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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芽的自述:第一胎是畸型儿第二胎是公公的种 提起孩子这一段,从开始就不顺。我和李永盛婚后好长时间怀不上,无论李永盛怎么卖力,我肚子始终四平八稳,就像往地里撒了种,也下过几场下雨,却不见胚芽。不但永盛和我着急,公婆更急。我知道内因全是婆婆和永盛的容貌引起的恐慌,因此急迫切知道下一代到底能是何容颜。但我的肚子始终就像氧气和水之间缺乏催化剂而没有任何反应。我发现,公公也开始双目斜视我的肚子,似乎要把它看穿看透。李永盛更急得不耐烦了,念念嘟嘟说我是骡子托生的。难道我真的是连个女人最自然的事也做不来的女人吗?我很烦恼,很失意! 眼见一家子就要发疯发狂的时候,呕吐恶心感终于姗姗降临。这真是天大的喜讯,一家子的脸终于向日葵般的灿烂起来。本已失宠的我又重温起刚进李家时的暖意。为了保胎,为了胎儿健康发育,永盛源源不断地往家搬运高营养的补品,而婆婆每天都将大量的时间泡在厨房里,把那些东西转化为可口的美食最后输送到我嘴里,咂巴着美食佳肴,我暗叹,还是做女人好啊! 现在,内有公婆掌管,外有永盛掌舵,我只管吃喝玩乐,高蛋白高营养高脂肪,三顿从不流失的三高把我原本苗条的身材,变得惨不忍睹,一直令我引以为傲的“小蛮腰”围上了“救生圈”,纤细的胳膊也举重运动员般地粗壮起来。还好,乡下对胖并不如城市那样深恶痛绝,乡亲们都说,看人家永盛媳妇胖的,福态态的。 我本是个极易得意忘形的女人,众人这么一说,更感兴奋和幸福,整个人顿时没了斤两,走起路来踩着八字步,身子扭得一摇三晃。风言由此而起,小样,全村好象就她会生孩子似的,还不知生的孩儿像谁呢,不要高兴过头了。 我听到了,但我充耳不闻,不但在村里秀自己,还四邻八村的走秀。我主要是晃给同乡同民族的女人看的。在这些同乡面前,我更是把自己的满足感表现得酣畅淋漓。闲来无事,我就经常去找她们玩,这些人有比我大的,也有比我小的;长的有比我丑的,还有比我长得俊的,但就是没有一个的日子过得比我更滋润的。虽说我的男人拿摆不上桌面,但人过的是日子,只要生活富裕舒心,长相不长相的有什么用。关于这一点,她们现在也都明白过来了,因此个个一看到我,就大发感叹: “还是你李芽呀,鬼精鬼精的,实实惠惠的求质量,看人家现在过得这个恣的。” “要不怎么说人不能随大流,人活着就得另类,人家李芽不就是例子,个性一下,就顺利完成了人生品牌的华丽蜕变。” “再看看咱们,就是一根筋,非要找个入眼顺眉的男人,是能当饭吃还是当钱花?” “现在我才弄明白,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换成金钱,什么都是金钱来衡量的。其实就是这么个实在的道理,我当初怎么就像吃了迷魂药,一心一意只想以貌取人,现在想想要多荒唐就有多荒唐!” 就在同胞们说不尽的遗憾,道不尽苦水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一个人却绒默不言,她仿佛个呆子,脸上的肌肉松得如同失去弹性的松紧带。她叫仁红,二十七八岁,一条蓝色的牛仔裤,展现着两条修长的大腿;一件乳白色的羊毛衫,看上去简洁,腰肢细细的,和大腿浑然天成一体,真是个天然的模特身材。有道是,红颜多薄命,此话用在仁红身上一点不为过。她找的第一个男人叫张柱,长得浑浑实实的,确实像跟柱子。他嘴不大会说,但看得出很爱仁红,总是冲着她嘻嘻笑。到山东后,跟他过了一段日子,仁红这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原来他的笑都是傻笑。也就是说,张柱是个缺心眼儿。这就注定了往后要过的日子是一塌糊涂。跟这样一根空心柱怎么能过一辈子呀?仁红越想越心不甘情不愿的,越想越认为应该尽快离开张家。 也许命该如此,或许也是天意,就在仁红最失意的时候,她的另一个男人光临了。她有个同乡离她婆家有好几十里地,她只要烦躁了就到那去清净清净,一来二去,认识了个男人。叫曹进强的,外表不比张柱差,伶牙俐齿的,一口一个我喜欢你,而且对仁红发誓,好好待她一辈子。仁红深信不疑,很快就怀上了他的孩子。 媳妇在外做的这些勾当,张柱一概不知。直到仁红提出要离婚,他还是没词。可他的爹妈站了出来,怂恿儿子高低不能吐口,就这样,一直拖到孩子出生的第三个年头,总算把手续办了。本来法院是把孩子判给他妈,可张柱爹妈死活不给,尽管外面已经飞飞扬扬地传说孩子并不是张柱的,张家却充耳不闻,无论如何也不放弃孩子。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这辈子再难娶亲了,所以,就管不上孙子究竟是不是张家正宗的血脉,要紧的是,孙子降生在张家,就是给张家续香火的。仁红无奈地不得不静身出户,去和曹进强梅开二度去了。 因为是二婚,所以曹家也没怎么操办。只是杀了头猪,简单地摆了两桌客。猪下货侍侯了客,肥肉膘子全烤成了大油,光是肉渣渣就盛了满满一大盆。刚出锅的肉渣渣喷香喷香的,长这么大,仁红是第一次不受人管制的大块了一顿肉食。肉吃多了自然口就渴,渴得她一次次地往肚里灌凉水。这下热闹了,她肚子立马开了锅,咕咕噜噜地响个不停。没多大工夫,屁股就憋不住了,一趟又一趟地跑茅厕,每一趟,她就滋一通“鞭杆”,滋地她头晕眼花,四肢发软。 曹进强知道原由后,就忍不住笑,说,你咋就这么二百五?不知道吃了肉渣再喝凉水是开腚钥匙呀? 仁红说以前连肉渣都没捞着看,哪里晓得是吗开腚钥匙还是开锁的钥匙。 曹进强就给她买来止泻药,一时也止不住,有时深更半夜还跑茅厕。仁红有个习惯,睡觉喜欢光着身子,这回为她跑茅厕算是提供了方便,只要急腚眼了,她爬起来就往茅厕跑。只是她没想到,就因为这个方便,给她后来的生活,带来了不可逆转的灰气。 事情还是“滋鞭杆”引起的。那天晚上,仁红刚躺下不久,就又感到腚眼痒痒的,她掀开被窝的时候,她丈夫看到她滑溜溜的屁股蛋子,忍不住伸手摸了起来。仁红本就憋不住,被丈夫冷不丁痒痒絮絮地一刺激,立马就失禁了,“鞭杆”不偏不倚点滴不漏地全滋到了曹进强的脸上。曹进强大吼一声用手撸了一把脸,嗝地一声存储在五脏六腑里的东西全倒在被窝里。酸的臭的相蠕相汇,那场面想想要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我听了,当时心口就有一种麻麻感,且这感觉不停地向四周扩散,我脑子很乱,世上竟有这种事出现?这能怨谁呢?怪仁红不该吃那些肉渣渣?如果不是肚子用得着,睡愿意吃那玩意?那到底该找谁?我琢磨到头痛也没琢磨出所以然来。然而,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事还在后头呢。 自从仁红在丈夫脸上“开花”后,曹进强就再也不愿接近她的身子,不但如此,见了她仿佛吃了苍蝇似地恶心,如此一来,他们的感情就告急!仁红发现,丈夫彻底换了个人,以往偶尔摸几把麻将的他,一天一天地上瘾,最后干脆把麻将当成营生。不管庄稼地里忙和闲,基本手脚不到,你想啊,十多亩地的农活,全压在一个女人身上,哪个受得了?光这些倒也罢了,最叫她凉心的是丈夫的移情别恋。 村里有个据说顶不是个东西的女人,据说她做姑娘的时候就不正经,曾经以谈情说爱的名义骗了两个有家室的男人,直到他们家庭解体为止。就是这样的一个烂女人,曹进强居然跟她好得一个头,把仁红气得肚子像一只吹得鼓鼓的气球。她本打算把这些烂事都烂在肚里,等丈夫的良心慢慢发现。可是,曹进强的良心似乎被狗扛走了,仁红久等也不见他发现,这让她的心直往下坠,坠得他肝都疼。 疼得没办法了,仁红就企图规劝他,用女人丝绸一样柔软的语气。然而,曹进强不是个轻易认错的人。他大骂仁红胡说八道,甚至要用暴力镇压她。仁红没想到丈夫竟如此难吐撸,她觉得自己的心和身子正在一点一点地往下陷,每天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气愤还是悲哀,一种被拐卖的情绪顶着沸血一波一波地直往脑门上冲!于是,家庭内战不可抑制的爆发了,夫妻的感情也就这么全战死在沙场上了。至此,仁红对誓言.对爱情.对人生绝望透顶了!她认为,最坚定的誓言是谎言,最滚烫的爱情是欺骗,最真实的人生是梦幻…… 每每想起仁红的遭遇我就感叹,为她遗憾,却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命运也在悄悄地改写。本来我认为,就我这辈子而言,怎么也遭不了罪的,以为我有钱,因为我和永盛的感情螺丝也似的拧得紧紧的!人生有了这两件法宝看家护院,我还怕什么呢?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忘了生活是复杂的,更忘了人心是不可捉摸的。 我即将生产了,一家子又喜又怕。喜的是家里终于添丁进口了,怕的是孩子要是像他爹怎么办?世上的事永远是,越怕什么越出现什么。随着孩子的落地,我火热的生活也歇菜了。 孩子来得风快,还没等我去医院,也没等到她爷爷把接生婆请来,孩子就落地了,是个女孩。我看到,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惯性的去看孩子的性别,而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聚焦到孩子的脸上。 许是孩子不愿将自己窘困地暴光,张着大嘴粗声大嗓地哭。我也没敢欣赏孩子,而是专注观察着一家人的表情。首先我看到本是笑盈盈的婆婆,在看到孩子的一刹那,脸刷地绿了下来;紧接着公公甩着脑袋,拂袖走出房间;永盛最惨,只见他无力地闭上双眼,瘫坐在沙发上。刚跟公公进来的接生婆两眼也直勾勾地看着孩子,却一句评价也没有。 对孩子的尊容,我一清二白了。我忍了几忍,没忍住,就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就这么两眼,简直要把我的眼球撞飞!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得好似风中的一棵小草。我的天哪,怎么她长得竟比李永盛还李永盛! 几百个日日夜夜,一家人一天天地盼,谁想到盼到的竟是这么个活宝,这叫人如何面对?我还没满月,婆婆竟突发脑溢血,无忧无滤享另一种福去了。办完丧事,公公就和永盛商定让我再生二胎,坚决给李家留下个象模象样的后代。 我虽说不是个唯唯诺诺的女人,可这事儿我却坚定不移地执行他们既定的方针,谁不想有个漂漂亮亮的孩子呀,这是天下所有母亲的本性。只是这事儿对我来说,是那么复杂,那么不易。 最令人焦急的,还是我的肚子。闺女都上幼儿园了,我那贫瘠的“盐碱地”,还是不生根发芽。想想怀第一胎时的艰难历程,我坦然多了,只是永盛和他爹一直盼着我大器晚成。 六月初一是我的生日,往年永盛都要张罗一桌。这次偏赶上他去外地送货,丈夫不在家,我就不想弄那么繁琐了,打算吃碗面就行了。 在胶东半岛,手擀面是最讲究的,吃起来细腻滑溜。婆婆在世时,擀一手好面,我也曾用心用力地跟她学过,可惜手太拙,学到最后还是半拉子,怎么也擀不出厚薄均匀、条儿长且细的好面来。 生日那天,正逢大集,一大早公公就出去了。直到傍晌,我正卯足劲,哼哧哼哧地在擀面时,公公回来了。令我意外的是,他手里竟提着大包小袋的东西。 我拍着手上的面问道:“哪来的这些东西?” “买的。”公公一边往盆里倒海鲜,一边说,“你没见我一早就走了么?” “你是去赶集呀,我还以为你是去厂里了。“我心口突地一热,没想到他竟然关注我的生日!要知道,他可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哪! 中午,摆上桌的菜一点不比永盛在家操办的逊色。一向不喝酒的公公竟然开了一瓶葡萄酒自斟自酌起来。公公原是个很自重的人,平时和我也没多少话,可此刻不但也给我倒了酒,话也明显的多了,他谈的话题并不广主要是夸我和感激我的话,说得到我是他李家的幸运,说我又怎么怎么的懂事,不惹公婆生气等等。 我是不经夸的人。三句好话灌进耳朵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加上酒精的帮忙,理智渐渐在消失,酒桌上媳妇和公公本不是一对的人竟如恩爱的一对人儿毫无顾忌的聊开了。只是越聊我嘴巴越张不开,眼皮子也沉重的要命,脖子软软地,一会儿工夫,竟支不起头了。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迷糊过去了,以下的事儿只有天知道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脬尿逼的。起身下炕时候很不得劲,头仿佛被谁敲了一棒,昏僵僵的,浑身软得像海蛰。好不容易摇晃地撞进茅厕,事毕后,往上提裤时,猛然惊觉,裤衩呢!? 顶着满脑子问号,我心慌意乱地跑出茅厕。屋里静悄悄的,满桌的狼籍已收拾利索。 在炕上,我居然发现,裤衩竟静静的躺在我被窝的旁边。我脑子一下就炸开了,明明是穿着的呀,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脱离身子呢?难道是他……不会吧?做这种下流的事可不是他的秉性。平日我对他是很敬重的,如此正派的人能说不正经就不正经了?可活生生的现实摆在那,不是他又是谁呢?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脑子里闪电似地将公公一天里的异常表现一幕幕地重现一遍。渐渐地端倪就现了,公公今天的做法,其实每一件都失常!可我就是没去注意,只是没想到扒灰这种事竟然会在我的身上发生。 事件至此再明白不过了。耻辱正通过我的下体,穿过我的心窝,直抵我的喉头!羞愤之下,我恨不能立马提刀生剜活剐了这老畜生!我要杀了你——老畜生!我心底咬牙切齿地呐喊! 可是,当他晚上回到家时,我却无动于衷,甚至问都没过问。不是我恨心泯灭了。而是冷静后我想到这种做法不可取。这本身不是什么体面的事,闹起来对谁都没有好结果。尤其对一个女人,一个嫁个畸形丈夫又生了畸形儿的女人,真闹起来的话,舆论的尖端只会对准自己,到时咱一个外来妹没帮没靠最终只能牺牲在人家的吐沫下。碍于情面,向来喉舌不犯难,该说不该说都随嘴溜的人,不得不扁一扁舌头全咽进了肚子。 我以为这事只要我不吭声就能过去,没想到,一个月后,我身子竟然结硕果了,这果子显然是公公的。 然而,永盛知道后,快乐得就像怒放的牡丹!常常深更半夜还在兴奋地瞅着我的肚皮,那闪闪发亮的眼光直直射过来,好像要在黑暗的夜色挖出一条隧道,企图看清胎儿的容貌。每次看到丈夫这样,我心里就酸痛无比,只能在心里对他默默的道歉:对不起,永盛,你不能怪我呀,这都是你李家做的孽呀! 为了让心里不再受折磨,我要把肚里的孽障去掉。可再一想,无缘故的去掉,丈夫会怎么想?不是没事出事了吗?看上去对我憨态可掬,内里却是精细得吃肉都吐骨头,这点小伎俩他还不是一嚼就嚼出味道了?唉,这老家伙是一点退路也没给我留啊! 怀闺女的时候,总感觉发育延缓,时间漫长。现在,却觉得肚子里的孩子长葫芦似的疯长,我还没觉警儿怎么样临产期就到了。 这次是在医院生的,孩子在早晨六点十三分落地。家里的人除了我,再就是丈夫第一眼看到。是个男孩,当然不可能是永盛的再版。而对丈夫而言,能逃脱他的模样,是他最大的心愿,其他的,他根本顾不上了,我只看到他在我面前孩子般的手舞足蹈。 喜讯,风快就吹到了村里。当我回到家,“送汤面”的就络绎不绝,所谓“送汤面”,是个传统的风俗,就是亲戚本家或相处不错的,在生孩子时候相互送些鸡蛋等坐月子的营养品。 凡是来的人,头等大事就是先看看孩子,看后都异口同声的夸我会生,说我这辈子总算称心如意功德圆满了。然后,便是向公公和丈夫道喜。 面对热气腾腾的乡里乡亲,我注意到公公却有些木讷,按道理此时的他应该是最亢奋的,然而,他却始终没放开眼看看孩子。丈夫至始至终都精神焕发,说话也已从没有过的大嗓门,好象儿子中了状元似的。是啊,拥有一个好容好貌的儿子是他终身的理想,也是他活在这个世界最开心的事。因为有了儿子,永盛便把我看做空气和阳光,他说,没有我他就活不成了。感受着丈夫的高温,我心里却不能四平八稳,谁又能给我保证,我的儿子就能让我红运到底? 果不其然,满月后,当我抱着儿子出去,不管是月内见过的还是没看到的都争相把俺娘俩团团围住。我看到,“观众”的表情,有斜眼的,楞着眼的,呆着口的,摇着头的,我的天,凭借我有限的词汇根本就形容不过来。这些人露露表情也就罢了,问题是她们的嘴,一口同言说这孩子跟他爷长得一模一样,有人还加以证明,说送汤面时还看不出怎么像,现在是越长越像了。更有甚者,更是将孩子的眉眼和嘴,对照他爷爷加以精心描绘。面对此情此景,我心慌慌的,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我不知他们是何居心,尴尬的苦笑从我唇角浮起。 我寻思着,这种事儿她们说一阵子就过去了,所谓大事说三年,小事说三天呗。可我大大错了!说法不但没过去,反而更加盛行,而且更加尖锐。村里村外没有不知道在五六甲村有个公公和儿媳妇生了个儿子,大街巷小胡同,到处都是三一伙,俩一簇地津津乐道俺家的事。 虽然我做不到充耳不闻,但我想外面议论再猛,只要家里太太平平不发生意外,这就够了。于是,我就格外留心公公和丈夫的常规。乍一看,倒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异常,可仔细观察就觉出他们的落差了。 一向少语的公公,现在基本失去了语言功能,什么表情也没有,干什么都是机械似的。 永盛显得比他爹复杂多了,只要回到家,就见他睡眼朦胧臆臆症症的。闺女跟他说话,要么不理不睬,要么就是一通无名火乱发。以前他可从没对孩子发过脾气。我心里清楚,他这是指桑骂槐,只是还没抓到我的把柄,不敢明目张胆罢了,但对我说话的口气明显淡了,就和被稀释了的液体一样。我有种预感,他要有什么行动了,他正努力往这条道上奔。自儿子问世,我就做好迎仗的准备,更不排除干大仗的准备。 战争终于不可抑制的爆发了。这天,公公随车送货去了。午饭后,儿子睡觉,我正在刷锅丈夫一边抽着烟一边喝茶。以前,他总是一撂下饭碗就去了厂里,他的反常,我预感到这就是开仗的预兆。 我一边洗刷一边注意他的动向,发现他不停地叹息,叹息是从胸腔里挤出来,没有声音的。直到我收拾完毕,他才重重地叹了一声,似乎找到了开火点。“李芽,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丈夫的声音虽然不高,我却听得清清楚楚,但我装着没听见。 永盛又叫,连着叫了两声。 没处躲了,我只好磨磨蹭蹭地过去了,心慌慌地,颤颤地,但外表不得不镇静:“什么事呀,一声接一声地。” 丈夫并不看我,说:“俺问你个事儿,你可得老实回答。” “问就问呗,你看你,还搞的神神秘秘的。” “你都听到外面刺耳的声音了吗?” “么声音?”我佯装思索,“哦,是不是推土机的声音?不是胖老大承包了村头水湾的养鱼,这两天推土机不正往宽挖吗,一天到晚轰隆隆的,能不耻耳?” “你不用给我装聋作哑,是关于咱儿子的声音。说他长得不象我,像他爷爷。“ “哎,我当什么掉脑袋的事儿。” “这事还小啊?你知道他的影响有多大?”永盛蓦地转过脸来,手里的杯子猛地往桌上一顿,水花四溅。“一个人活在世上,头可断,血可流,自尊不可丢!” “你拍什么‘惊堂木’?孙子像爷爷多得是,很正常嘛,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问题不是像不像,他根本就是……” “就是什么!”这话我本不该追问,作贼心虚呗!可为了给嘴争气,我还是一问到底,“你到底什么意思?说一半儿留一半儿的。” “唉,李芽啊!”永盛呷了一口浓浓的茶水,盯着我缓缓地说,“有些话我原本不打算说,想让它自己消化了。可我胃不好,真的难以消化。咱相处怎么样我不说你也知道,你兜头给我这么一棒,任谁也吃不消啊!这些日子,我脑子如同高速飞旋的电机,想了许多许多,我知道自己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所以,自打把你领来家,全村人都替我操心,说,你这天鹅不是俺这只癞蛤蟆吃的。俺本就胆战心惊,再听人家如此一说,我更有压力了。和你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你根本不是别人眼中的那种人,我更应当精心真心待你。所以,为给你营造个更加舒心的天空,我惟有豁上命挣钱。每每看到你的笑脸像盛开的桃花,我就自豪得热血沸腾,谁的婚姻能跟我相媲美!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这辈子,俺值了!可没想到,我提前预支的能力精力,现如今竟得到如此下场!“ “你什么意思?”尽管我知道丈夫话里话外包含着丰富的内容,但我还是发驳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叫我猜谜语吗?你看你委屈的?是不是我花你俩钱,你觉得亏钱了是不是?” 丈夫没好眼色的看了我一眼:“亏钱不可怕,可怕的是亏心哪!” 有道是做贼心虚。我虽然知道丈夫今天要跟我摊牌,但我依仗孙子像爷爷属遗传的医学道理。我不能让他说出口,我得赶紧拿出自己的威力把他堵在喉管里。我故意提高嗓门,说:“李永盛,你要没事找事,是不是?你以为我嫁给你得便宜了,是不是?今儿,我告诉你,我一肚子的苦水还不知向谁倒呢?” 见我来硬了,丈夫语气缓和了,“老婆,别吵吵,太激动了容易产生极端情绪的,俺对你怎么样,你也知道,几年来你说一我不敢二,有时想放个屁,看你情绪不对我立马都得憋回去。我以为咱俩早就合二为一,融为一体,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是,我错了,现在我才真正明白夫妻之间的痛苦竟然是难以传递的!” 永盛得得瑟瑟就要揭开我伤疤了,正在睡觉的儿子突然醒了,他睁开眼看了看我和他爸,翻个身又睡过去了。是啊,他那稚嫩的心灵怎能读解成人的密码呢? 见孩子睡去,永盛接着又要往下说,我冲他道:“还说!上瘾了是不是?打不打算让孩子睡了?” “爱睡不睡,俺现在看到这小子就来气!”永盛加速了语气,“坏就坏在这小兔崽子身上,自打他下生来,问题就一堆一垛的!” “呸!”我狠狠地朝丈夫吐了一口,“好你个李永盛,你找事是不是,孩子才大点儿,他能有什么问题?我给你生个儿子还生出罪来了?” “罪不罪,你心中明白?李芽。”我很是吃惊,一贯老婆不换口的丈夫,今天居然很生分的叫着我的名字。“你出去听听,村里都已经刮起十二级大风了,俺都快让全村人的吐沫给淹死了!说孩子像他爷爷,就因为他爷爷害怕你再跟我生个还是老和尚打光光,所以他就亲自上马了。” 话已至此,那天的现场不禁在我脑海浮现,我不由得脸红心跳。但我强制克制着,我不能让丈夫看出破绽。俗话说,捉奸捉双。尽管他把这层纸捅破了,可那也只是他个人和外人的猜测。自始自终,这件事,他爹连我都糊弄,怎么还可能对外透漏呢?扯淡!于是,我咽了一口吐沫,又咽了一口,把心跳压了又压,板着脸,冲丈夫一字一字凶道:“李永盛,你今天没喝酒吧?” “没有。” “这么说你脑子是清醒的?” “当然。”怕我不相信似的,他夸张地用手指顺着头发的方向用力地在头部循环的梳理了一下头发。据说,这样既可清理头皮,也可清除头部的紧张感,让脑子加度清晰。 “那好,李永盛,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的话从哪淘来的,你给我找出主儿,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四棱子敢这么狗子放屁张口臭!” “你用不着扯着张三捎李四,事实不在那摆着吗?咱就让事实说话吧。” “什么事实?”我无理辩三分了。 “李芽呀,你咋还跟我糊涂糨呢?看看你儿子那张脸,不就是你们典型的产物么?明明是光头上的虱子了,你还往哪藏啊?” “李永盛!你说的还是人话吗?”我摆起强弓硬弩,手指剜着他嚷嚷,“一个是你亲爹,一个是你老婆,你就这样埋汰呀!” “你别假惺惺的自命清白了?谁也哄不了谁!今儿咱就以诚换诚。你知道,我不是顽固人,更不会无厘头的编瞎话,所以,你今天必须如实回答我。” “你到底要我回答什么?” “你就告诉我孩子到底是谁的?” “你的!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你还在蒙我!”永盛的嗓子差了音。他站起来,两手抓住我的膀子使劲的摇晃着,“李芽,我求求你,不管这孩子是谁的?今儿俺只要你说实话!” “李永盛!你给我听清亮了,我再对你重申一遍,就是到了阴间地府我也会对小鬼说,我不是淫妇,我对你是真感实情的!” 人有时候真怪,当假话说多了,竟连自己也辨不出真伪了。儿子终于被俺俩吵吵声惊醒了,毫无顾忌地哇哇大哭。好象找到发泄口一样,李永盛放开了我,噔噔冲到炕前,撸起袖子指着儿子:“触霉的东西,再哭老子弄死你!” “好啊!”我上前一把抱起儿子,直往他怀里塞,“你弄你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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