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已然完全退却，这便代表着，孩子永远离开我了。多么深刻的疼痛，也总有退去的时候。我有些失落，生命来去如此之快，我却无力珍惜。在我昏睡的时候，定是有人进来过的。如今，我身上已没有血迹，床榻上亦是一干二净。 我起身跌跌撞撞走出门去，阳光有些刺眼，我不禁眯起眼寻找楚水的身影。虽是过了那最痛苦的时间，现下仍是没有力气，我只得拼尽了全力唤楚水。她跑到我面前时，手上还有斑驳的血迹。我蹙眉盯着她的手，忍不住问道：“发生了何事，怎的手上全是血？” 听我如是问，楚水便快速地将手藏匿到身后，断断续续地道：“没，没什么，娘娘您……有何吩咐？” 见她这般我便也不再追问，若是会告诉我，问一次便够了；她若不肯说，我有何德何能让她开口呢。我懒懒地靠在门框之上，假若不经意地问道：“吩咐不敢当，我只想要堕胎那日我穿的衣裳，以及床榻上沾染了血迹的被褥等物？” 许是没有料到我会问这，她惊讶地抬头看我，我挑眉与她对视，不消片刻她便低下头去，声音如蚊说道：“王爷拿走了，立了一个衣冠冢。” 一时间，错愕难奈。我真的有些不懂他了，他可以伤我极深，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对我好。我叹息一声：“带我去看看吧。” “娘娘，衣冠冢在夫人墓地旁边，但是您现在不适宜车马劳顿，需好生休息才是。”听我说要去墓地，楚水便一把拉着我的手臂，阻拦我。 我牵动嘴角淡淡一笑，继而低头看她的双手，将她的手慢慢抬高，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水手上一使劲便挣脱了我的束缚，若不是我靠着门框倒下去也未为不可能。 “奴婢听说核桃肉炖酒可以补身子，便在敲核桃，不慎敲到手上了。不过不碍事的，小伤而已。”盈盈的目光自她眼眸发散出来，落在我心头激起层层涟漪。 我转身，背对着她轻声道了谢便回房去。 过来半月左右，我的身子也渐渐恢复过来，总算能自如地行走了。我早已是按捺不住想去看看我的孩子，楚水得了齐瑸笥的命令还是不肯让我出去。 我坐在窗前，波澜不惊地看着那一湖盛放的莲花。这半月来，我时常这般坐在这，看着开了又谢谢了开的莲花，心境慢慢也开阔不少。每一日晌午过后，总有一个身影飞越过瑸湖，静静地站立在湖畔的小亭子内，有几日一站便是一两个时辰。我也不躲避，坐在窗前，看戏似的看着他。 今日的他着了紫色的袍子，看他的身形似乎憔悴了些许。我慢慢起身，向他走去。 行至他面前，我微微屈身行小礼，“见过王爷。” 他伸出手来扶我，我立即退后几步，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的脸颊淡淡地道：“王爷能否允许我出府去，我想去看看我娘。” 楚水陪着我坐在马车内，只是我们没有往日的言谈，我低头假寐，她侧首看前。这些人，我可以原谅，但是我不会再将我的真心交付于他们，再也不会了。 马车停住后，楚水便掀开帘子跳下去，站在一侧向我伸出手来。我高高地站在上面俯视着她，对她淡淡一笑低身欲自己跳下去，不想齐瑸笥先我一步将我抱起。如此，我便不再挣扎，任由他将我抱到娘的坟冢前。 “楚水，我为我娘做了几件衣裳，忘记带来了，可否请你回去替我拿来？”我回头微笑看着楚水，楚水点点头便离去。 马车渐渐走远，我依旧在齐瑸笥怀中。我仰头与他对视，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减。“王爷，这是在我娘的墓前，还是将我放下来吧。” 齐瑸笥放开我，我便走近几步站在娘的墓前，看着墓碑上的字怔怔出神。他站在我身后，只是安静地陪着我，看着我。 “让我走吧。”我忽而转身，面对他轻轻吐出几个字。他走近几步，对着我扬声大笑。我亦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待他安静下来才继续道：“我的心已然随着我的孩子死去，你再将我困在王府也是无济于事。如今姐姐回来了，虽不是完璧却总还是你深深爱过的女子。我们，本就只是一个错误罢了。” “我们爱上的，不过是彼此心中那点残存的感情。王爷日后定当无数美人拥在怀，只是，我要的并非是那后位。我只要一份完整，不必与别的女子分享的感情。你给不了我。” ……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视线渐渐偏离了我的面庞，最终他选择背对着我。如此，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在他身后，淡淡地道：“谢王爷成全。” 说罢，我便向着未知的方向一步一步离去。 “父皇已经下令刺死林砜与濮阳晸。” 我顿足回身，缓缓跪在他身后，重重地磕头答谢。 小念·言 他在我需要时候出现身边，我便随着他去了边关。他依旧是那般美好的男子，我已无法用言语去诉说。 你不像他从不让我哭，只是我越是想投入却越发生疏起来。与他相拥，抱得再紧依旧止不住那流失的温度。你不像他，把我当成全部。可是爱有时善良，有时残酷，我要如何，爱他像爱你那样义无反顾？ 我们所到之处，总有人会说我们是夫妻，我们只是淡淡报以一笑，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心中那份凄凉。 当初离开你，我没有后悔过。只是，爱却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停止。 我犹记你登上皇位的消息的传来之时，我心中那份涌动。我知你定会做到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在我离开半月后。你的后位给了姐姐，却是代替了我的身份——杨皇后。 如今的日子，过得极为平静。 朱颜不堪荏苒岁月，墨花难抵无情流年。当初的墨花，在多年以后的现在，不复存在…… 【《替嫁成殇》全文终2010年6月14日03:3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