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三年,悠月国大败明赵国,反扩大疆土,第一大功臣的左政王凯旋而归,举国欢腾。
艳帝亲自出城楼等候,为其接风洗尘,宫廷之中设下龙门大宴。
王孙之后,达官贵人,齐聚一块,歌舞笙箫,击鼓为乐,三日三夜狂欢不休。
夜深之际,外头的宫歌,忽远忽近,忽大忽小,依然喧闹。
身在寝宫的艳帝还未入睡,手执着一把炫光宝剑,用白布擦拭着。
光一返照,印出身后走近的人影。
她不做声响,手抚在锋利刀口之上,一便又一便。
身后的人猛地要抱上来,她飞甩出手中宝剑指向他。
君天宇惊愕着,眸子中闪着不可置信的受伤之光。久久相望,说不出一句话。
艳帝冷冷道:“君天宇,把眼睛闭起来,朕,送你上路。”
他知道她不信任,因为那一再的相杀,暗算,以她如今的聪明,怎会摸不出背地里是谁在害她?
可他不信,不信稳不住她的心,换不来她深入骨髓的信任。
“好,送我上路。我在黄泉下等你。”说着,他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艳帝眯了眯眼,看着那纹丝不动中的人,微微一阵失神。很快,就回过神来,勾起一抹诡秘的笑容。
耳边呼喝一道剑器之声,凉飕飕的从他脖子上划过。
风中落下一段飘扬的青丝。
他睁开眼,看着她从地上拾起那段青丝,卷了起来放在袖中,冲着他笑道:“这个我收下了,成婚之时,你替我扣上。”
心头一亮,抿唇露出微笑,上前抱住她嗅着她身上清爽的味道,不禁柔声问道:“何时成婚?”
“这嘛……看你表现,快一些,几月,慢一些,几年。”艳帝绕起耳鬓旁那团绣球,笑着说。
听的他突然黯然下去,见她又绕那段头发,不满的说道:“你现在就把我的发丝缠进去,我就再等下去,不然……”
不然如何?难道他想反了?不!她可不会让他有这机会!成婚之日,他断魂之时。届时她会用他的血祭奠习若裔,还有那些被无端牵扯的生命。
“你不尊重我的意思。”
艳帝不理会他,作生气之状,起身便走。
他看了一阵不解,瞬时拉她坐入怀中,强抱着百般不情愿的她,气道:“再这样不听话下去,我可真要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敢对我说这话!君天宇,你好大的胆子!平日你称我陛下,说到底,还是看不起我!”她怒着露了点心事。
“艳艳,我没有看不起你,是你,在猜忌我。我为你血战北疆,立下功绩,为你树立起威信,三年不归,三年等你,这一切,还不够换你的心吗?”他的目光中含着怨恨,看向她愤愤不平的模样,心中流着酸涩。
艳帝的神思坠了一阵,恍恍惚惚的找不到地方降落,猛地,耳畔的绣球将她拉回来。
她不能失去方向!
心,已经给了习若裔,再也不会给他。
她要熬到最后,看着他一步步入进黑暗的漩涡……
平息心中腾升的万千仇结,她强装出笑意,攀附在他的身上,安慰道:“换的了,已经换到了不是吗?我快嫁给你了,你胡思乱想做什么。你先好好休息一阵子,朝廷里不少新人旧人,有所变动,给你一段时间,尽快熟悉起来,看看还有哪些不合适的地方,告诉我。等稳定下来,咱们成婚。”
只听低沉的哼来一声,收紧了抱住她的手臂,俯首向她索求着香吻。
艳帝随意捏起那张俊脸,挑起眉毛道:“刚才你说不客气,是怎么个不客气法?你讨厌我不听话,任性,喜欢我冷静,优异出色是不是?”
君天宇别开脸,惘然若失的道:“你再任性,我也和我父王学学,杀了我母亲那样,一气之下杀了你。”
他口气中并无凶意,似乎只是回忆。
艳帝也曾隐约听说,他的母亲因触怒了他的父亲,被一剑毙命。那时的他不过六岁,原本连母亲一块儿得宠的他,也被牵连,丢弃在一边,再无疼爱。
从天堂坠落地狱的巨大差异,在众人的鄙夷欺负之中长大的他,内心有扭曲,做事毒辣,似乎情有可原。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背,叹道:“我知道,你还是想你母亲的。”
忆及那场震惊幼年无知的他的可怕记忆,他的心上泛着麻木的酸痛,摇头道:“不,我不愿意去想她。我母亲,太单纯太傻。竟然不知道,王始终是王,再宠她,怎可能随时随地的任由她无理胡闹。所以,艳艳,我很高兴你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般纯真,反而好。这样……”这样他才会放心的让她一人独守王权,奔走沙场,而不用担心深宫之中她被暗箭所伤。因为她有足够的智谋和力量,支撑起整个大局。
“这样什么?”艳帝略好奇的摇了摇他。
“这样叫我更喜欢你!”
说罢,扬起一丝坏笑,将她横腰抱起,旋入床中,凝望着她,缓缓将吻落在樱红美唇上,缱绻缠绵,每一丝每一寸都带着只对她才有的专属温柔。
她眼中的迷离叫他好生欢喜,悄悄的抽去她腰际的绸带,摩挲在那叫他思念到发疯的柔滑肌肤上。下腹一阵紧颤,浑身热了起来……
被他那处硬硬的欲望抵着,她的脑袋瞬间清醒。坐了起来,正色道:“天宇,现在不要,我想等到大婚的那天。”
他重新将她压了下去,不觉一阵好笑:“不是连枫儿都生出来了,何必等到那时候?再说除了那次醉酒之后,我都没再碰你。快四年了,艳艳,我熬不住了……”
艳帝反将他压在身下,说:“好在我不是清白身子,不然我真是不能容忍未嫁人,先失身,又有身孕,这种丑事。说出去叫人笑我。既然真心对我,就熬得住,不要说,你那颗坚持了四年的心,在最后几个月前功尽弃。君天宇,你不是叫我失望的人,对不对?”
他头疼的看着她,心里很不快,都这样了,还有什么理由推却她。难道她……
“你不爱我,艳艳。”他说着心里不期望的反话。
“不是。”她坚定的说:“替我忍着,我不想再出笑话,否则心里很压抑。懂吗?”
目光中的冷静之色,那份坚定与执着,偏偏叫他喜欢,不忍心毁掉。
推开了她,渐渐的压下了身上的欲火。
“让我在这睡一夜,我就答应你。”
“好,朕准了。明日说起时,记得咱们是秉烛夜谈了一宿!”
说着,假装满意,宠溺着抚摸着他的丝发,靠近他的身子躺了下来。谁知碰了几下他,衣下他那不掩的欲望又起,暗自红了脸,背过了他……
他也贴上来,脸上含着暧昧的笑意,不断用着自己的欲望挑逗着她,环抱起她的身子,无意的触及她的玉足,惊讶起那足底的凉意,顺势缠绕起她的两腿,将那对玉足压在了床内。
此刻感觉到他的用心,艳帝的胸口有着无法抑制的暖动。她收起腿来,蜷缩身子,不叫他有机会碰触。
他不解她心里的意思,猜测之时,只听她说来:“不用担心,这俩天没练武,练了就不冷了……好晚,我累,睡了。”
不觉之中,他还是缠了上去,将她那俩条不听话的腿勾回,得意的抱着她入眠。
……
满眼秋枫红彤彤,在微风中举枝轻摇。
如今的御花园,争相开放的各类秋菊,龙爪儿的,莲花座的,卷散着,飞扬着的,纷纷在风中摆舞。
茉莉花儿在其中不输芳香,开满整个花园,一派勃勃生机,欲与秋林试比艳。
院子中央,也还是那抹红红的玫瑰。
艳帝边走边看,露出笑容。
据说君天宇因为这几年被她调遣走不少人才,在家苦思冥想发着闷火。
她有了空闲,逛逛御花园,赏赏这满园的美景,喜不胜收。
突然萌生了出宫的心思。
她褪去衣冠,换上一身常备的男装,同远明公主说了一声,欣然的往宫外飞去。
秋高气爽最舒服的时节,暖而不烈的阳光洒在人脸上,伴着偶来的清爽之风,心情坏的变好了。
身穿男装的艳帝掀动折扇,舞动生风,如天上来的翩翩公子,游戏在凡间。
眼前又现京都那座茶楼,好像每次都要来这坐坐。
一进门,众人都微微侧目,投来注目的视线。她早就习惯了,不当成多大一回事,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喝茶。
茶楼里,爱谈江湖之事的人聚在一块儿,说着江湖上的事儿。
艳帝自然而然的听去了些,只听他们提道,享有盛名的揽月公子又做了如何大好的事,远比只做些凤毛麟角的小事,救救人的步君风,厉害多了。
步君风?
艳帝的脑子懵了一阵,仔细的听起来。
他们说:揽月公子帮官府抢回一大堆赈灾款,不求一点管家赏银,正义无私。差点因官银丢失而丢脑袋的巡抚大人感激不已,送了揽月公子一块匾聊表谢意。揽月公子人虽风流,做起事来却不含糊,乃近来江湖的一代英杰。相比之下,只在平民中有着名气的步君风,虽也是助强扶弱,铲奸除恶的正义之士,可惜太神秘,来去无踪,与大事情沾不上边。
揽月公子乃青冥山既定掌门,背景干净,名声也不错。可步君风不知是什么烂泥堆所出的,连面都不敢露一下……
耳边,言论声越来越小,渐渐谈论的人也散去。艳帝茫然中走出茶楼,心神恍惚,风来一阵,她清醒起来,定定的看了一眼青冥山的方向,决心走去。
“抓住,快抓住他,小偷!”
身后传来一阵喊,她被人连走带跑的撞过,一转身,那梦中飘飞的白衣跃过了头顶。
眼见小偷被抓住,众人痛快叫好!不住的夸赞起步君风的身手。
屋顶上揽月公子——顾伝烨,随手玩弄起飞镖,向楼下的步君风飞过去。
步君风翻身避开。
顾伝烨从屋顶飘然落地,姿势颇是华丽,对眼前的步君风宛若儿戏的逗闹着……
茶楼对面的酒楼上,一处独立的雅间里,幽立着老少不一的几人。
望着楼下的艳帝,有人略微提道:“要不要下去向陛下打声招呼,正好说说这个官银丢失的事儿。”
身旁的君天宇摇着头,看着那身着男装也万分俊俏的艳帝,露出一丝笑意:“陛下日理万机,偶尔也需要自在。既然她难得雅兴,何必打搅。”
这时候,步君风与顾伝烨对招,渐渐处于下风,一个不留神,被打中一掌,倒退几步想走。
艳帝看出步君风根本不敌,步步后退,心中替他着急。顾不上多想,上前踢开反复纠缠的顾伝烨,冷笑道:“你这种无耻之徒也配叫揽月?”
顾伝烨盯住眼前美艳万分的美……女,天性使然,展开那张桃花笑脸,逼进她的脸道:“那……兄台觉得叫什么合适?”
猝不及防的一扇掀在他脸上,那股惊人的用力感,活像是抽了他一巴掌,脸上划出几道血痕来。
艳帝冷哼一声,道:“送你一个字,绝对合适你,‘呸’!”说完,架着受伤不起的步君风就走。
后头的顾伝烨气恼之中,追了上来,结果被艳帝打的节节败退。
“顾伝烨,你这一生,只配吃泥!!给我滚!”
在众人惊疑不止的目光中,将他一脚飞进了泥潭里。
艳帝扶着受伤的步君风,头也不回的飞向了屋檐,转眼便不见……
街道上的看官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对泥潭之中爬不起的“揽月公子”的衰样,暗中摇头罢去。
身在酒楼之上的几人私下惊叹艳帝的霸气,心中更是忐忑,怕得罪艳帝。
窗边的君天宇不发一语,回想着之前的一幕幕,脸色越发阴霾,不知觉中,戴满宝戒的十指抠入了栏杆中……
艳帝背着身上的人御风而行,心不住的暗沉。
虽是步君风,但这尚年幼的身子骨,身高远不及习若裔。
哎!她还是抱着那种没可能的侥幸希望。明明完全不可能的了……
天渐渐暗黑下来,到了一片竹林中。
她听得背上的步君风传来闷声,有了不情愿之意,只得放了下来。
步君风仍旧是头戴着银发的面皮,看不出是谁扮的,对艳帝她谢了谢,转即就要走。
艳帝止住他,问道:“你是谁?”
“步君风。”
艳帝摇头:“你是步君风,但不是五六年前的那位。那一位,看起来远比你大出许多。你打扮成相同的行头在外面行走,难道与他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认识他,只是借用了他‘步君风’这个名字而已。”
步君风回答后,接着看了看天色,便有了离意,向艳帝微微作揖,转身消失在暮色之中。
“哎……”她又叹了一口气,扶在竹林上,黯然下去。
下午凉爽的秋风,到了夜晚吹在衣领里就冷。说不清是心口上透了风,还是脚下窜入了凉气,她怀抱起身子,发了一阵颤抖。
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没了方向感,随意的乱走开。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里,她迷失了回去的方向。
这是到了哪里?怎么找不见出口,光是在打转呢?
眼前团团迷雾将她罩住,带着一股难闻的腐臭。
她掩住口鼻,在微薄的月光中摸索的探去。
走来走去,还是眼前这弥漫的怪雾,几株不成气候的胡桃树,围成一圈,不知东西南北在何处。
她干脆放下了执念,打算在这片看不清虚实的地方过上一夜,等到早晨雾气散去,再走。
那股难闻的气味又来,叫她不禁皱起眉,心想哪里的臭味,一阵又一阵,十分的恶心。
地上有了草被踩动的声音,她警觉的起身:“是谁?”
“姑娘随我来吧,这里瘴气大,呆久了会出事。”浓雾中传来飘忽又沉闷的声音。
艳帝紧随着若远若近的身影,一步步向前走去。又来一阵大雾,她突然瞧不见眼前的身影。
诧异不安中,一根枝条轻轻的碰在她的臂上,那人叫她拿起一端跟着他身后走。
带了一段距离,身边的雾气渐渐消散,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远远的能瞧见京都里繁华的夜灯。
“谢谢你了。”她松了一口气,微微作揖。
黑暗中,那人也向她彬彬有礼的回拜,转身没入那片瘴气的林子里。
艳帝无心的一转头,已经看不见那道人影,心里有一点好奇:这里没到青冥山,又不在城镇上,间隔在其中,她以前怎么没来过这段林子……
宫里,远明公主正因她的迟迟不归而急的团团转,见她回来了才放下心里的石头。
“陛下,左政王一直在等您。”远明公主指着内房说道。
艳帝心上有一阵说不出的烦恼,今晚她不想见君天宇,只想一个人呆着会儿。
身不由己的走进了内房,看着君天宇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
见她来了,也没多大反应,好像在等着她主动去他那儿似地。
她想休息,不想与他斗嘴,更不想与他斗心。
斗了这么久,她累。
他一直不说话,也不离开,她一人独自去梳洗,回头来,还是看着他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的,跟个浑身冰冷的木头差不多了。
“君天宇,你怎么还不回去睡?”她疲倦的往床里倒去。
很淡的声音问她:“艳艳,记起来以前的事了?”
艳帝原本的疲乏一冲而散,打起精神来,心想他突然问这话,必定是看到她什么念旧的破绽了,一味强瞒下去,反而不好。
“是,记起来了。让我很烦恼。那几年,莫名其妙总遇到人杀我,惶惶不安了几年呀……你当初说的对,不记起来好,记起来伤心。”
他下意识的握起手中拳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艳帝极小心的回道:“这三年里,突然间,就这么想起来了。今日我又见着上次轻薄我的那个登徒子,对他动了手。以前不明白为何一看到他就讨厌,记起来以后才知道原来我是恨他的。”
“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他侧头看向了她,以为是因为顾伝烨害过习若裔与她才使她这样憎恨。不料,却听来另一番说辞,叫他心里极度不舒服,甚至憎恨起来。
她目中无光的道:“天宇,既然要成婚了,我身为帝,不是普通小女儿家,就不怕告诉你。你要是嫌我脏,也无可厚非。我本来就是脏的,四个男人碰过我,你,只是其中一个。”转头瞧了他一眼,似乎他在憋着极大的怒气,她心中冷笑着,继续说道:“第一次,你知道的,上官清强暴了我,第二次,你不知道的,顾伝烨下药迷奸了我,第三次,你也不知道的,青冥山的习若裔与我……”
“不要说了!!”他大吼了一声。站了起来,退后几步,望着床上的有些发懵的她,胸前怒海翻疼。
他不要听那该死的从前,从今往后,谁敢碰她一根汗毛,他叫那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不想再与他回忆下去,本身就是叫她痛苦的。
“我说不动了,你快回去吧,我好累,想睡了。”她幽幽吐出一口气,背过身子,埋进被褥里。
君天宇难以平息心中不断的火气,头上的神经阵阵发痛。
莫名的恨意,不想见她,不想让自己伤心,揣着这股莫名的怒火,憋着气出了艳帝的寝宫。
他讨厌沾酒,每每只是应付,可是如今却要借酒消愁,一醉解千愁。可他缘何不醉,空是放着心口恼人的痛楚与憎恨,一步一步昏沉的不像自己?
如果有后悔药可以回头,他愿意选择重来一次……
次日,左政王因病而不能上朝。拖延三日,不见人影。
艳帝不悦的问了几句,被一向替他遮拦的章丞相顶了回去。可她偶有空逛过政王府,偷瞄上几眼,只见君天宇在院子那儿悠然自得的抱着美人,谈笑风生。
他哪里病了?!
到了第四天,他又上朝来了,与她君臣之间,言语冰冷,找不着默契,似乎失了原先的那份无间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