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坐着，努力地寻找答案。只是，除了前日夜里我真的想不起还有别的什么时候与他有过那般亲密的举动了。脑海里，闪现的尽是那日夜里缠绵的情形，我真的想不到了，真的没有了。 眉梢紧紧蹙到一起，嘴唇也被我用力地咬着，直觉告诉我，这一定不正常，定有发生过我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是被我遗忘了。 我蜷着身子，将头埋在两膝间，越发心悸起来。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怀孕？ “小念。”姐姐的手搭上我的肩头，柔声问道：“小念，怎么了？很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大夫？对了，请大夫看看！或许只是我身子不适而已。 我急忙起身，本欲跑去开门让楚水去请大夫，却又引来一阵呕吐。待好些了，我便喘着粗气对姐姐说：“姐姐，帮我把楚水叫来。” 姐姐先扶我坐下，便出门去找楚水。我半伏在桌上，心中隐隐不安。希望是姐姐错了，可是我越是这般想，便越觉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若姐姐不说，我自是不会想到怀孕一事。萧衍卿早就告诉过我，我是不能生育的，是以我便自然不会往这方面想。只是，现在想想，这些日子的状况与怀孕之人又有何差异呢？ 门“吱呀”一声打开，楚水神色慌张地进来，半跪在我面前一脸的忧色。“娘娘，您怎么了，为何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有些想吐。”我淡笑着说道，极为认真地看着楚水。 楚水听我如是说，面上微微一凛，继而转身背对着我，颇为紧张地说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娘娘不必担心，待用了早膳请周大夫过来瞧瞧便是。” 我稍加点头便不再多做吩咐，任由楚水出去。姐姐在此时与楚水擦肩进来，我站起身俯在她耳畔细语。 不过片刻时间，楚水便端了早膳进来，放下吃食便又匆匆出去。我与姐姐静坐用膳，并未在意楚水的离去。 “怎么样，可以跟去了吧？若是再不去怕是要找不到那小丫头了，看她方才的神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她会去找谁呢？”姐姐放下碗筷，看着楚水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我也随之放下碗筷慢慢起身，看着迅速走远的楚水，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就算是她对我再忠心，那也是建立在有齐瑸笥的基础之上。枉我视你如姐妹，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走吧，姐姐。今日便劳烦姐姐了。” 我一路尾随楚水来到齐瑸笥的书房，她在门前东张西望确定没有人了才推门进去。一路过来，所有见到楚水的下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这么久的相处，我竟对她一无所知。我压下心头的失落，慢慢地推门进去。 楚水听见开门的声音便回过头来，惊慌无措看着我，一步步后退靠在了书桌上。“娘娘……” 我举步走到楚水身边，牵起她的手微微笑道：“怎么，倒是不认识我了吗？” 楚水只是看着我，并未说一句话。我淡笑着走到楚水的另一边，轻轻拿开楚水的手，抽出被她压住的纸条并不打开看，而是举到楚水面前，冷声道：“楚水，这便是你我的姐妹情吗？”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以及我手中的纸条。我冷眸相对，举起双手在楚水面前将纸条撕碎，纸屑翩翩在我们面前掉落。我回转过身，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眸。 “我希望是你自己告诉我，这纸条上写了些什么。”说这话时，连我自己都能感受到我的声音在颤抖。我早已将她当作我的妹妹了，如今却是这样的。 等了良久，楚水还是没有说话，我的心也在等待之中渐渐冷却下来。我还在期待什么呢？她是齐瑸笥的人，最初过去照顾我也只是为了监视我罢了，我能期待些什么呢？ 身后之人依旧没有丝毫动静，我愤然甩袖离去。跨出门槛之时，楚水的声音才响起来。 “娘娘……娘娘……” 我顿住，微微侧过头，叹息一声道：“罢了，王爷交代你的事你是不会说的，不用勉强自己。我欲知道的，便由我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语落，我便疾步离去，此时姐姐也该回苒居了。 “不，娘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听到身后的哭诉，我也只能狠心离去，我要知道真相，她不会告诉我的真相。 还未到苒居，我便看见姐姐站在湖畔与一男子交代些什么。我蹙眉看着她与他，黯然神伤。 船靠了岸，姐姐身后的男子现身出来，着实让我惊讶了一番。 “衍卿，怎的又从边关回来了？” 许久未见他了，他还是先前那般儒雅风范，只是神色中略带了疲色。他点点头，淡淡开口道：“回来采购药材，临水好歹也是京师，药材总要比边关充足些。” 我点头表示同意，便对姐姐道：“姐姐，大夫呢？” 姐姐忽而作笑，道：“这不就是了！” 我看了看萧衍卿，心中苦涩不堪。为何总是让他看见我窘迫的时刻？ “方才回来之时，林姑娘已经将你的情况与我说了一番，大抵是错不了了。”他目光闪烁着自我面上滑过，眼中流露出丝丝情愫。我又岂会看不懂呢？只是如今这情形，我已无暇他顾。 “即是如此，把脉也不必了。只是，为何我还能怀孕？”我急切地看着他，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奇迹吧。” 奇迹。两行泪自我脸颊滑落，我抬头看着那微微有些灼人的太阳，看见了它七彩的光芒，以及渐渐翻转的天空。旋即，我便不省人事。 待我醒来，外面已是日悬中天，想必已是晌午了，齐瑸笥也该回来了。我披衣起身慢慢向外走去。 外面全无一人，这倒让我有些奇怪了。平日里，总有人在外面守着，今日倒是空空如也了。 看着瑸湖对岸起起落落的房舍与繁茂的树木，心下平静了许多。这时候，齐瑸笥该是才下朝不久。他每日下朝必先去书房一趟，这也是楚水何为去书房留纸条之故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步走向瑸湖。 直至行至书房门外，我也未瞧见任何人。整个王府似是沉浸在肃穆之中，不禁让人有窒息之感。 “……那日夜里之事，任何人不得泄漏出去，若是让王妃知道了，定要他人头落地。”齐瑸笥的声音传出了，话语中的冷漠让人有些惧怕。 我蹙眉，悄悄地靠，贴着门扇听着里面的动静。 “王爷，这事娘娘应是不会知道才是。当日她醒过来我们便说那只是她的梦而已，事后她也没有再追问过什么。怕是怕……” 这是楚水的声音，旋即便是姐姐的声音。 “怕什么？” “娘娘腹中的孩子。今日娘娘所作所为已然说明她怀疑了，我们该如何将那事给瞒过去呢？娘娘如此聪慧之人，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哄骗住的？” “这个，楚水说得极是，小念她心细我们究竟该怎么瞒着她呢？” “我去说吧。我是她姐姐，她该不会怀疑我说的话才是。” 门内之人，他一言她一语，尽数落在我心头，生生刺痛了我。我捂着胸口，试图压制住疼痛。 我站在门外，淡然开口道：“不必说了，我不信。” 门被打开，里面的人一片愕然。姐姐忙走过来，拉了我的手笑道：“小念，你怎么来了，何时醒的？” “呵呵。”我侧头看了看姐姐，拂去她的手退后一步，目光从她脸上游走到齐瑸笥铁青的脸颊上，落定在楚水涨得通红的脸上。“我若是不来，怎能知晓自己腹中这孩子从何而来？又岂能知晓，原来我有个好姐姐，好夫君，好妹妹！” 我慢慢踱步至楚水面前，淡笑道：“楚水，你去苒居本就是受了王爷之命监视我的。若是当初我做出了对王爷不利之事，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杀了？” 楚水埋得极深的头豁然抬起，泪眸闪烁地看着我。 “不必如此，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即可。你是王爷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会为难与你的。”说这话时，我的目光凌厉地落到齐瑸笥的面上，他却分毫没有躲闪。 “会。”楚水的细小的声音，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穿透我的耳朵，深深地扎在我心底。我定定地看着她，继而俯身大笑。我分明听到，心破碎落地的声音，如此清脆，如此伤人。 一双手出现在我面前，缓缓将我扶起。我站定后，用尽了全力将他推开，不住地后退的却是我自己。我跌坐在台阶之上，泪水悄然滑落。 齐瑸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抱着我，一言不发。我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只是默默落泪。这个怀抱，给于了我温暖，也给予了我无限的谎言。他的柔情，究竟几分真实几分作假？我已然深陷，辨不清真假，道不出虚实。 “这个孩子，日后该唤你什么？皇兄，抑或是爹爹？”我心中默念着，面上冷冷一笑。 那日夜里，迷茫中的男子，是皇上而不是齐瑸笥。那一夜的缠绵，不是梦，它竟不是梦！我竟将自己的身子，给了夫君的父亲！这是何等荒谬啊？ “瑸笥，地上太凉，对小念身子不好，你快将她带回房里歇着去。她情绪波动太大，对孩子不好。”姐姐在一旁出声提醒着。 孩子。孩子。孩子…… 这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这是我此生的奇迹，只是，这孩子注定不能来到这世上，瞧瞧他的生母。我也注定了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成长起来，承欢膝下。作为一个母亲的乐趣，我终究体会不到。 “送我回苒居吧。”我拭去泪水，淡淡地道。 齐瑸笥本欲抱着我，我拒绝了。这个温软的怀抱，并不属于我，以及我腹中的孩子。 我慢慢地从书房走到瑸湖畔，齐瑸笥与她们在身后跟着。我并不与他说话，只埋头走路。 在湖畔顿足，静静地站着。清澈的湖水，还有一湖的莲花相伴，想必这该是我的好去处。我转身对身后的三人粲然一笑，纵然一跃跳入湖中。 孩子，娘亲会陪着你的，你不要怕。 五月的水，不及当初落水之时冰凉，却也足够将我的心冰冻起来。当初落水，我还挣扎了一番，今日我意欲意思，便任由身体往下沉，越来越深…… 透过湖水，我看见了娘那绝美的脸颊，她如往日那般对这我慈祥地笑着，手慢慢向我伸来。娘的声音，穿透了湖水，传到我耳里，“小念，来娘这边。” 我笑着将手伸过去，由娘拉着往水底游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小念身子本就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更是怀有身孕，怎可让她落水呢？即便是不要孩子，也不必连同小念一并逼死吧？瑸笥，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她的心谁人去理解？不能生育之事于她而言已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如今你这做夫君的，竟如此残忍地逼着她投湖自尽！” “若是留下那孩子，将来他是叫我爹呢还是皇兄啊？你说，你告诉我，告诉我啊！那是我的妻子，我心中的痛不必她少一分。我是个男人，那般的耻辱你叫我如何忍受？若是孩子日日在我面前，你叫我颜面何存？” 远远地传来两个男子激烈的争吵声，我翻了身面朝里继续躺着，泪水无言地落下。为何要将我救回来，何不让我死了？若是死了，我便不必去承受失去孩子的痛，也不必见证自己夫君的绝情。我欲逃避，为何要让我来面对？手缓缓地滑到小腹之上，孩子应该还在。 孩子，你是不是在告诉娘亲，你想活下来？ 孩子，娘亲对不起你，娘亲保不住你。 孩子，下辈子你再来找娘亲，娘亲定然好好待你。 孩子，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