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镇衙内,安纯正指示着画工。她的毒已然全解,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起床时自行换回了旧衣服,又将面纱重新蒙上,只留一双冷冽、幽深的眸子在外头。说话的声音、语气也都如往前那般寒如冰雪,令人惊惧。武剑平已带了人出去四处寻找公主下落,留下的人站在院子里只等寻人的画像完工了。
“头发,头发。在头发旁边标注一下纯白如雪。”“眼睛要有神……”“嗯,鼻子要再尖点……”“哦,这儿,脸颊,稍微修修……”“下巴下巴,削尖……”安纯时不时告诉画工哪儿得改改才更像公主。半晌下来,总算完成了,十余名画工中,有七八人画得都有三四分形似,神似的,一个都没有。
“好了,你们继续画,画得越多越好,越画越像的,有赏。越画越差的,当心本姑娘要了他的小命。”安纯眸光一转,冷冷的像是刀剜在众人心上,她指着画得好的那些人说着,然后又转向画得不像的那两位,“你们,将这些画拿着,跟镇衙里的官差一起出去贴!”
“是,是。”众人唯唯诺诺应着,一转身便争先恐后地跑出镇衙。都提心吊胆着呢,生怕安纯纤臂一伸就拿了他们的命去。说来真是奇怪,看上去那般飘逸的女子,似若不沾凡尘的仙人,他们谁也未见过她动手。但只要她冷冷开腔,就总觉得四周阴冷,隐隐有杀气袅绕,令人情不自禁地胆寒。
“你,过来,拿着。”安纯唤罗有福派来侍候的粉衣丫头,那丫头眼珠黑溜溜的,正目不转睛盯着画工们的笔。听到安纯唤她,既不迟疑也不害怕,快步走了过来,看着安纯。只见安纯将画作中最好的一幅递给这丫头,道:“我现在要出去,由你来监工。以这幅画为准,给我核对他们的画。画得好的,记上,不好的,也记着,等我回来处置,明白了吗?”
“是,奴婢明白。”那丫头应道,恭恭敬敬接过画捧在手里。
“都给我好好画,否则,本姑娘回来有你们好看!”安纯厉喝道,甩袖转身飘也似的往外走,不多时便消失在门外,留一群画工觳觫不已,过了许久,软了的腿脚才渐渐站稳。
天空湛蓝,无尘如洗。街道冗长而空旷,偶有三两个行人。白衣飘飘的安纯飞快地奔走在大街小巷,以期能见到童颜的身影。她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泛起不好的预感。暗暗地自责着:颜儿,对不起,是师姐太没用,是师姐没有保护好你。颜儿,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啊。颜儿,你在哪里?
“颜儿,无论如何,师姐都会找到你。如果你有什么不测,师姐断不会独活。”安纯低誓,眼神坚毅。过去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十几年历历在目。她是孤儿,童颜被父母遗弃,相似的命运让她们惺惺相惜,彼此关爱。她们关系要好,比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姐妹还要好。
是以童颜被召回宫时她才会扮作侍女跟去。童颜被命代嫁南殇,明明有着强烈的预感,知道此行生死难卜,却还是毅然决然地跟来作了伴嫁。谁知还是未能保全童颜!现在她在哪里?还活着吗?武剑平说公主被蓝发男子带走,黑衣女人追了出去,那一男一女究竟什么来头?什么目的?他们有没有把颜儿怎么样?
安纯忧心如焚。
*******偶素令人讨厌的分割线*******
“哎,走快点,去瞧瞧那个。”童颜兴冲冲地挤进人群,朝不远处那个卖风车的走去,浑然不顾身后拿着各种小玩意、小零食的南宫瀚,她自小生长在深宫是假,但没见过外头的世界,对各种新鲜事物都很好奇却是真的。这两日除了吃喝睡,基本上都是拉着南宫瀚逛街。
本来呢,心里还是打着小九九的,想趁着市集人多眼杂,趁南宫瀚稍不注意就悄悄溜走,谁知见了那么些不曾耳闻更不曾眼见的新鲜玩意,便把偷溜的想法抛却到九宵云外了。东看看,西摸摸,这样买点,那样拿点……
他们逛的这集市,属阳乐镇。阳乐镇是洛水河畔的大镇,与洛水镇接壤。俩人觉得在洛水镇呆下去迟早会被墨羽和武剑平找到,所以早早地出了洛水镇,一路毫无目的的游荡着。
“凤凰,你慢点,哎,小心。”南宫瀚在后头叫道。此刻约莫酉时,夕阳未尽,华灯初上,正是集市上最热闹的时候,来往的人们熙熙攘攘,比肩接踵。童颜两手空空,又受好奇心的驱使,自然是一路奋勇向前,倒是苦了他,两手抓满童颜买下的小玩意儿,挤在人群里生怕给压坏了,小心翼翼地,显得有些举步维艰。
不远处的人群里,闪过两张才见了没多久的脸庞。男子高挑俊朗,青色长衫,手提长剑。女子娇俏可爱,粉衣粉裙,背个小包袱。居然是蓝拓。那粉衣女子,显然就是扮作男童的小莫。那天在来凤客栈,他们莫名其妙地就走了,如今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较于他们出现在此处,南宫瀚更关心的是——蓝拓手里的那把剑,究竟是不是繁星剑?他极力拨开拥挤的人群,想要凑近蓝拓和茉姿,却发现一眨眼间,他们已没入川流,消失不见了。南宫瀚眉宇微蹙,心里暗自愤然。不过现下最紧要的还是看紧凤凰。
凤凰?她人呢?回首间南宫瀚才发现凤凰已经不在他视野范围内。该死的,居然趁他不注意,开溜?胸腔被瞬间窜起的怒火烧得滚烫。死女人,居然敢偷跑!凤目斜挑,已是含了浓烈的杀意。不仅仅是因为丢了利用对象感到愤怒,心底居然还泛起一丝微微的痛楚——那丫头,她竟然全是在骗他!
南宫瀚将手上的小玩意儿尽数扔掉,迅速地拨开人群,目光来回梭巡。——“凤凰,你最好快点跑,跑远点,否则,被我抓到的话,定要你好看。”南宫瀚低声道,眸底怒意渐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邪魅至极、含义不明的微笑,那笑,美得像是艳丽的罂粟。
却说童颜双眼放光地盯着随风呼呼转悠的漂亮风车,身不由已地被熙攘的行人挤得离南宫瀚越来越远,等站住脚时回头去看,却发现南宫瀚没有跟上来,放眼四寻,茫茫人海里,完全没了他的踪迹。“呼”地大松一口气,真好,居然这么容易就摆脱他了,可是,为什么会有种淡淡的失落感呢?有点痛,还有点哀伤。
久久地伫立,任路过的人推搡得她左摇右晃。多久了?半刻?一刻?两刻?夕阳的余晖已完全消失,苍穹里有了星星与月牙的身影。熙来攘往的人潮渐渐朝别的地方涌去,可是他,还没有出现。童颜听到自己轻微的叹息,可是却不明白是可怜自己还是同情凤凰。
南宫瀚,他是真的喜欢凤凰么?若是,那为什么现在又默不吭声地将她一人弃之此处?!若不喜欢,为什么她跟他在一起时,却又能感受到他那般热切的浓情?!
“哎,快走快走,彩虹桥那边的乞巧仪式马上就要开始啦!”两名年轻女子挽手并肩,一路小跑经过童颜身边时,其中一名盛妆打扮的女子娇声道。另一名女子没有吱声,却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往市集东边跑去。陆陆续续的,又有各色其他人等经过往市集东边走去,三五个热络地谈论着方才那女子说的“彩虹桥”、“乞巧仪式”。
“两位大哥留步。”童颜挡在两名谈论着彩虹桥、正往市集东边走的男子,“方才见许多人都往东边走,说是去彩虹桥参加乞巧仪式,不知二位可否告知,是怎么回事?”
“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褐衣男子道,上下打量了男装妆扮的童颜两眼,只觉得容貌很是清秀。
童颜微微颔首一笑,“大哥说得没错,小弟是从东方的幻翼国来的。久闻南殇阳乐镇盛名,所以……”
“哦,是过来游玩的呀。那你可赶上好时候了。”另一名青衣男子道。“要知道乞巧仪式在我们这带是很隆重的,堪比除夕。传说每年的七月初七呀,牛郎和织女就会在鹊桥相会,凡间女子只要在他们相逢的时候登上彩虹桥,进行乞巧,那么日后定然旺夫益室……”
“是呀,而且不仅女子可以乞巧,咱们男人也可以乞望牛郎赋予勤劳能干的本事,还有……”先说话的那名褐衣男子语气顿了顿,左右看了两眼,露出一抹淫笑,“还有御女术。”
青衣男子嘿嘿一笑,道:“是呀。连天上的仙女都能搞定,那牛郎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童颜只觉一阵恶寒。却听那褐衣男子道:“小兄弟,你要是想乞巧就赶紧的,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啦!要不现在就与我们兄弟俩同去?也省得你人生地不熟的迷了路。”
“不了,谢二位盛情,小弟与友人约好在这里相候,不便先行离开。”童颜婉拒道,微微躬了躬身子,“二位先请吧,小弟就不阻二位乞巧了。”
两名男子相偕离去,走了几步,褐衣男子还回头道:“小兄弟,等你朋友来了,带上他一块去彩虹桥,从这里一直向东就到了。真的很灵的,一年只有一次,可千万别错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