诉你,我爱你,而且已经很久了,只是碍于各种原因没有机会向你说明……”
“可是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吴欣然抽出手心烦意乱的说。
“爱情有什么最终的目的吗?”任宽自言自语,他沉思道,“我并不相信人一定要结婚,但是对于我来说,现在的目的就是让你好好生活,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可以相伴,可以交谈彼此……”任宽黑色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保留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那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吴欣然难以理解他的说的单纯的目的。
“因为你那可笑的初吻!”任宽站了起来,握紧双拳,却仍是笑着说,“我不想让胡少爷拙劣的表现毁掉我姑娘的梦想。”
吴欣然抬头望着他深邃的眼睛,揣度着他的心思——他是在为自己吃醋吗?她想到下午任宽那个仓促的吻,太快了,几乎没有时间让她仔细品味,她埋怨地看了任宽一眼,低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任宽注意到她这一微小举动,坏坏地笑了,伏下身问:“感觉好吗?”
吴欣然躲闪着他的目光说:“什么感觉……”
任宽托起她的下巴,在她垂下的睫毛下寻找答案。吴欣然被他的目光烧红了脸,扑朔的睫毛不透露一丝情谊。她扑闪的睫毛扎痛了任宽的心,他情不自禁低下头,温柔地用自己的嘴唇拂过吴欣然绯红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的樱桃上。像微风一样吹过自己的脸,吴欣然惬意地闭上双眼,放松开自己的嘴唇,虽然她闭着眼,但是仍能感受到任宽嘴上的笑意。原来,一切可以是这样的……
突然任宽被猛然推到墙角,他困惑地望着吴欣然,她正眼泪汪汪地注视着他,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用?!”吴欣然质问道,“你既然不打算结婚为什么还要来勾引一个已经订过婚的女人呢?”
“……”任宽糊涂了。
“我已经订过婚了!你才让我……”吴欣然悲愤地瞪着他,重重地坐在红得刺眼的美人榻上,重重地捶打着美人榻,“有什么用?!”
“然然,”任宽蹲在她面前,问,“你想和我结婚吗?”
吴欣然没说话仍是哭。
“你爱我吗?”任宽轻声问。
“滚!”
吴欣然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蜷缩在床上难过地哭起来。就在刚才,任宽唤醒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意识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一时赌气决定嫁给胡文明的举动是多么错误,可是有什么用呢?!如果当初任宽也追求过她,她就不会那么仓促地下决定了;如果她在此之前对此事有一点认知,也就不会这么任性了!她了解任宽不相信婚姻的想法,她质疑任宽对她的爱究竟是停留在表层(比如一个吻上),还是发自肺腑地去爱她糊涂的灵魂。可是令人懊恼的是,就在刚才任宽吻她的时候,她发现她还想要的更多,她是否爱上任宽她不知道,但是毫无疑问,她爱上了这个吻,任宽的吻。这种把肢体接触和爱情分开的想法让吴欣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她想从记忆里寻找一些任宽讨人喜欢的印象,可是刚才那个吻总是飘到眼前,支配着她的大脑。可恨的任宽!她恨恨地捶打着床。
吴欣然起床吃早饭的时候,任宽已经晨跑一圈回来了,透过汗湿的白色汗衫看见任宽的身体真是让人局促不安,吴欣然起身,拿着包出门上班去了。很显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清心寡欲的圣女——想到这里,任宽悄悄地笑了。
吴欣然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支着下巴发着呆,教室里孩子的吵吵闹闹也丝毫不能使她分神。
“然然?”王景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微笑地看着她。
“阿公?”吴欣然站起来。
“走,我们去看看任宽的房子弄得怎么样了。”
吴欣然朝王景明身后看看,陈经理正带着问候的笑意看着她,任义则局促不安地看天看地。
任宽的房子比吴欣然上次和任义一起来的时候更像一个家了,任宽穿着一件蓝色的旧衬衣和工人们一起摆放家具,散开的衬衣被风吹起,露出里面的白背心。
“师傅们,放这里。”任宽嘴上叼着一支烟还能说话,吴欣然不禁觉得好笑。
“任宽啊!”王景明乐呵呵地说,“忙呢?”
“哟,你们都来了?”任宽笑着走过啦,搓着手上的灰。吴欣然看见他一身灰尘站在王景明身后悄悄笑起来。王景明看看外孙女也笑起来,对任宽说:“什么事让小工做就行了,你一个老板何必亲自动手呢?”
“我的家嘛!”任宽说这句话的时候自豪朝任义看了一眼,任义低下头,满不自在。
“陈经理我们进去看看,看他还缺点什么。”王景明低声对陈经理说,一边冲任宽说,“你先忙,我们上去看看。”任义迟疑了一下,也跟着上楼去看自己以前的房间。
“好。”任宽弹了弹手里的烟灰,转身去看工人干活去了。
吴欣然在楼上觉得王景明和陈经理聊天太无趣了,于是趴在阳台上看着院子里任宽不时进进出出的身影,他忙里忙外的样子就像个小工,可是即使是小工,也是工头级别的,吴欣然笑起来。她支着下巴看着他,多么与众不同啊!与自己熟悉的纨绔子弟不同,他更多一种成熟与生活的能力。我敢打赌文明哥哥就不能这样指挥着小工干活,更别说和他们一起了,文质彬彬的文明哥哥和任宽比起来就像一个文弱书生和一个武将。吴欣然抬起头,豁然发现任义就趴在她不远的地方,于是她主动示好地说:“你哥很能干啊!”
“嗯”任义的语调缓和了一些。
吴欣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啊,哼,她转身跑下楼。
“我的小公主。”任宽殷勤地张开双臂,做了个维族人的行礼动作。
吴欣然噘嘴笑了,坐在柜子上,双手支着柜子,荡着两条腿。任宽开心地凑过来,说:“然然,其实你是喜欢我的。”
吴欣然低着头没说话,那么可以算作默认了。于是任宽接着说:“甚至超过对胡少爷的喜欢。”
吴欣然开口抗议:“你不要太自信了!”
“是嘛?”任宽好笑地看着她,这种大人看小孩的眼神让吴欣然觉得很不爽,于是她决定打击一下他满满的信心,于是她一本正经的说:“可是我更喜欢你的技术。”
“是嘛?”任宽笑起来,这笑声让吴欣然觉得有点窘迫,“然然,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诚实。”
吴欣然羞红了脸,生气地看着他。
“和我结婚吧?”任宽开心的说。
吴欣然做了个鬼脸,问:“你不是不相信婚姻吗?”
“不是不相信,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想法。但是如果只有结婚能让你开心,我当然会选择了。”
“我开不开心对你那么重要?”吴欣然歪着头问。
任宽看着她天真的样子,无奈地叹道:“你那么信任我,怎么唯独在这件事上质疑我的一片爱心呢?”
“不能怪我啊,因为就我们目前相处的状态看,我觉得你已经达到了你的目的了。”
“什么目的?”
“让我开心啊!”吴欣然坦诚地看着他。
任宽咧开嘴笑了笑,轻松地靠在柜子上,吴欣然发现自己的一句实话原来能让任宽发自心底地笑,这个男人还真是可爱。“可是你为什么不想结婚呢?”吴欣然好奇的问。
“你不也不想结婚?”任宽反问道。
“那是因为我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我也是。”这句话让吴欣然不太高兴,她不满地努努嘴。任宽接着说:“而且,我觉得我还没有结婚的条件。”
“什么条件?”吴欣然冷漠的问。
“稳定。”任宽注视着吴欣然的眼睛说,“你看我现在连个稳定的住所都没有,我一个人漂泊浪荡惯了的,可是我怎么能也让我的姑娘受流离漂泊之苦呢?”
“可是你的房子不是快要弄好了吗?”吴欣然指了指已经快完工的房间。
“不仅是房子,还有生活。我不比你们老王家,家境殷实,我的钱是我一点一点赚来的,现在前线战事紧张,谁也不知道国家的未来是什么样的,谁能保证我未来的生活呢?”
“所以你就打算到英国人管辖的香港去。”
“看来我们很有默契嘛!”任宽赞许的瞧着吴欣然肯定的表情。
“少来!”吴欣然一挥手,说,“那么你想让我和你结婚的念头就是无稽之谈喽!”
“如果我现在向你求婚,你能够嫁给我吗?”任宽反问。
“能不能是另一回事,可是这起码证明你不是诚心诚意的!”
任宽感叹了一声,突然单膝跪下,握住吴欣然的手,坚定地说:“嫁给我!”
“你干嘛!”吴欣然忙要抽回手,无奈任宽有力的大手让她无力逃脱,她慌乱地低声骂道,“你想要所有人都看见吗?快放开。”
“我正大光明地向我的姑娘求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任宽固执地紧握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吴欣然的手一碰到任宽的胸膛像被烫着一样,拼命抽手,可是任宽的大手纹丝不动,吴欣然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腕上的脉搏,和他有力的心跳节奏一样,像打鼓似的。手背是他的脉搏,手心是他的心跳,他的节奏无意中强迫着吴欣然的呼吸同他心脏一起一舒一张。
“现在相信了吗?”望着任宽深黑诱人的眼睛,吴欣然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低声叹道:“我知道你极力想要我相信你,可是我真的做不到。这不仅仅是因为我已经和文明哥哥有婚约了……”她看看窗外的景色,缓缓说,“我小时候,在我情窦初开的时候,我曾经那么敞开心扉地去爱一个人……可是他不要,根本不要!现在你又要我对你敞开心扉,怎么可能呢?我用了将近十年,漂洋过海至死不渝地区爱一个人都尚且如此,难道你觉得你仅仅凭一句简简单单的表白,我就能怎么样呢?”吴欣然看着任宽,认真地说:“其实当我看见你为我做的一些事的时候我也会感动、感激,但是要我为了这些感动、感激就许你个什么,我办不到,我有点胆怯……”她回避着任宽深情的眼睛,他温柔、理解的眼睛想要触碰她的心,但她不肯。
“有什么能胜过一个孩子被忽视的爱?!”任宽自言自语道,松开她的手,站起来。
任义下楼的步伐声,惊动了二人,吴欣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任宽则是展开笑脸,说:“你觉得家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任义困惑地打量了吴欣然,又怀疑地看了看任宽,说:“我看差不多了。”插着口袋,走到院子里去了。
“你对任义还真是好。”吴欣然瞥了任宽一眼。
“他是我弟弟。”任宽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知道知道。”
“你知道什么?”任宽笑道。
“我知道任义小时候可崇拜你了!”吴欣然说起了任义曾聊起家里的事,任宽听了满是欣慰,不时插话问:“是嘛?我有这么好?”
“他还说起你以前那位夫人呢!”吴欣然说,“我们就是因为你这位夫人才吵架的。任义说你耽误了她的青春,我认为你没错,就和他吵起来啦。不过,她现在在哪里?”
“哦,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重新嫁人了,据说现在过得还不错。”任宽平静的说。
“我就说嘛,你是个仗义的人,不会对人家不管不顾的。”吴欣然拍着柜子说。
任宽深情地望着她,感激地说:“谢谢。”
难得看见任宽这么正经,吴欣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岔开话题问:“可是她曾经是你的老婆,她现在的丈夫怎么接受的了啊?”
任宽楞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说:“你这个小脑袋想的问题还真多,还真深刻。”
吴欣然害羞地瞪了他一眼,咕哝道:“随便问问。”
“小姐,我也算是有良心的人啊!”任宽笑着摇摇头,“你怎么会那么想?!”
“可是很显然,你不是……啊?”吴欣然把头埋得深深的。
“显然不是。”任宽点点头,坦白说,“对于像我这种单身汉来说,花钱享乐是再正常不过的方式了。”
吴欣然红着脸,秀眉一挑,不太赞成。
“你在乎吗?”任宽凑过来,厚着脸皮问。
“什么什么啊!”吴欣然跳下柜子,一鼓作气跑上楼去,只听见身后任宽爽朗的笑声。
“怎么,任宽又逗你玩了吧?”王景明乐呵呵的问,“你们两个孩子还真是有意思,要是兄妹就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