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不堪比
“娘娘,楚水扶您去湖边小坐一会吧。整日在屋里也不好,不若晒晒这春日的暖阳,吹吹和煦的杨柳风呢。”楚水推门进来,便急急地将我拉出去,让我躺在摇椅上。
自那日梦醒,我便在已身在苒居。对此,我追问过,齐瑸笥只简单说了——你病了,我便趁机将你带回来了。
日子慢慢悠悠地过去,转眼却是到了除夕了。只怕我是最闲适的人了,什么事都无需牵挂,自有人伺候着。往年在家中,我与娘总是早早地便将寒碜的年货给置办好,将小院里里外外地清扫干净。
我十六岁那年的除夕,娘不知是哪里来的兴致说是要做灯笼给我。那一日,娘手执红纸与细竹竿,娴静地坐于小院里专心地抚弄她手中未成形的灯笼。我站在房里远远地看着,只觉得娘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
忽而一阵惹人的笑声传来,我隔地远,并未看见来者是何人,然而,娘在抬头间便怔住了,手中的灯笼骨架落于地上,缓缓滚了几圈便被一脚踩折了。
我蹙眉,急忙敛衣而出,那女子眸含冷冷笑意,扬眉凝视我娘。眼见如此,这女子定是来者不善了,我便不着痕迹地扶上娘的腰肢,将娘护在我怀里。
不料那女子竟是观察入微,将我的动作尽数看在眼里。只闻得她轻轻一声冷哼,鄙夷地瞥了我一眼便将目光转回到我娘身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
“我道是怎样的雾鬓风鬟呢,也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临水第一美人?哈哈……”
尖利而放肆的笑一直萦绕在我的耳畔,直至眼前再不见那女子。我冷冷地盯着那女子身影消失的方向,恨意陡然涌至心口。
“娘,那人……”我转头欲向娘问清楚那女子的身份,却瞧见娘眼中的泪滚滚而落。何为触目惊心,何为心惊肉跳,这便是了。娘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坚强隐忍的女子,何时曾在我面前哭泣了?
见如是情形,我便缄口,只扶了娘回房去。夜里,娘连团圆膳都未用,留我,姐姐还有思思,自己将自己锁在房里。我站在娘的房外看着屋内昏暗的烛光悄悄落泪。
那女子究竟是何人,我至今也不知,查了许久也未曾查到一丝一毫。此后我再未见到过她,问了下人也都道从未见过此人出现。我为此懊恼了许久,却也是无可奈何。
回想起往昔,娘的身影便飘入脑海中来。
“小,小念,娘,对,不起你,娘没有办,法,再,陪着,小念了。小念,乖……”
我依然记得娘临走时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小念,乖……我抬眸向天,明明是青天白日我却仍旧是一个睁眼瞎子,看不见分毫。
“娘娘,大过年的如此喜庆,你又想什么呢?”
一方锦帕,为我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水。一只温软的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
我轻轻地道:“楚水,我想娘了。”
一时间,满满的悲伤像我袭来,似春日如注的暴雨,顷刻便溢出了堤坝。
“娘娘,逝者已去,你便不要太过悲伤了。若是夫人泉下有知定不愿看见娘娘您为她如此哀愁的。”
“楚水,我们过湖去。”
我起身等着楚水来扶我,可楚水却是跪下了。“娘娘,今日一早,王爷便吩咐过,任何人也不准去打扰他。”
任何人?这个概念里,也包含了我吗?若是不想再被伤一次,我便不能去证明,只是心底里那残留的奢望一直在萌动。我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淡淡地一笑。
“走吧,先过湖再说。”
楚水无奈,只得唤来船夫带我过湖去。一别半月多的时日,我已好久未曾听过瑸湖泠泠的水声了。我坐在船上,有微风徐徐吹来,风中带了淡淡的荷叶香,想来湖面上已有了嫩黄的叶子漂浮着了。
我嫁过来的时候已是夏末秋初,未能见到满湖的金芙蓉娉娉婷婷浮于水面之上的撩人景色。
荷花娇欲语,笑入鸳鸯浦。这般情景,也不知明年的夏日我能不能有幸见到。
“去年夏天,瑸湖的荷花开得可是好看呢。花色众多,品种繁多,都是王爷辛辛苦苦培植的。只是有好些都死了,没能成活。”楚水的声音突然响起,想来我猜得不错,荷叶已然悄悄地浮在了水面了。
我低低地叹了一声,笑着说:“要因地制宜才行,若是强求只能摧毁了水宫仙子。”
这话中话,究竟是说与谁听的?是齐瑸笥强求姐姐,还是我强求齐瑸笥?连我自己也不甚清楚了。
下了船,我让楚水直接扶我去齐瑸笥的书房。我站在外面,心里忐忑得很,不敢推门进去。我抬起手,及至房门却听到齐瑸笥警觉地声音:“谁?”
没想到这么快便被他发现了,想必是在谈论霸业了。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只是这被讥讽的是我自己罢了。我扬声贤淑地道:“王爷,是我。”
门开了,楚水却没有扶我进去。看来这书房,是我进不得的。既是如此,我便也不自讨无趣,反而退后一步,微微欠身软言说道:“王爷,我想去看看我娘,便过来与你说。”
“前些天不是才去过吗,怎的又要去?”
“今日是除夕,往年都是我陪着娘过的。”我刻意忽略了齐瑸笥语气里的淡漠与不耐烦,可是心里还是顿顿一疼。
答案我已知晓,我便不再逗留,转身便走。楚水急忙跑上来扶我,却被我一手甩开。
“楚水,照顾好娘娘,早些回府来。”听到身后齐瑸笥的声音,我便回身甜甜一笑,看着齐瑸笥身后的锦儿说道:“王爷多虑了,小念自会照顾好自己,不劳烦王爷牵挂。”
锦儿,我最后一次看见她,便是我落水之时。橘色的烟罗裙,凝脂若雪,美艳绝伦。如今,小腹已微微凸起,身段比那时也丰腴了些许。她的身上隐隐泛出女人的体香,依偎在齐瑸笥的身后,挑眉望向我。
我回眸转身离去。眼光若有似无地在齐瑸笥身上飘过,眼神交错的霎那,我分明看见他的眼里有惊讶。我敢断定,他定是看见我看锦儿之时的神色了。只是,他的帝王霸业,我永远比不上。
我是那个永远被排除在外的人,只有当他需要我了,我才会被送到风口浪尖上。我怎也想不明白,我为何会倾心于他,一个心狠手辣,铁石心肠的薄情男子。
情意,终不堪比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