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宵河,风鸣鸣吹。
孤为美人,愁又落愁。
鹊桥相会,云中圆梦。
三更锣醒,伊回天边。
秋痕遗霜,坠地冰凉。
万空楼阁,魂在何方。
半夜,她又醒了来,写下这首诗,发呆许久,撕成片片粒粒。打开窗,双手抛向空中,看着那随风飘飞的碎屑卷入了高空。
絮一听见动静,就会进来,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来止她。
关上窗,絮说:“又睡不着来折腾自己了?”
她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书卷翻看起来。
絮为她再挑起一盏灯烛,放在了桌边。看着那上头写的那些经义,不觉稀奇起来。
“絮,我以后教你写字好不好?”
絮惊奇着,以前只是俩人小时候一块儿长大,洵月公主会教她读些个书,认些个字罢了,如今有这心思,自然喜欢的答应了。
“那好,你先去睡吧,我在看一会儿。”
“公主早点休息,注意身子,若是有不开心的,忘了吧。”
她的絮,与她情同姐妹,一直以来,都好温暖,好像她的若裔……
“絮,谢谢你。”
“公主……”
“没什么了,快去睡吧。”
“是。”
她则垂头,栽进那些深文大义的书卷之中。
次日,她教絮一笔一画的来写,絮皱着眉头,略微痛苦的模样逗的她禁不住嬉笑。
“今日你其他活先不做了,给我写好这些个字。”
絮只得埋头去练,倒叫洵月自己得了空,正巧远明公主忙着练剑,文宣公主被文帝宣去了,没人看着她。
洵月饶了路,避开宫人,往花园飞去。
花园中央的那株玫瑰花开的正艳,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贪恋,移开了视线。
暗角,抱了不知哪儿窜出的一只小猫儿,轻松一跳上了假山后背的石头上,躺了下去。
优哉游哉的荡着腿儿,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一阵草被踩动的声音传来,她睁开了眼睛。猫儿从她手中飞出去,窜下了假山,发出喵喵叫声。
四处张望而行的女子收到惊吓,收起碎步,抚着胸口的跳动,惴惴不安。
“王爷,如今公主归来,我身伴其侧,不易有空,以后,还是莫相见了。”女子忧心的小声道。
“不想见本王了?”
“没……只是……啊,王爷!这里不要……”
“说说,她真的失忆了?”
“我看来是。文帝本也不信,后来又问她了,也还是那样。”
“替本王小心盯着。”
“知晓,只是王爷有朝一日登位的那天……”
“立你为妃,本王答应你。”
“嗯,我还以为连你也会被她那容貌给迷惑住,不顾我的感情了。”
“本王是那种只重外表不重心的肤浅之辈?”
“自然不是。”
……
洵月的目光变冷,天空的浮云若寒冰,脑中越来越镇静,极有耐心的听完假山下方的干柴烈火。
一直等着那俩人一前一后的离去,隐秘的山后,她才露出了一颗脑袋。
此刻文帝正因身子疲倦,在御书房里看着一小堆公文,打起哈气。
洵月悄悄跑来的时候,他已经打瞌睡了。
“父皇?”
父皇睡着了……
她小声下去,转即看着桌上那只有寥寥无几的奏折,随意翻来,都是些歌功颂德的芝麻报告。难怪父皇看了都会困,连她也快……她摇头醒脑,看着文帝撑肘扶头困睡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狐笑。
按三两本已批好的奏折,依葫芦画瓢,循着文帝工工整整的字迹,在其他奏折上批了去。
不过半刻功夫,她刚落笔,有大臣求见。
文帝惊醒,急忙宣大臣觐见。
“艳艳,你何时来的御书房?”文帝皱着眉头,费解不已,又一看手上的公文,少见的扬了眉头。
洵月笑而不语,只见那进来的文臣手捧一堆奏折,呈给了文帝:“王爷昨日已批复过,请皇上过目。”
文帝装模作样的看完,一笔未动,不耐烦道:“拿下去吧。”
洵月见其中一折写着南方一处城里因暴雨冲了河堤,年年犯洪涝,伤死较多。左政王的批示是朝廷出粮饷万斤,衣物数百余赈灾。
做法不错,可洵月在外,所到之处,见到的官欺民怨,营党结私,苛扣官银的不在少数,遂在文帝耳边窃窃私语几句。
文帝面露悦色,将那折子抽了出来,朱笔一批,任命朝中官职不高却为人廉正的李相如为巡按,督促此事。
另一折是其他一些小国请求通商的请求函,左政王没有同意。
依稀想起,习若裔以前对她说:“商无大小,有利则为,无利交之若友,久之亦能收益……”洵月看在眼里,这事记在了心里。
等那文臣领了奏折,离去后,文帝说:
“艳艳,你长大了。”
“四年了,我也该大了。”她淡然的呼出一口气。
“你……不信文宣?”
“仅能信父皇。”
洵月小声的在文帝的耳边说了说,文帝的脸上展开了愁容。
她握着文帝的手,安慰道:“还有儿臣与永卓在父皇身边。”
成帝面露凝重的点头,丝许欣慰扩散开来。
……
朝中的李相如诚惶诚恐的接下了圣旨,誓不负皇恩所托,鞠躬尽瘁,在所不辞。
文帝满意,左政王暗中意外文帝会突然这样做,只听文帝又道:“灾后怕瘟疫,章爱卿,你去找五名太医院生,挑选一些人力去南方救扶防疫;郑爱卿,你对屯田水利颇在行,秦州河口年年决堤,此事务必寻出解决之法。你们不得耽误,速去。”
两位大臣虽是意外文帝会这样做,但是各司其职,当即领命下去。
退朝后,众大臣私下议论,对文帝突然振奋的这一表现都琢磨不透。
“公主失而复得,皇上大喜,精神不同往日是自然。”君天宇说。
“左政王所言极是,大家高兴,应同喜。”章丞相道。
听罢,众大臣跟着点头,不敢再议论。
回府的路上,左政王一脸阴晴不定,路过宫中的荷花池边,远远的看着一抹倩影俯在河边,一动不动的盯着水里的情形。
走近之时,那人儿像是听见他的声音,一转头笑起脸来,伸手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暗中轻笑,在她身旁蹲下,只见她专注的看了会儿,眼睛一亮,将手中的捕鱼网捞下去。
“好一条大鱼!”洵月逮到了。
“你抓鱼做什么?”
“做菜呗,父皇说,想吃鱼!”
“你?做菜?”
“不信?”
洵月把网里的鱼抓出来,谁知鱼太滑,瞬间就蹦进左政王的怀中。
“谢谢!”洵月从他怀里一把抱住鱼,转身就走。
左政王问她去哪里,她说去御膳房做菜,蹦跶蹦跶的就去了。看着她持刀下厨,一脸鱼血,他渐渐的皱了眉,说了她几句。
“走开!不许烦我!!”她恼道。
“我这是在看你怎么烧,也没打扰你。”
“你唠唠叨叨的,还不烦?走吧!我再不快些,父皇可吃不到我的菜了!”
“我就不能吃?”他直接捡了一块尝了,立刻吐掉了:“又咸又苦,你能拿给谁吃?”
估计是鱼胆破了!
洵月回想起第一次与习若裔学做鱼时,也弄破胆,她抑郁的没再动口。节省的习若裔将苦的那部分挑出来给自己,味道好的那部分留给了她。
过去那种备受疼爱的辛酸陇上心头,眼眶一热,将手中的菜全部向君天宇身上砸去。
“你干什么!”被烫到的君天宇恼怒的看向她。
“干嘛说我的不好吃,有本事你自己做啊。”
不仅如此,桌上的配料,杂菜全部砸去,她大哭着,借口发泄。
御膳房弄得一团糟。
君天宇极度恼火的甩下她,一身污渍的离开了。
回了王府,一直想着洵月公主:以前她脾气好,害羞可爱,如今如此天人之容,性情不定,忽而单纯忽而凶恶,忽而端庄忽而无理取闹,怎会成了这样……
早知她是这番天容,当初就是自己占了也不会随意让人夺了她的初夜!
身下的董月柔一声惊呼,他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张早已厌倦的脸蛋,他一阵不悦,甩去一边。
“芬儿,你来伺候!”
“是,王爷!”看着那泪眼汪汪满是怨情的大姐,董月芬露出得意万分的艳笑。
“王爷,臣妾还未更衣呢……”
君天宇的气恼没停,无处发火,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粗鲁撕开身下人的衣裳,一举灌进她身下,狠狠的发泄起来。
一声惨叫传来,董月芬捂着腹部大哭。
董月柔心态平衡起来,暗自冷笑下去……
董月芬不知自己身怀有孕,为了争宠,白白损失了一个胎儿,哭的又恨又恼。
君天宇不哀反怒,痛责董月芬的糊涂,再看一旁假惺惺的董月柔,心中更加厌恶起这对明争暗斗的董氏姐妹。他的生命,为何总是这样空有相貌无大脑的女子在身边游走?理想中终身携手的女子,至今也依然未现身……
他的雄心,至今也未实现。
不能,他不能再等了!他要这天下都是他的!君艳艳,虽然他如今有些舍不得,但非除不可!
“玉茹春”内——
洵月不小心将手中的茶杯碰落,碎了一地。絮听见了,急忙来收拾,看着洵月的神情,也皱起了眉头。
“公主,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什么,莫名其妙心慌了一阵!”
“吓死奴婢了,总觉得您回来以后……怪怪的。”
“絮,你会看相吗?”
“啊?看相?”
“是呀。一个人何时生,何时死,富贵贫贱,命中劫数,都能看得出来。”
“奴婢不会,公主怎么会问这个!”
“我想看看我会什么时候死。”
絮大变了脸色,抱住洵月公主,道:“公主不要这样说,您与皇上,会长命百岁的。”
洵月干笑了一下,心想这几年的风雨飘摇,命若游丝,以为回了宫可以安稳下来,却哪知,那暗中的眼睛,依旧在盯着她的脖子,只因她头上的看不见的宿命之冠。
“絮,这几年,左政王很威风是吧?可我今天不小心得罪他了。我怕……”
“公主,不会的,左政王以前那么喜欢你,怎么会……”
“喜欢?絮知道什么是喜欢?絮……也喜欢左政王么?”
絮的脸上飞红,连忙摇头,垂下了眼帘。
洵月看入了心中,明白几分,哀叹一声:“左政王俊美非凡,能文能武。如此出色,是最吸引我们这样平凡女子的心的,我看,宫里爱慕他的宫女,不在少数,以后若真与他成了婚,怕是会惹上无数风月烦恼。你说,我怎敢嫁与他?”
“这样说来,公主记起来了?”
“我只晓得你们说的,曾经与他如胶似漆,情同手足。”
“你们以前有空就黏在一起,他也教你读书写字,公主总说从他那儿学的比其他人那儿快多了。”
“是这样啊……可惜我,还是记不起。算了!絮,我有些困了,想睡了。”
“那今夜不看书了?”
“不想看,累了,那些书是我刚回宫里,总睡不着才看,好叫我犯困的,如今适应下来,不用那些了。”
“那就不看了,秉灯夜读久了,对身子不好。快睡吧。”
“嗯,絮,你真好。”
絮腼腆的抿唇,露出那温柔的笑容,扶着她往床上躺去,直到看着洵月熟睡后,才安心的离去。
洵月睁开眼睛,失神的看向床里,默默又闭上了眼,叹出一口气来:我的絮儿,也大了。
洵月预感的不错,俩日后,她独自去那荷花池捞鱼,水中举刀的人影一闪。
她眼疾手快滚身避开,与那蒙面刺客打了几招,反将那蒙面刺客擒住。
蒙面刺客绝没想到洵月公主的武功在自己上头,奋力反抗。突地,浑身一震,倒了下去。
“公主!”
看见这一幕的远明公主等人急忙赶来,只见那地上的人已经口吐黑血,毒发身亡了……
一再经历暗杀的洵月公主没办法开心,闷声在窗边剪着红纸,剪着剪着,落下泪来。她又想到了习若裔,那个唯一保护她爱她的男人,那段有他在很安全很安心的日子……为什么,君天宇要一再夺走她的平淡生活呢?
“公主……”絮推门走了进来。
洵月擦干脸上的泪珠,屏息住,不想叫别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背过了身子去。
“公主,怎么哭过了?是不是因为那些人老是要害你!陛下和公主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那些人动不了公主您的!”絮安慰道。
洵月点着头,干笑着:“对,絮说的对,一定会的。只不过……我想……”
“想什么?”
“我想我母亲……”说着,还是忍不住哭下来了。
“公主……”
“絮,让我单独……呆一会儿,好吗?”
絮退了出去,哀婉的表情,将门带了起来。
……
洵月看过这样一幅情景:
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怀着青涩羞意,坐入君怀里。温柔的絮,君也怜惜,两情依依,难分难舍。
少女将头贴在君的肩头,听他说:“絮,为何你总是叫人这么舒服,本王舍不得放手。真希望你伺候的是本王,而不是她。”
看着他惘然的眼神,少女轻轻的吻在他的脸颊上,温柔的说:“公主对我也很好,我要照顾她一生的。”
君笑了笑,道:“所以我更舍不得你啊!想娶你……”
少女腼腆的笑了笑,不发一语的靠在君的身上,听着君随意抒发着忧闷之情……
宫里这么大,洵月不理解,她怎么总是撞见君天宇和别人在一起的情景呢。
喝了一些酒,她醉了,走在宫里那片荷花池边,摇摇荡荡,身边无人相扶。
她埋怨着,要宫女在的时候总不在,不要的时候偏偏都跟着她,这会儿,人又都上了哪?
背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害她滚入那深不见底的池塘里。
浮沉中,看见那推了她的人儿,脚上穿着淡蓝色的绣花鞋。
她沉下水里,模糊中,似乎习若裔在水中向她伸出手来。
“若裔,这里好冷好凉……”
迷离中的她从心里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