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战战火一直燃烧到了太平洋,在这期间吴欣然都没回过大陆,王景明只在一九四一年的春节来看望过她。
一九四一年美国参战后,战争不利的形势似乎有所转机,因此一九四二年的暑假,出国三年的吴欣然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回中国看望王景明。和吴欣然一起回家的还有胡文明了、刘锡兄妹二人,下了飞机,四个年轻人一起叫了辆车,坐回家。一路上胡文明细心体贴地照顾着吴欣然,帮她提行李,送她回家。
“阿公!”一到家吴欣然就吆喝起来。
“然然!”杨管家最先跑出来,“是小姐?!我没看错吧?”
“没、没!我阿公呢!”
杨管家狂奔着忙活起来:“小姐回来啦,老爷,小姐回来啦!”
“然然,我的好孩子!”王妈妈一见到吴欣然就抱着她哭起来,“真是长大了,长大了!”
“王妈妈,您好吗?”
“好、好,我没听说你要回来呀!”王妈妈拉她坐在沙发上。
“是啊,阿公不要我回来,可是我想你们啊,正好文明和刘锡毕业了,就一起回来。”
“胡少爷”王妈妈这才注意要站在门口的胡文明,“多谢你一路上照顾然然,坐啊!”
“哦,不了,我也要回家了。王妈妈,我先走了,一会儿您看见王爷爷向他问声好。”胡文明转身出了门。
“哎,胡少爷,慢走啊,老杨,出去送送啊!”
“王妈妈,”吴欣然拉住她问,“我阿公呢?”
“然然!”吴欣然话音未落,已然发现王景明就站在楼梯上。
“阿公!”吴欣然欣喜若狂地冲进他老人家的怀抱里。
“我的好孩子!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怕您担心,不要我回来!”
“好孩子居然能自己这么大老远的跑回来了。”王景明开心地笑起来。
“王先生,小姐回来了,这回您终于开心了。”吴欣然抬起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站在王景明身边,正仔细打量着自己。
“然然,这是任先生,我的好朋友。”王景明介绍道。
“叔……叔叔!”吴欣然叫道。
“哈哈”男人豪爽地笑起来,她仔细望着眼前这张似乎具有异国情调的脸:黝黑的皮肤,深眼窝、浓密的睫毛,高鼻梁、红红的嘴唇迷人的微笑着……英俊却又粗犷,彬彬有礼却又有点桀骜不驯。
“吴小姐,我有那么老吗?”他笑着弯下腰问她,一双狡黠的眼睛把吴欣然迷住了,多么乌黑深邃啊。吴欣然突然在他黑色的眼睛看到了巨大的喜悦,那么多的快乐仿佛要从他深深的眼眶里溢出来。在整个被战争阴霾的中国,很少有人能流露出这么多的欣喜。她好奇的看着这个举手投足都洋溢着快乐气氛的男人。
“然然,任宽比你大不了几岁。”王景明觉的吴欣然的称谓很好笑。
“任宽?”
“是啊,吴小姐以后直呼其名就行了。”任宽友善的说,“王先生,那我今天就不大打扰你们祖孙相聚了,先告辞了。”
“留下吃饭吧。”王景明挽留道。
“改日、改日,吴小姐远途跋涉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告辞了,吴小姐。”任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下次见。”
吴欣然突然觉得这句话听来别有用意,望着他高大宽厚的背影,似曾相识。“任宽?”她自言自语道。
任宽却回过头冲她一笑,那潇洒的一笑更熟悉了。
“阿公,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
“瞎说,你出国后我才认识他,你怎么会见过他?我看你是累坏了。好好吃点家乡菜,休息一下。”
深夜,吴欣然辗转反侧睡不着,她悄悄走出房间,看见王景明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就朝那边走去,轻轻推开门,王景明正在灯下核对账目。
“阿公”
“然然?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呢?”王景明抬起头看见她。
“睡不着。”吴欣然走到王景明的身边。
王景明摘下老花镜,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说:“我的小脸一点变化都没有!”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去休息吧,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做。我的老腿都要被你压麻了。”
吴欣然笑着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她缓缓回头,问:“阿公啊,刘尽忠过得怎么样啊?”
“嗯?”王景明困惑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你知道这打仗哪有个准呢?”
吴欣然秀眉一挑,走出房间。
王景明望着外孙女的背影,优美的女性曲线在睡衣下隐约显现出来,才豁然认识到:自己的小然然已经长大了,十九岁了。他靠在椅子上,感叹岁月的稍纵即逝。
第二天中午王景明和任宽一起从公司回家,吴欣然才睡眼惺忪地从楼上飘下来。“阿公……”她虚弱地喊着,一头靠在任宽的背上。
任宽正独自站在书房里赏玩王景明的古董花瓶,突然被人这么一靠,不禁轻声笑了,忙转身,让吴欣然靠在自己的怀里。
“嗯……”吴欣然把头调正一个最佳状态,舒服地枕在任宽结实的胸膛里。
“时差没倒过来吧?”任宽轻轻问。
“嗯……”
“然然”任宽突然在她耳边说,“我是你任叔叔。”
吴欣然抬起头,朦朦胧胧地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突然清醒过来,惊叹一声,跑得无影无踪。
书房里任宽的笑声爽朗得连厨房里都能听见。“怎么了?”王景明进来问。
“王先生,吴小姐是不是时差没倒过来啊?”任宽收住笑,坐在王景明对面。
“哦,是的。”王景明整理着桌子上的账目,收进抽屉里,“任宽,你冯姐还好吗?”
“挺好的。”
“黄爷死了以后,没有人为难她吧?”
任宽看着王景明说:“王先生,树倒猢狲散,冯姐在上海也算是个人物,怎么会有人敢为难她呢?”
“是啊,是啊……”王景明靠在椅子上,摸着自己那只精致的紫砂茶壶。
“老爷,吃饭了。”
“走吧,去吃饭。”
吴欣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坐在饭桌上等待二人了,以看见任宽,就紧张地站起来,叫道:“任叔叔。”
任宽笑了笑,问:“睡醒了?”
吴欣然脸一红,坐了下来。
“然然,这正宗的糖醋排骨好久没吃到了吧?”王景明给吴欣然夹着菜,“你王妈妈和厨娘一大早跑到菜市场买的,特意做给你吃。”
“这重庆人的口味太奇怪了,上个饭店吃的都是辣椒,还不如我们自己家里做呢!”王妈妈又端上了一盘糖醋鱼。
“其实我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挑食了。”吴欣然说,“在姑姑家还是以面食为主的。”
“你姑姑是东北人嘛!”
“在学校啊吃的都是西餐,唐人街也是粤菜多,反正啊现在只要是能吃的,我都能吃。”吴欣然笑起来,一不小心看见了任宽好笑的眼睛,脸又是一红,颇为尴尬地低下头。一会儿,她又故作镇定地看着他,问:“任叔叔,你是哪里人啊?”
“阿拉也是上海的。”
“哦。”吴欣然点点头。
“然然,下午有什么打算?”
“闲逛逛呗,可能去骑马吧。”
“你一个人?”
“不知道,如果约到人就更好了。”
“那要不要备车啊?”
“不用,阿公。”
王景明临走前对吴欣然嘱咐着:“现在外面还是挺乱的,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单独出去,还有,晚上一定要早点回来。”
“晓得了,晓得了,阿公,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吴欣然晃了晃王景明的胳膊。任宽等在门口微笑着注视着祖孙二人。
“嗯、嗯、嗯,我要出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啊。”王景明拍拍吴欣然的脸,“我走了。”
“侬个小心啊!”吴欣然在门口喊道。
“小姐,要出去啊?”
“嗯”吴欣然一边整理皮包,一边朝门口走,“哎,杨伯,那个任宽到底何许人也?看起来和阿公的关系极好,可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
“你说任先生啊,他以前好像是给冯小姐做事的。”
“冯小姐?”吴欣然努力回想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冯月珍?”
“好像是,”杨管家点点头,“后来他一个人到香港做事去了,就偶尔来拜访老爷。去年冬天,鬼子轰炸重庆,防空洞里挤满了人,好多人都在洞里闷死了,据老爷说是任先生把他从洞里背出来……”
“老杨!”王妈妈出来打断了杨管家的话,对吴欣然说,“然然啊,过去的事了,老爷不让多提。反正啊大家过得都挺好。任先生为人很好,帮过老爷不少忙,又和老爷是牌友,自然和老爷关系好了。”
“是、是。你不在家,老爷别提多寂寞了,幸好任先生经常过来陪老爷。”杨管家附和道。
吴欣然仔细望着王妈妈和杨管家的脸,如此看来这个任宽还是阿公的救命恩人啊,为什么阿公不让提呢?她困惑地走出家门。
马场上吴欣然和晴云坐在缓缓行走的小马上聊着天。“然然,你知道吗,我爸爸妈妈在给我哥找老婆呢!”
“真的?!”
“嗯!我妈说我哥都二十三了,应该成家立业了。”
“那找谁啊?”吴欣然好奇地问。
“我怎么知道?”晴云耸了耸肩说,“反正过两天就要给他相亲呢!”
“看来我要喝喜酒啦!”吴欣然开心地说。
“哦,”晴云看看表说,“我还有事呢,得先走了。”
“是和那个谁约会吧?”吴欣然狡黠的问。
“讨厌!”晴云羞红了脸。
“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晴云摇摇头。
“你要我帮你保密,要怎么贿赂我?”
“好啦好啦,给你介绍一个江郎才俊?”晴云开玩笑说,“我真得走了,拜拜。”
望着晴云远去的背影,吴欣然有点失落。是的噢,当年的朋友现在都长大,开始谈婚说嫁了,那么自己呢?她趴在马上想到了高大帅气的刘尽忠,他一定还记得自己的,有一天他能穿着军装骑着马从战场归来,然后潇洒地跳下马对自己说:“然然,嫁……”
“又想睡觉了?”
吴欣然一抬头,居然是任宽!他一身骑马装,十分帅气,挺直的腰板在衬衣低下显得极为……吴欣然突然想到中午自己脑袋下那个结实温暖的枕头。
“在想我的枕头么?”任宽笑着问。
吴欣然红着脸望着他,被他话语中那种挑逗的意味吸引了,好像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话过。
“真是个好孩子啊!”任宽看见她绯红的脸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吴欣然开口问。
“骑马啊!”任宽拍了拍自己身下那批黑马。
吴欣然看了看他的大马,又比了比自己的小母马。
“这种温顺的小母马只有小姐、太太才骑。”他慵懒地伏在马上说。
“你的话还真不少啊!”吴欣然讽刺说。
任宽笑起来,说:“老叔叔自然啰嗦了。”
吴欣然也笑了,看着他英俊的脸,觉得叫他“叔叔”的确不太合适。
“其实,不必叫叔叔,叫名字就可以了。”
“为什么?你那么怕老么?”吴欣然开起了玩笑。
“我没那么老!”任宽一挥手,“因为我想直呼你的芳名。”他玩世不恭地弯腰看着她。
吴欣然望着他乌邃的眼睛,发现一丝真诚的渴望。“好吧,任宽!”
任宽开心地跳下马,走到她马下,说:“你不想尝试一下真正的骑马吗?”
“你想怎么做呢?”吴欣然觉得这个人性格豪放,十分有意思。
“骑我那匹马。”
“那你呢?”吴欣然试探的问,她想知道他的胆子有多大,他的邀请有多放肆。
“当然不会骑这玩具了。”他嘲讽地拍拍吴欣然的小母马。
“走路?”吴欣然想要他再明确一点。
“No!”任宽摇摇手指,靠近她,说,“我带你骑。”
十五岁就出国,接受美国文化的吴欣然,爽快地跳下马马,朝那匹大黑马走去。踩着马镫艰难地往高高的马背上爬,任宽拖住她的腿,推了一把。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吴欣然的身后。
“我要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才是风驰电掣,准备好,抓紧缰绳,驾!”任宽一声喝令,马儿就发疯似的向前跑起来。吴欣然一声尖叫,紧紧贴靠着任宽,骂道:“你疯了啊!”
“有美人作陪怎么能不疯狂呢!”任宽大笑着。
“你这人怎么这么,这么……”
“这对你倒时差有好处。”任宽说,“感觉怎么样?”
“刺激!”吴欣然被迎来的风吹得忘记了骂任宽的词,兴奋享受着疾驰的快乐。
“马就应该这么骑!汉人们把马就驯化地失去了野性。”
“好像你不是汉人一样!”
任宽没说话,一个飞跃,越过障碍栏。
“哇!”吴欣然快乐大笑起来。
任宽听见她的笑声侧头来看她。
“看什么?”吴欣然也侧头看着他。
“看美人!你在看什么?”任宽好奇的问。
“你马怎么骑得那么好?”
“你是指跟汉族人比,那我确实骑得不错。”
“你不是汉族人?”
“我爸爸是汉族人,妈妈是维族人。”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长相问题。”吴欣然俏皮的说,“不过,我觉得你像维族人多一些。”
“我五岁之前是在西北长大的。”
“难怪你马骑得那么好。”
任宽勒住缰绳,从马上跳下来,伸手把吴欣然抱下来。
吴欣然开心地用手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任宽问:“我很少见到你这么大方、豪放的女孩子。”
“你指什么?”
“很少有人真的同意在光天化日之下让我带她们骑马的。”任宽牵着马,和吴欣然往前走,“虽然她们内心里想那么做。”
吴欣然笑起来,问:“你就那么确定她们想和你骑马?”
“能看出来。”任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笑脸。
吴欣然自豪地说:“我在美国念书啊,可能思想上更开放一点。”
任宽没说话,依然看着她的脸,像在思考什么。这种不经修饰的眼神,让吴欣然觉得他与众不同。她看了看表:“哇,五点多了。”
“要回家了?”
“其实应该回家了,但是我并不那么想。”
“好委婉的说法。”任宽笑了,“我要去酒吧喝两杯,一起去么?”
“Ok!”
晚上十点吴欣然回到家,就困乏地洗澡睡下了。王景明走到她房间,看着她酣睡的样子,笑道:“这时差终于倒过来了。”他坐到她身边,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酒味。
清早吴欣然从楼上下来,就看见王景明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似乎等了她很久。她乖乖地跟王景明走到书房里,不知道王景明怎么表情那么严肃。
“然然,昨天上哪里去了?”王景明发问了。
“骑马啊!”
“后来呢?”
“和朋友出去转了转。”
“还有呢?”
“去了酒吧。”吴欣然心不在焉的说。
“你知道你昨天几点回家的吗?”王景明又问。
“十点啊!”
“然然,你怎么……”王景明对她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很窝火,“你怎么把以前的好习惯都忘记了呢?”
吴欣然这才明白阿公缘何发火。
“还去了酒吧!这就是你在国外接受的高等教育!”
“阿公,这没什么啊!在美国只要满十八岁就可以去酒吧喝酒。”
“你是在中国,在我们家!这种不好的习气是不允许在我们家流传的!酒吧那种地方,又教养的女孩子是不回去的!”王景明用手敲了敲了墙上挂的“仁、义、礼、智、信”的“礼”字,说:“出趟国,可不要把老祖宗的传统丢光了!”
吴欣然还想辩解什么,可是看看老阿公一副不可顶撞的样子,只能“止于礼”。
“你好好想想,下不为例。”王景明让她一个人闭门思过。吴欣然懊恼的认为,王景明实在在迂腐了!她突然觉得还是奶奶和姑姑好,还是美国的生活自在。
吴欣然从晴云的生日宴会上回家,一进门就哼着欢快的小调。
“那么开心啊?”王景明笑着问。
“阿公,你知道吗,晴云有男朋友!”吴欣然坐到王景明身边,冲一边的任宽笑笑。
“听说了,小伙子怎么样?”王景明一边和任宽下棋一边说。
“蛮好的。”吴欣然低下头,像在思考什么。
“今天去的人多不多啊?”王景明问。
“多啊!”吴欣然突然脸红了,激动的说,“阿公,你知道今天晴云的男朋友送她什么吗?”
“什么啊?”王景明漫不经心的问。
“阿公!”吴欣然晃晃他的胳膊,“你听我说啊!”
“在听呢!”王景明在棋盘上来了个马飞跑,任宽笑着看着吴欣然生气的样子。王景明才回头,对吴欣然说:“我认真听,你说。”
“阿公!”吴欣然羞涩又十分向往的说,“他送给她一个吻。”
王景明看着外孙女的样子,突然皱起了眉头。任宽十分有趣地观察着祖孙二人的表情。
“阿公,怎么不说话啊?”
“然然,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好。她们还只是谈恋爱,不太合乎规矩啊!”听到王景明的话,任宽露出了一个隐约的微笑。
“又没什么的,我觉得很浪漫啊!他们是恋人啊!”吴欣然抗议。
王景明严肃地说:“发乎情,止于礼。”
吴欣然噘起嘴,没趣地走开了。
“现在的孩子,脑子都在想什么?!”王景明不满的嘟囔道,继续下棋。
任宽觉得很好玩,咧着嘴无声地笑着。
半个月后王景明发现几个男孩子似乎往自己家里跑的特别勤快。这天他走到门口又看见一个男孩子正从自己家里出来。“王爷爷好。”男孩子打完招呼之后就跑开了。
“这是谁?”站在王景明身边的冯月珍问。
“陈老板家的公子。”
“景明,你准备找外孙女婿啦?”
“胡说八道!”王景明斥道,“然然,还在上学呢!”
“十九岁的孩子了。”冯月珍笑道,随王景明进入家门坐在沙发上,“前几天还有人问我能否搭上你这根线,要给你家宝贝做媒呢!”
“月珍,我家然然的婚事,你们谁都不要操心!”王景明对这个话题很敏感。
“让她自由恋爱?像你女儿那样……对不起。”冯月珍看见王景明的脸色突然住口。
王景明没说话,脸色难看地坐在沙发上。冯月珍岔开话题问:“任宽在这里还好吧?”
“他不是去香港了嘛。”
“我听说你和任宽关系很好。”冯月珍话里有话。
“你们关系也很好啊!”王景明放松地靠着沙发。
“景明,你知道任宽在上海还是个风流人物。”
“你想禁止他和我来往吗?”
“人家和他交往只是在生意、游乐方面,可没像你天天把他往家带啊,介绍给自己的漂亮孙女。”
“月珍啊,任宽对你还是很尊重。”王景明站起身,往书房走去。“你来我家就是为了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吗?”
王景明以吴欣然年龄尚小,正在读书为由,拒绝了别人的牵媒。而王景明对吴欣然绝对的爱护和管束,也让二人的矛盾逐渐显现。
“那以后就不回来!”王正对吴欣然说,“美国那么好!”
“那怎么行呢!”晴云说,“然然,爷爷毕竟是为你好啊!”
“就是,怎么能不回家呢,这里是你家啊。”胡文明也附和道。
……
在众位好朋友的开导下,吴欣然反而越来越烦躁,真是!吴欣然赶开所有人,自己独自留在马场上随马奔跑着。
“进步神速啊!”任宽牵着马,走过来。
“你不是又回上海了吗!”吴欣然勒住马,没好气的问,“怎么又回来了?”
“然然,王先生告诉我你们吵架了。”任宽站在马下说。
“我听人说你在上海是风流人物,不继续在情人那里风流,来重庆管什么闲事!”吴欣然打马就走。
任宽翻身上马,追上她,喊道:“这样用腿夹着马肚子很危险!快停下来!”被吴欣然夹疼的马拼命颠簸着她,想把她摔下来。任宽及时把自己的大黑马停在她前面,吴欣然的枣红色马,头一偏,任宽勒住她的缰绳,使它停下来。吴欣然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不稳当地落在地上,要强地走开了。任宽上前拉住被颠得晕乎乎的吴欣然,“你不是想知道四一年发生什么事了吗?”
吴欣然回过倔强的头看着一脸郑重的任宽。
“我和王先生在一九三九年经冯姐介绍认识的,是要王先生帮我找找香港的关系,让我去那边上学。四一年,我回上海经过重庆,特意来看望他,那天日军空袭,我们俩一起逃到防空洞。那一次警报很久没有解除,洞里闷死很多人。王先生当时就已经昏迷了,是我把他背到医院去抢救的!”任宽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阿公多大吗?”
“六十九。”
“你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吗?”
吴欣然望着任宽,等待着他告诉自己。
“医生说王先生心脏不好,血压偏高……重庆湿润的气候对他的关节和气管很不好。你是留学生,这些病症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我听说他当年也是一个进步青年,说明他并不是迂腐、守旧,而是他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没有你那么快。然然,阿公老了!”任宽红着眼说,“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就是我怎么没有早点为母亲尽孝。”
吴欣然的眼泪突然坠落下来,任宽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用手帕帮她擦掉眼泪,接着说:“你还有几天就要回学校了,回美国了,你还回来吗?”
吴欣然抬起头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吴欣然离开的那一天胡万舟特地带着儿子去机场送她,胡文明已经学业有成回国工作了,但是胡文明还是一直送她到香港转机。“劳您费心啦。”王景明感激的对胡万舟说。
“应该的,应该的。”胡万舟笑着望着景明百货的金字招牌。王景明也抬起头看着顶上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