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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萌动
我卧榻期间,皇后曾几度来探视,却都被我以各种理由回绝。这些日子,我依旧闭门谢客,除了楚水和周大夫,谁都不曾进我房里来。 外面的世界,无论是何样都与我无关,我心中所念便是尽快养好身子,如若不然,这次我便纯粹只是齐瑸笥与林砜阴谋的棋子罢了。我杨小念绝不允许自己如同一件丢弃的衣裳一般,任其处置。 终于,在床上躺了近半月后,周大夫终于允许我下床稍作走动了。我欣喜地唤来楚水,替我沐浴更衣,洗去这连日里浓重的药味以及若有似无的腐臭。 对镜梳妆,这曾是我以往多么不以为意的一件事,到如今却竟也成了奢望。我静默地坐于梳妆台前,任由楚水摆弄。 “楚水,我是不是已然颓废?” 她似是被我突兀的声音给吓到了,还搭在我鬓发上的手颤抖了下,便不在动弹。 “想来我失明也半月有余了,这半月多的日子里该做的事一件未做,我这脸大抵也已老去了。”我面上淡然,心内却是阵阵凉意袭来。说到底,我也是个女子,是个在意自己面容的爱美女子,是个欲为悦己者容的痴心女子。不过天不遂人愿罢了,我那良人终究是未出现。 楚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反倒是叉开了话题,问起我为何不与齐瑸笥回府。殊不知,她越是如此回避,便越就证明了我的猜测。 我凄然地笑了,很是无力,这一笑仿似耗费了我半身的力气,有一股痛长长久久地荡漾在我心里。 于是,我便用我剩下的半身力气哀叹地吐出:“笥王府,丞相府,横竖不过只是一处栖身之所罢了。于哪,并未差了分毫。” 死寂,令我凉彻心扉的死寂围绕于周遭。不知我这番话说出来是欲给谁听,我自己亦或是此刻于门外站定之人?若是诉诸他听,他又会作何反应呢?只消一瞬,我高高揪起的心便重重地跌落至谷底去了。 自失明后,我的听觉便越发灵敏起来,想来上天也不会贸贸然断人活路的,夺去一样便会赠予你另一样做为补偿。 门外的长廊上,此刻必有一个衣袂飘飘的男子,转过身悄然离去,正若他无声而至一般。 心内苦笑一阵,我便倏地站起身不再让楚水为我打扮分毫,抬足便向着往日里早已记下的方向走去。楚水惊呼一声,便忙跑过来扶着我往外走,边走着还不忘埋怨于我。 “娘娘,你总是这般说也不说便自己走了,您可别忘了你现在可看……” 说到此处,楚水的声音便戛然而止,我淡淡一笑,轻启朱唇:“不碍事的,我还不知晓你,口无遮拦的,却也是怀了一颗善良之心的。如若不然,我早已被这府上的主人们给害死了。” 手腕处猛然一震,不过惊心的不是我,楚水闻言便立刻跪在了我身侧,一言不发。 我俯身,摸索着找到了楚水的手臂,便用了力欲亲手扶起她,婉然道:“起来吧,我并不怪你瞒着我,相反我不知该如何谢你才是。若不是你,依着眼下的情形,恐怕我早已是不知死过几回的人了。” “娘娘!”楚水竟失声痛哭起来,双手抱住我的腿早已是泣不成声。这般委屈却又欣喜的哭声倒是令我也动容了,我顺着楚水的身子直直地跪下去,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傻丫头,这是做甚?赶紧起来吧,莫要再哭了,我还等着你带我出这屋子透透气呢。” 闻言,楚水愣是立马便止了哭泣,将我扶起便嚷着要出去。我便定定地站着不动,由她好奇着。良久,我才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你啊,才哭完便出去,难道是欲告诉别人王妃欺凌了你不成?” “楚水不敢,娘娘待楚水已是自家姐妹般好得不可再好了,决计不会欺凌楚水的。” 听她紧张地辩解着,我不由心情大好。暗自笑着,原来我也是个坏人,欺负了别人竟这般开心。 “好了,你快些去梳洗一下,我可是极为想念春天的微风以及那风里夹杂着的花香青草味了。” 出了房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风温柔地拂过,我闭上眼,想象此刻的景色。 这一整院的花木想必都已返春,于不经意间萌了新芽,生了新枝。暖风吹拂着,阳光照耀着,一点一滴都是极为明媚的春色。要说我向来是不太欢喜这春日的,今岁却是想她念她好些时日了。大抵是临水下过雪比往年要冷了许多,我才如此想念春日的吧。 我复又深深地吸了气,由楚水搀扶着往花木从中走去。眼前的景色我自是看不见的,只是有了楚水在,每至一处她便会细细为我描着道来。 忽而觉得如此也是不错的,至少,经由她讲来,我便再看不见污秽了。添上了自己的遐想,倒是更为美丽动人了。 “楚水,府上都忙什么呢,怎的一个一个脚步声都是如此之急?”我听了那些急急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步履声,心内不觉有些烦躁便疑惑地问楚水。 “不就是忙着准备过年的事宜嘛。丞相说今岁娘娘会留在府里,便命人大肆清扫府上的角角落落。如今大家可都忙着呢,就王妃您一个闲人了。” 我恍然大悟,原是佳节将至了,我竟将这一年一度最为重要的节日给忘得如此彻底了。 忽而转念便想起了一件更为重要之事,一个小小的计划便已浮上心头。这般想着,我便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侧首对楚水道:“楚水,找一个丫鬟叫她带咱们去我爹爹的书房。” 说话间,始终有一抹淡淡的、微不可查的笑意浮在嘴角。是的,这一次,林砜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逃脱不出我为他挖的陷阱里。思及此,脚下的步伐竟也迈得愈加大了。 “四小姐,老爷便在书房里,奴婢告退。”带路的丫鬟似是极为怕我,我只淡淡一蹙眉,便不再管她,径自叩响了那扇雕花木门。 房内立刻传来林砜警觉的声音,我笑了笑,乖巧地道:“爹爹,是我。女儿有事欲与爹爹相商,便自己过来了。” 我话音未落,门便被打开,除却林砜的气味还有另外一个男子的气息,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 “念儿快些进来,外头风大,切莫受了寒。”说罢,林砜便亲自过来扶我进屋,小心地将我带到椅子上做好,如此,他才疑惑地开口道:“衍筳,你若有事便去忙吧,方才之事晚些再商量也不迟。” 原来是他!我有些惊讶,以我的直觉,他不该是与林砜同流合污之人,怎又会单独出现在林砜的书房里?林砜的书房并不是谁都可踏进去的,这点我铭记与心。幼时姐姐因误闯了书房,便被林砜罚了在祠堂跪了一天,滴水粒米未进。 良久都没有听闻萧衍筳回答的声音,林砜便提高了声音喊了他一声,也不知这人在思虑什么,半天才听到林砜的声音。 “是,小婿就此告退。”萧衍筳恭敬地道了一声,便退出了房去。 “念儿有何事?” 又是一声“念儿”,他倒也唤得顺口。闻言,我便抬手掩面欲泣,林砜急忙行至我身侧,关怀地问道:“念儿这是怎么了?快些告知父亲。” 见他焦急,心知此为他做戏之法,我便偏生不理会他,自顾哭了一番。林砜在边上好言相劝,良久,我才止住了哭泣,却并未擦拭眸中以及面上之泪。 缓缓抬起头,故意泪眼婆娑地向着林砜望去,委屈地道:“爹爹,眼下除息将至,念儿想念起我娘亲了。” 言至此,我便止了话语,掩了面嘤嘤哭泣。这泪,并不完全是逼出来的,我也却是想念我娘了。 这飞逝的光阴,一刻不注意,便已是大半年过去了,想来,娘亲离我而去竟已是如此之久了。我置身王府之中,为了琐事忧心倒是将我娘给忘得干净。 如此思量我的心顿顿一痛,便真的伤怀了,伤心地哭着,耳畔林砜的安慰之词竟是一句也未听进去。 “娘娘!” 突然听到楚水唤我,我才回过神来,忙停住了哭泣,对林砜道:“爹爹,去……去岁今日,念儿……” 听到我自己的话语,连我自己也愣住了,我竟是哭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全了。不过如此也甚好,我便不用卖力去装了,一切自然而来,想来也该是事半功倍了。 林砜忽的将我带进怀里,我浑身惊颤继而便顺势扑在他怀里放声哭泣。 我从来不晓爹爹的怀抱是怎样的滋味,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给了我生命,给了我血液的男人怀里放纵自己的感情肆意地流泪。我自幼便没有想要得到的父爱,竟是在这般情形之下得到了。一时间,我却是有些动容了。明知这是林砜当着楚水的面做的戏,却也留恋起这男人的怀抱了。 半晌,林砜才推开我,低沉地问道:“念儿可是欲去祭拜你娘亲?” 我一面拭泪一面点头答道:“念儿已许久没有去看望娘亲了,娘亲一个人定也孤寂。” 顿了顿,调整了气息复又慢慢说:“她生前总是说,若是我与姐姐都出嫁了,便只剩她一人了,届时当是如何的光景了!” 说罢,我对起身屈膝下跪,哭诉道:“爹爹,女儿求您和女儿一道去看看我娘亲,好歹也是半辈子夫妻了。娘亲去的时候,爹爹政事缠绕脱不开身,这已是莫大遗憾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请爹爹答应女儿!” 言毕,我便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还不忘哭泣。 “念儿,你快些起来,爹爹答应你便是了。”林砜犹豫了一会儿,便俯身扶起我。 听到他的话,我心头便浮上了一抹盛开的笑意。目的达到了,我便也止住不哭了,与他说了些家常便由楚水扶着回房。 走出去远了,楚水便悄悄地问我,“娘娘,您为何……” “呵呵,这你便不知了。回去再与你细细说,这外头人多嘴杂的。” 进了房,楚水便迫不及待地缠着我问道:“娘娘,究竟是为何?” 我敛了笑,却也不语。楚水便向我撒娇道:“娘娘……”我也不再逗她,正色道:“好了,告诉你便是了。再过几日便是昔日无限荣光的林夫人过世半岁之祭,我今日之为便是欲在那日将林府上上下下之人都带到我娘坟前去,让这些罪人给我娘赔罪。至于林夫人,只能是委屈了她了。” “娘娘?”楚水似乎有些惊讶唤了我,却并未将话继续说下去。 “是不是觉得我变坏了?” 楚水静默不语,不过是默认了我的问话罢了。微微叹一声,我便低低地说:“楚水,你记好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最后几个字,我讲得极为决绝。说完我便不顾楚水自己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细细思量该如何进行我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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