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伊人撑不住了,北辰到底还是给她用了药,只是伊人虽未曾死去,却是再也醒不过来了,整日整日地躺在“水云阁”里,没有思想,没有情绪,也没有感觉。
躺在“水云阁”中的伊人,和衣而卧,轻纱覆体,周身铺满了素白的菊花,因为用过雪莲花的缘故,伊人的一头银发已然变回了青丝,脸色也红润好看了,再不似先前那样的满目苍凉了。
菊香四溢,人淡如菊。
映雪仍然悉心地照顾着伊人,北辰也整日整日地陪在她身边,同锦鸿一样,他活着就是为了等待奇迹的发生,希望有一天伊人会醒过来,冥冥中自有定数,他觉得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需要他耐心地等待。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也许是要他穷极一生去默默等待。
如果说,失去了暮晨,伊人生无可恋,那么失去了伊人,他又生而何欢呢?竟忧伤得一夜之间就白了头发。
北辰对锦鸿的印象不错,态度也越来越好了。
他常常带着锦鸿去看伊人,相陪着小坐一会儿,说说笑话给伊人解解闷;锦鸿也会常领着他去看紫君的石像,跟他提起紫君的天真烂漫。
这一来二去,二人渐渐引为知交。
在“归云庄”上叨扰多时,皓天与楚芙去“水云阁”看过伊人之后,分别辞别了北辰和锦鸿,暂且各自回家去了。
——
“御剑阁”里,锦鸿和北辰一边把酒,一边博弈。与锦鸿一起的时间长了,北辰也好喝上两口了。
“承让了!”锦鸿欣喜不已,正要出一招狠棋,却忽让北辰抓着手腕连连制止道:“不对,不对,我刚才明明就是放在这里的,怎么会跑到那里去了呢?一定是我喝高了,看花了眼!”他兀自点点头,说着就将一白子从左下角移到了右上角,在七三路下了一子,满意的说道:“反击‘去位’,不失先手!”
中国古法,棋局分为“平上去入”四格,“去位”是在右上角。
锦鸿看得一愣一愣的,奇道:“你也喝得太高了吧?一壶酒而已,我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你竟然说眼花了?”心里知道他是故意悔棋的,而后便就叹了口气,连连摇头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起手无悔大丈夫!”
北辰坏坏地笑了笑,又下了一子,说道:“我是大神医,不是大丈夫。”
闻他之言,锦鸿直是摇头,连说:“无语,无语!”
“——”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即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这便是“归云庄”的管家陆离的一贯作风。
得悉庄主陆司晨就快要从“长春岛”上回来了,“归云庄”里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了,陆离到处检点着,生怕有什么地方会不合庄主的心意。
正是悉心交代,细心打量之时,忽听得“砰”的一声清脆的磁瓦碎裂的声音,陆离立时就皱起了眉头,循声望去,原来是主动请缨非要来帮忙不可的婵姬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花瓶。
在婵姬看来不过就是一只甚为普通的花瓶,陆离却也心痛不已,连连叹道:“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婵姬听了,吐了吐舌头,很是俏皮的样子,惹得正在题写楹联的皇甫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这一笑不要紧,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个往四处漆刷新漆的小厮身上,哗啦啦的,一桶大红的油漆全都淋到了皇甫的身上,一时惊呆了众人。
忽然间叫人浇了一身的油漆,皇甫脸上现出了极不适应的表情,边上的小厮连连给他赔着不是,杵在原地无所适从。
“瞧你干的什么事!?”陆离皱眉嗔道,一挥衣袖喝退了小厮,忙让皇甫停下手中的活计回去换衣服去。
这边,婵姬和醒儿看皇甫整个一红人,想到平日里锦鸿对他多么倚重,真真成了锦鸿身边的红人了,于是早便笑弯了腰。
醒儿往后一退,冷不防就撞上了靠在一边的梯子,一个正颤颤地往上攀爬的家丁被醒儿那么一撞,随即就从上面掉了下来,看得众人亦是瞠目结舌。
陆离又赶紧上前去搀扶起了家丁,只见他一个劲儿地摸着屁股,醒儿又好笑,又抱歉,虚情假意地向他说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上点药?”
谁知闻她一言比什么药都奏效,那家丁见了她赶忙站得笔直的,便早就忘记了屁股上的疼处,低着头诚惶诚恐地说道:“没事,没事,小的不用上药就会好的!”
陆离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对着婵姬和醒儿道:“我的两位姑奶奶,劳烦你们二位乖乖回房里呆着去,看看人家六姑娘多乖巧,从来就不给我添乱。”说着陆离便就半推半送地将她二人送进门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进得门来,醒儿一脸的不高兴,学舌道:“看看人家六姑娘多乖巧,从来就不给我添乱!”
问其所言,婵姬笑了笑,说道:“心兰姐姐本来就乖巧娴静,也难怪陆叔叔喜欢她了。”
醒儿昂了昂头,很不以为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对婵姬说:“终有一天,我也要让他这么称赞我的!”
婵姬看了看她,不由一奇,因问:“你行吗?”
“我为什么就不行了?”醒儿修眉一挑,得意地笑笑:“你就等着看好了!”
说话间,二人便就已经来到了各自居住的房间的门口,二位姑娘住的屋子是对门的,醒儿推门进去,婵姬却仍旧径直往前走去,醒儿不由一愣,问道:“你不回房,要去哪里?”
“我先去看看少华哥哥!”婵姬说着便就欢快地走了。
醒儿点头笑笑,兀自道了句:“真是个鬼丫头!”说着便关上了门。
“少华哥哥!”婵姬轻轻地叩着皇甫的门。
知道是婵姬来了,皇甫一时便就慌了,正脱了衣服还来不及换上干净的,门也不曾上闩,生怕她就忽然闯进门来,皇甫一时手忙脚乱,话也说不清楚了,只回她道:“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听着皇甫一个劲儿地在里面喊着“不要”,婵姬一时回不过神来,只疑心他在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复又问了句:“少华哥哥,你怎么了?”
会意到自己一慌张,就连话也说不全了,皇甫赶忙续道:“进来,进来——”
又听得皇甫在里面一个劲儿地叫她“进来”,婵姬不假思索,便就真的应声而入。
正在纳闷之时,婵姬才一抬眼便见了皇甫用衣裳裹着自己,失声大叫了起来。
你方唱罢我登场,待皇甫叫停了,婵姬放下护着耳朵的双手,看着皇甫裸露着的身子,便也大叫了起来。
这才反应过来的皇甫不由暗道:不好!
——这要是引来了人,可如何是好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又衣衫不整的,多容易叫人误会啊!
于是,皇甫赶忙关上了门,转身企图捂上婵姬的嘴,可又觉得太冒犯人家,便只好央告着说道:“别叫——,别叫了,婵姬小姐——”
这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就有人破门而入了——
“发生什么事了,乖女儿?”庄主陆司晨忽地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见他二人像是刚才抱在一起,皇甫又袒胸露乳,婵姬则失声大叫,便不由得顺理成章地胡想起来了。
“爹?”婵姬不知司晨提前回来,未曾赶上迎接父亲,便就有些怏怏不快的。
见女儿受了委屈,司晨一时护犊心切,举着刀向皇甫喝道:“好你一个皇甫少华,让你给我做书童你不干,原来你是想做女婿!?”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其实还是挺高兴的。
知道司晨误会了,皇甫连连摆手,赶忙解释说:“不,不,不是的——我不想做女婿!”
“什么?你不想做女婿还敢欺负我女儿?”司晨闻言大怒,揎拳捋袖就要上前,一面哼道:“真是岂有此理,你当我陆司晨的女儿是那么好欺负的,今天我就给你个厉害瞧瞧!”
“爹!”婵姬欲辩不能,“爹,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陆庄主,我什么都没做,你要相信我!”皇甫抱头逃窜。
“别跑,你个小兔崽子!”司晨绕着桌子,满屋子追着皇甫跑。
“发生什么事了?”刚从“御剑阁”回来的锦鸿神速地隔开了皇甫和司晨。
婵姬松了口气,说道:“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看爹他——”
锦鸿夺下司晨手里的大刀,轻轻地挑了挑眉,好声道:“爹,刀剑无眼,别玩这个了!”
“怎么回事?”铭野走了进来。
北堂也在门口幸灾乐祸:“我就说了嘛,是猫哪有不偷腥的!别看少华平日里规规矩矩,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男儿本色的!”
皇甫闻言,心中郁闷,一时欲辩忘言。
婵姬赶忙向众人如此这般地说明了原由。
司晨眼瞅着自己的藉此猎取女婿的宏伟大计落了空,不由心感挫败,却也只好就此作罢,颓然地给皇甫赔着不是。
锦鸿、铭野和北堂则拿这件事笑话了皇甫半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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