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堕胎
房内除了我自己便再无他人,我慢慢坐起身看着这住了近一年的房间,顿觉分外陌生。还有这苒居,除了我自己住的这间房以及殿堂,其余各地并未踏足。我真的不适合做这府上的女主人吧。
脚尖着地,丝丝凉意顺着脚上延至全身。我牵动嘴角冷冷一笑,这点凉,又岂能及得上我心中那份寒凉?我以为我遇上的不是一个薄情薄凉的男子,原来也不过如此。我以为,仅仅只是我的以为……高估了自己,看错了他。
争吵声已然隐去,我倚在窗前看着不远处那两个让我心动过的男子,终究只是有缘无份罢了。
“娘娘,您醒了,有不舒服之处吗?”
我回过头去,楚水正端着药丸站在门口。她略微低着头,不敢正视我。
“你进来吧,我很好。”我凝视她,淡淡说道。
门外的两个男子一齐回过头来,目光若有似无地看着我。我对他们粲然一笑,仿似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他们无措地相互对视,便一起向我走来。现如今,只差姐姐了,姐姐来了所有的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了。
“楚水,把药搁下去砌一壶茉莉花茶来。对了,顺道将我姐姐找来。”
我端坐着,将药碗移到自己面前。那黝黑的药汁正散发着浓浓的药味,却宛如一面镜子让我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脸庞——白皙得有些苍白却依旧光洁如瓷,,黯淡的双眸,如是削尖了的下颚。这些,无一不在提醒我我曾经受过的伤害。
即便是伤了心,忘了情,那些曾经炽热燃烧的爱火,早已被他的无情浇灭。我的人生,竟要承受这种刻骨铭心的痛……
我依旧低着头,手指在碗口游走,冷冷开口道:“王爷,这药……该是堕胎用的吧?”
说罢,我便豁然抬头看着对面纹丝不动的齐瑸笥。到这时刻了,他还是这般镇定,丝毫未被我的话影响到。这便是齐瑸笥,这才是齐瑸笥。一个意欲皇位的男人,又岂会被一个女子阻碍了他的帝业?
我端起药碗,放在鼻端轻轻一嗅,继而抬眸看着齐瑸笥,笑道:“应是错不了的。笥王爷能牺牲思思的孩子,锦儿的孩子,更何况是我腹中这个另你耻辱的孩子呢?”
正说话间,姐姐也进来了,楚水跟她身后仍是低头不敢看我。我瞥了一眼,便咯咯笑起来,我虽笑着心中却是无限凄凉。
“好了,既然都到齐了我便也将话一并说清楚了吧。”我对上齐瑸笥疑惑的眼眸,将药碗举到他面前,苦笑一声道:“我心知王爷不会让我留下这孩子,是以我会自己喝下这药,王爷便不必再费心思在吃食中下药了。”
所有的人都震惊地看着我,他们该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顺从齐瑸笥的意思。一直以来,我都与齐瑸笥唱反调,到如今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我竟不挣扎了。一切,只因我的心已然绝了情。
放下药碗,我便冷眸对着姐姐道:“姐姐,这苒居本就是为你而建的,这一切本就是你的。我替嫁只不过是掩人耳目,如今你回来了,妹妹便将这一切还给你。”
“楚水,你是王爷的人,自是该对王爷忠心的。我曾经以为我对你坦诚相见你便会报以真心,没想到还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如此也好,你即是有目的而来,我便不用对你抱有歉疚了,我们算是扯平了吧。”
语落,楚水便捂着醉哭着跑了出去,我喉间发涩,湿气在眼眸氤氲开来,他们的脸以及楚水的身影都变得不太真切。我将视线转移到萧衍卿面上,稍稍有些哽咽地说:“衍卿,我们缘分浅,今生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但愿有来世。你还记得思思吗?她一直爱着你。对了,你已记不起以前的事了,年少之时,你与思思情投意合,只是最终没能厮守。思思的孩子,唤作纾卿。”
说起思思,我的泪便掉落下来了。我的亲人,一个一个接连离我而去,让我独自一人在这世间挣扎。
我看了看座上几人,再次端起药碗缓缓送到嘴边。
“小念,不要!”姐姐猛然起身,用力地抓着我的手阻止我,萧衍卿亦是满脸担忧地站起身看着我。
只有他,他还坐着。低着头,不知他心中有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忍。
拂去姐姐的手,我对着姐姐与萧衍卿惨淡一笑,凄凉地道:“姐姐,你可以阻止我这一次,但是这孩子终究逃不过死亡,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言毕,我便一口将药汁灌入嘴里,将碗丢到齐瑸笥面前,“如此,王爷可还满意?”
他双手捧起药碗,僵硬地抬起头看我,他的眸中带了星星点点的泪光。这一刹那,我的心宛如被剑穿过一般,疼到麻痹了。
“呵呵,哈哈……多谢王爷为我的孩子留的这些泪。哈哈哈……”我扬声大笑,泪水断弦般掉落。
良久,静寂的房中只能听到我的凄厉的笑声,面前的三人,木讷地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止住笑,转身坐到床沿上,冷冷地道:“你们出去吧,我不想我的孩子看见你们。”
半晌,他们依旧定定站在原处,我抬眸眸中透出丝丝寒意,放声喊道:“给我走!滚!”顺手操起床上的某物便朝齐瑸笥丢过去,不偏不倚砸在他面上。
“砰”一声,被我丢出去之物落地,我定睛看去,是当初从他手中抢来的美人扇。
犹记得——王爷,这折扇我要了,恕小女子不能成人之美了。
犹记得——好一个小女子。如此一来,不给倒是我的不是了?
犹记得——初见这美人扇,我便想到了你,这扇,本就是要送于你的。
这些过往还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之时,竟已是我们情分尽头之时。
齐瑸笥俯身捡起美人扇,轻轻打开,扇面上那娇美的女子便跳跃出来。微微亮起的灯盏,泛黄的光芒打在女子凝脂若雪的香肩之上,此女子,半裸着背,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静若处子,站定于黑暗之中。
他抬眸看着我,眸中似是有哀伤流露出来。我冷冷一笑,将手捂住小腹,道:“本就是王爷之物,如今当是完璧归赵了。你们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
正当他们转身欲去之时,我又急急开口道:“王爷!”他们回转过身,探究地看我。
我咬了咬唇,忍住小腹的疼痛,一字一句艰难地道:“我要林砜死!”
姐姐震惊地看着我,唇瓣煽动却并未说出话来。齐瑸笥定睛看我,郑重地点头,旋即离去。
待他们离去后,我便蜷缩在床榻之上,双手紧紧地捧着小腹,腹中的疼痛愈加剧烈起来,身上的衣裳已尽数被汗水沾湿,紧紧地贴在皮肉之上。额间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渗出,一颗一颗滑落。本就披散着的头发在我不断地翻动身子之后,已是凌乱不堪。一束头发落在耳畔,微微有些痒,我却连抬手抚弄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我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更不让泪水流出。
半晌,灼热的血液自下体汩汩流出,我双手触及那一滩鲜血心中悲恸不已。我的孩子,就这般没有了。
泪水终究还是混杂着汗水滑落,我忍着痛慢慢睡去。
再醒过来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屋内有些昏暗,依旧空无一人。我疲惫地翻动眼眸,手不自然便往小腹之上滑去,待触及才惊觉孩子已经没有了。
我空洞地看着帷幔,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