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夫人在汉城成了我唯一的同类,因为她也做过一件让父王觉得罪孽深重的事情。可惜她把我当成她的敌人。这件事不能怪我,她记恨的是母后,照斐夫人的说法,也不能怪母后,因为一个人长的漂亮与否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斐夫人不明白,因为她太直接了。
突然发现在父王那里,我很久没看到过他心爱的那只关在黑金笼子里的灵雀。我问父王,父王平淡的说死了。我没在问为什么会死,心想可能是过的太安逸了。我还有点想不通的是,活得那么轰轰烈烈,死的怎么可以那么无声无息。那只灵雀的命运是幸运的,因为父王爱它到死,尽管它死后父王不爱它了,可惜它看不到。我在想,如果有天我死了,父王会不会也像遗弃灵雀那样遗弃我!应该会,他爱惜灵雀是为了怀念母后,爱我也是如此。
那件事后我有点怕见父王,因为我不想在他剩下不多的日子里使自己恨上他。但知道他时日不多,又很想多陪着他,因为如果分开了,便要分开很久很久。人是会预感到死亡的,而在死亡到来前,人也会变的从容的。如此可见死其实并不可怕,就象手里的流沙,慢慢的流下来,抓的越紧流得越快,如果松开手后流的更快,后来也就无所谓了。如果觉得不过瘾,可以再抓一把,生命的过程本就如此!但可惜的是,总要在流沙落尽的最后那一刻,方才觉悟。而过程中却在不停的变换着手势。
少安殿内,当我又坐在以前父王坐过的那把最高的座位上后,我并不觉得它有我以前座位好。成了焦点后让我变的心烦意乱。我听到下面有人说:黎郡郡守季永,贪赃枉法,暴敛百姓,罪不容诛。我说:杀!下面的人都笑了。有人说:桑郡郡守上仁,爱民如子,上任不到三年便把桑郡治理的家富郡强。我说:杀!下面的人都没笑,过了一会又有人说:桑郡郡守季永,既不通敌卖国,也不枉用私情,其心可表日月。我说:是杀还不杀。下面又有人说:一切全凭炤王子抉择。我说:杀!下面的人还是没笑。我又说:不杀!下面的人都笑了。突然很讨厌这群无耻的人,既不想如此又不敢说出自己不想如此。
父王说:你是汉城的王,你可以不用迁就任何人。
我说:我不是迁就他们,我只是喜欢看到他们的笑。
我的话应该起了作用,父王的沉默让我知道多么自负的人都喜欢别人的微笑。我的时间开始被大部分的公事占用,过的很快,会让我忍不住想也许时间真的很快,而那些过去了的被我用发呆挥霍掉的时间此时便显的多么的弥足珍贵。我有点体谅父王,更多的还是怜悯他,因为从他做上王位的那一天,真正属于他的时间注定已经逝去。他看起来表面风光无限,只有当你站在他相同的立场时才会明白,表面的风光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彷徨。
风很轻,当我明白时间珍贵的今天又被风抚弄我的发丝时,我在没心情去沉醉其中,我追朔风的源头,因为我知道那怕是平淡无奇只要发生了,便不可能无原无故。就像我从出生到十七岁之间的这段时间,必定发生的一些事情。当我想到这风也许是从庶国吹来的时,我似乎能感应到风中夹杂的细沙,因为它们的渺小,所以便会被忽略,但只要风不停的吹,也许过不了多久,汉城将会被它所忽略的风沙覆盖,然后变成一片沙漠。我把手伸向空中,长久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然后用另一手去抚摸那只手上吸附的细密的沙粒,感觉是有的,但我却什么也没摸到,于是我知道也许我不可能看到汉城变成沙漠的那天。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人们似乎更愿意去期待它,我也一样,每当我感觉有风吹过时,我就期待能目睹汉城变成沙漠的那一天。
晔说:父王老了,你也应该长大了。
父王说:你大了,是该做大人应该做的事情了。
先生说:看着你慢慢长大,我也该去追随你的母后了。
斐夫人说:你怎么就长大了,你不知道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就越来越担心晔吗。
姌姌说:我们都长大了,以前怎么也不敢奢望我大的时候会和你在一起,更想不到你大了之后会抛弃我。
颜玉说:我们都大了,我们不应该长大的,因为越大我便越思念母亲,你的母后也在呼唤你,但却被你忽略了。
我说:我大了吗!是大了,因为我一下子怎么会有那么多事可做,那么多事可想。
世界一下子变的晦暗沉寂下来,以前也那么热闹过。我感觉是谁从背后猛的推了我一把,心想推我的那人肯定是世界上最可耻的。不是我不让推,也不是我觉得推的没道理,而是那可耻的人推我的时候竟然不给我打声招呼,推后也不道歉。我猝不及防下怒不可遏,完后才明白我还在要无所适从。往事倏然涌现脑际,我变的多愁善感起来,我会想起很多我忘记很久的事情,最不能释怀的便是五岁时陪我玩捉迷藏的妍。她早死了,可能我现在跟父王提起她死,父王都不会记得。如果她没死,父王也不一定会记得,他的偏心让他丢弃了他那么多活着的子女。我之所以会想起妍,也许是因为我怀念五岁之前看到的那个雪国。她如果活着,说不准我会取她做妻子,我现在突然觉得雪国是美的,只要她能一直陪着我,五岁记忆里的那片雪国便不会消失。因为我爱上雪国所以我也爱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