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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夫人的薄情寡欲是任何人都无法攀比的,我不但喜欢她这种人,反而还要羡慕她。因为能在任何情况下做到随遇而安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这点我自己便做不到。斐夫人现在住的是颜玉的一个丫头的房间,很狭小。我虽然救了她,但却不敢让她在明目张胆的住进她选来的听雨楼里。我当着那么多汉城的子民承诺要把她喂蛇的,我已经失信于人,所以更不敢再奢望让别人记恨我。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后面其实还藏着我的私心,我不希望她死,但我知道她回去后说不定会死。因为父王只是默许了我的做法,他并没有妥协。在他还未妥协的情况下,要去做一件触碰他底线的事,后果可想而知。 父王告诫我说:千万不能把一件简单的事情看的简单,因为假的东西很多,你看到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说不定简单只是它的表面。 我说:那复杂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看的简单呢!因为假的东西太多,我看到的是一件复杂的事情,说不定复杂只是它的表面。 父王想了会说:也许事情本就不分复杂和简单。简单的事情你做不好,那它就是复杂的事,复杂的事你做的好,那它就是简单的事。 我说:我明白父王的意思了,父王是要告诉我事情的本身并不分复杂还是简单,而是做事情的人才分复杂简单。 父王说:丰城一直是只蠢蠢欲动的狐狸。十七年前,丰城的王还不是伊痕的时候,汉城和丰城便发生过一场战争。那时的我我父王刚去世不久,也赶上了年轻气盛。我藐视一切,以为自己伟大到连自己都敬重的地步,自负使我差点毁掉汉城。丰城的王也许觉得我王位未稳好对付,便挑起了那场战争。只有在真正强大的敌人面前,我才承认自己愚昧,看着汉城一批批的年轻士卒倒在血泊里……。 想是父王又忆起了那片浮尸遍野的情景,他的脸上出现我未曾见过的痛苦表情。我一直以为除了我,父王对任何人都是没有感情的,现在突然知道,父王的感情很深,之所以我看不到,是因为他隐藏的很好。我安静的看着父王,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父王说:就在我们进退两难而眼看着又要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奇迹发生了。奇迹过后所遭成的结果是,我反败为胜,丰城的王莫名失踪,丰城现任的王伊痕率领丰城的剩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残兵撤走。我虽然胜了,但当我要回身对着我的士卒说庆贺的时候,我羞愧的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么多汉城士卒的尸体,那么多无辜的人……。更无辜的是他们远在天涯时刻牵挂他们的亲人。我觉得很累,便想到你的母后。我走时她刚怀上你,转眼便走了一年,想你也应该出生了,当我极切的想见到你母后的时候,噩耗传来。你的母后和我开了个玩笑,她留下了你,和我却不告而别,绝对是对我最大的一个讽刺。 我说:奇迹是什么。 父王说:背叛。 我说:我不懂。 父王说:你不用懂。 我想懂,但我没问,因为我知道好多事不知道答案更好。 父王这次算是彻底的胜了,为此丰城的王付出了丰城三十郡。我根本不知道三十个郡到底有多少。但从父王说话时抑制不住的神情看,应该很多。他是满足的,我已经忘记了他上次满足是什么时候,像似没有。 晔的腿残废后,也许是出于怜悯,父王竟破天慌的关心过他几次。父王曾说做人要彻底,好就好的彻底,坏也环的彻底。虽然话是他说出来的,但我觉得他做的就不够彻底,至少他没对晔坏彻底。或许是他匮乏的良心不使他如此做。 晔大部分的时间是躺在床上度过的,他会把阁楼的木窗打开,窗外和煦的阳光便温柔的洒满他的全身,姌姌坐在他身边,他们极少说话。也许晔少年懵懂的感情已经破碎了一地,因为懵懂,所以纯粹,因为纯粹,所有经不几波折。我每次看到他们这样我便会难过,好像事情是我一手造成,我也会如此想,但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事情的发展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尘埃落定,我只是在不知不觉中不知不觉的做了一件不知不觉的事情。 人的一生就是被一连串的事情搭建起来的,发生的已经发生,未发生的还要发生。我又回归到我本已厌倦的循规蹈矩的生活,此时我便觉得人的一生其实很长很长,像一条射线,只有端点。 十七岁那年,我的头发已经长的很长,柔柔软软的顺贴在的脸颊上。我没用发髻束住它们,因为我懂得自由的可贵。我也没在像以前一样剪去它们,因为我懂得了爱惜身体的每一部分。我变的喜欢夜的到来,每当夜幕垂下来时,心中便会生出一股莫可名状的愉悦。我会站在畅月园曼陀罗的花丛里,风一波波的吹散我的发丝,脸颊被发丝拨弄的酥酥痒痒,让我沉醉,我会一直看着汉城外万点寒光渐渐陨灭。此时会觉得自己应该是孤单的,因为我此时会讨厌抬头看天上同样孤单的星星。自私的人宁愿承受孤单也不愿和同样孤单的事物惺惺相惜。仿佛看到天使降临,梦里的孩子脸上的笑意。直到我的身体麻木失去知觉,然后倒在畅月园里。应该是真的发生过的,但我每次醒来都是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有时是自己一个躺着,有时颜玉躺在我怀里,她睁着明亮如水银般的眼睛盯着我发呆,看我在看她,回过神的她会立刻转过身去。 我说:颜玉,你告诉我,我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颜玉说:你是不是看到了星星。 我说:没有,但我闻到了曼陀罗的芬芳,感觉有风吹散我的头发,一切都很真实。 颜玉说:梦里发生的事情是不真实的。 我疑惑的说:可我是倒在畅月园里的,怎么会躺在这里。 颜玉说:我在看星星,然后在星星散放的微弱的光晕里看到母亲,突然觉得很想她,我便大声的呼唤她,声嘶力竭直到倒下,醒来便躺在这里了,一切都不真实。 我和颜玉就这样像似约定好的不停的做着同一个梦,第一次的时候,等颜玉说完我把她身子搬过来,她在微笑,但却是一张微笑着的泪流满面的脸。后来我便不敢轻举妄动了。我知道她在流泪,于是用手探过她的身子伸向她的脸,抹开那些属于悲伤的液体。颜玉存在变的飘忽不定,从她说她想到她的母亲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去陪她。但却没想到事情来的会如此之快。不怪颜玉,她告诉过我是因为我不了解她她才会思念她母亲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无能到找不出怎么去了解她。 燥乱时我会不停的走动,汉城的王宫很大,这便让我不至于无路可走。不是不想停下来,只是停下来后我无事可做。不是爱路上的风景,只是不想同一个地方徘徊太久。十岁时被荆棘刺伤的疤已经在时光的腐蚀下平复。也许是知道逝去的东西只能化为记忆里的碎片去怀念它,也许是因为斐夫人曾夸赞过它的美丽,所以我才会又想起梦里一株株的荆棘花。十岁之后在汉城的王宫里我再没见过一株荆棘花。梦里却时时相见,它们再也不能给我造成伤害,因为梦里荆棘花的刺变的柔软。 没有目的的生活是会让人厌倦,我从不想死,我执坳的认为这个世界上牵挂我的人还很多,为了牵挂我的人不扼腕叹息,我也没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死。我即富有又一无所有。一切都是父王施舍给我的,不管我愿不愿意接受,他也从不征求我的意见,他霸道的会让我惊慌失措。此时我便会觉得也许我并不欠父王什么,应该是我从未谋面的母后欠了他的,他不过是爱屋及乌的把本该给予母后的给了我。我就像他养的那只会让他怀念起母后的灵雀。 我对母后的好奇心越来越大,她应该美的惊世骇俗,像一杯鸩,既甜又毒。饮时甘心情愿,饮后肝肠寸断。这便是上天给她安排好的宿命,从不偏袒。我想念母后,那怕是隔一世的距离,只让我看她一眼也好。父王说母后的名字叫思雨,很好听的名字,每叫一遍都会让我想起晔说过的那场相思雨。因为我没相思过人,所以既是羡慕晔又是妒忌晔。 父王的身体已经糟到只能每天躺在床上的地步,他希望我时常去陪着他,这从他殷切的目光中便可得知,他的自尊不容他底一次头来祈求我。我其实有很多事要做,以前我会给自己找个理由躲过去,但现在事情已经迫在眉睫。父王开始教我一些治理国家的心得,所有奏章也一律交给我来批阅,父王对我并不放心,因为我批阅好的奏章父王会一一过目。这是件很束缚的事情,因为我在批阅奏章时不得不想到我如此批父王会不会开心。每天要想那么多不愿去想的事情,每天都心力交瘁,我会想到晔,晔应该很适合做这些事情。想到晔我便对父王的爱产生迷惑,因为既然爱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强迫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也许是晔行动不便,也许是父王警告了晔什么,他们极少见面。我有时会怀疑父王是不是把晔给遗忘了。这时我会有意无意的在父王面前说些关于晔的事,当我看到父王责备的眼神后,我明白,他并没有遗忘他。他还在怀恨已经疯掉的斐夫人,包括她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晔。在我看来,父王越恨他们,我便越觉得父王可恨,他的做法告诉我,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把恨的期限去掉。生生恨将下去,如此恶毒,竟是我的父王所为。 父王说:我要把晔调离京都。你太仁慈了,你控制不了他。 我说:父王是想看我杀人吗! 父王说:杀人很容易,仁慈的人也可以做。 父王错了,我跟本没想过控制晔,也没想当什么王,反而觉得晔更适合。我不会在他面前这样说,因为不想他带着遗憾走。晔所有的灾难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注定要我们其中的一个人死,我情愿是我。六岁夺走晔的太子之位,十六岁夺走他最心爱的女人,我才是罪孽深重的。他们都在放开怀抱的对我施舍,而我对他们的施舍却是恐惧的,相似被他们刨开我的嘴然后猛灌毒药,尽管很好喝,但很毒。从我开始懂事后,我知道自己注定是一个麻烦,我不应该恨他们,应该恨自己,我双手沾满了他们的鲜血,那些纯白色的液体,潺潺流入我的身体,然后和我墨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然后变成墨色。那天晚上我难过的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眼里不停有液体流出,不管是泪还是墨色的血,我都不想让别人看到,也不想让自己看到。它们汇聚着,像要流成另一个慈圣湖,真的怀疑,它们原来是可以如此之多。再多也总有干固的时候,后来我再也没流过泪,就算比现在更难过,就象一个人的悲伤到达终点后,一切便成了迷离不定的黑点,而同样的距离,却也永远触摸不到,因为失去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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