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府住了好些日子，思思也不常来看我，偶尔来了，也不过是坐一会，照例问些生活方面的事。每次我都可察觉到思思言语之中的疲惫，只是问了她也是岔开话题去不作答。反倒是林缃芮，日日过来与我说话解闷。 今日一早，王府便差人过来传话，道是晚间齐瑸笥会来林府。思思便也一早赶来我房里，名楚水替我好生着装打扮一番，我虽是不知晓思思的目的，却也没有多问。这毕竟是在林府，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我既已为人妇，是生是死便也都由不得我自己作主了，然而，最重要的是我与齐瑸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林砜。为了我娘，为了我，也为了楚水薄命的姐姐，我终究是要与齐瑸笥联手的。 楚水将我拉到梳妆台前坐着，便开始忙碌起来。折腾了半晌楚水还是拿不定主意，我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能见人便可，何需劳师动众的？” 说罢，我便不在言语，只由着楚水。楚水也没有再问，不过是隔了好一段时间才又开始动手的。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我抬头看过去，等待来人说话。果不其然，只消片刻，声音便传了过来。“哎呀，杨小念你做什么呢，怎的又是一身素白？莫不是谁人邀你笥王妃出席丧葬之礼？” 思思这尖酸刻薄的言语让我鼻端突觉涩涩。并不是难过，而是一份欣喜。这才是我相伴多年的姐姐啊！自得知我欲代替络姌嫁做王妃之后，思思便是处处由着我。然而，嫁入王府不过几日，思思便成了齐瑸笥的侧妃，尖酸刻薄却已是另一番情意了。 往事不可回首啊，我的面上已悄悄地挂了几颗泪珠。思思的手覆上我的脸，轻柔地为我拭泪，略微有些宠溺地道：“傻丫头，哭什么！咱们家小念即便是看不见却也仍旧是芳华绝代的女子，好生打扮了任是那九天仙女也得赧颜的。” 我抬起手，轻轻地握上思思的手，唤了一声“姐姐”。 “好了，赶紧换身衣裳出去吧，今日你自己小心些，我不便出面帮衬你。” 听闻此言，忽而感觉心悸得厉害，低低地应了一声便低头思索着。想得出神并为听到身后思思的声音，直到思思将我从梳妆台前的凳子上拉起我才反应过来。 我茫然地问道：“怎么了，有何事？”思思似是松了一口气，继而淡淡地说：“叫了你半天也不应，想什么呢？” 我摇头，并未说话。思思的手伸过来拉住了我紧紧缠绕的双手，温暖便蔓延至我内心。 “你的手怎的如此冰凉？”语气里，是思思毫不遮掩的担忧，如此我便收敛起了愁思，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转过身去背对着思思。“先前唤我是为何事，不是叫我快些出去的吗？” 思思幡然醒悟，却是叫了楚水。“楚水，你过来，将这袭红衣替娘娘换上，切要仔细这胸前的琉璃，莫让它掉了。” 红衣？听到这我便紧蹙了眉头，思思明知我不喜这太过艳丽的色彩，为何还将这大红的衣裙与我换上？ “等等。”我沉沉地开口，“思思，为何如此隆重？究竟为何要如此？不过是王爷过来而已。” “好吧，我便告诉与你，若是不依了你你大抵也不肯配合了。”思思顿了顿，便又接着说了下去。“林砜说皇上皇后也要过来，是以他便嘱咐我将你好生打扮了，道是‘不可丢了林家的脸面’。我倒是不觉林砜的目的会是如此简单的。” 我莫名地抬起头，思量着思思的话，却也寻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不再去想，只问道：“那究竟是有何目的？” “这我便不知了，我虽是林砜的眼线他也不会将事情的缘由尽数地告诉与我的。就是我不知，我才叫你自己小心些，遇事都多个心眼儿。” 思思两手放上我的肩头，将我带到房内稍空旷些的地方，便对我说：“双臂张开，楚水，过来替娘娘更衣吧。” 我顺从地张开了手臂，由她们折腾着了许久。“这衣裳为何如此繁复？”我终是忍受不住了双臂的酸胀，颓然地放下便埋怨道。 “确是繁复了些，不过着与你身正好将你的身段显了出来。”思思的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我便转过身去，咧开了嘴笑道：“你莫不是嫉妒我了？如今你身怀六甲只可着了那松松垮垮的衣裳了，定是不比先前的玲珑紧致了。” 思思低低地笑了声便打落了我欲探至她隆起的腹部的手，道：“你啊，回府之后便好好地与王爷过日子，明明都是有情意的，为何都在折磨彼此？” 闻此言，我的心顿顿一痛，失落地笑了。“思思，你可知我与他之间横亘了太多，早已无法跨越了。我的心也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之中逝去了。” “难道你的心已不会再痛？”思思冷笑一声，轻而易举地便拆穿了我对自己的撒的谎。 我愣愣地站着，已不知该作何回应。耳边又传来思思语重心长的话语。“我知你心里还是有他的，不要太过执拗，于人于己都是一种煎熬。” “心还是会痛，可是……” 话还未说完，我便听到了不轻不重的叩门声，继而是一个丫鬟的声音。“娘娘，老爷说客人已至，叫您快些出去。” 思思出声回道：“知道了，你去回了老爷，说我们马上便可出去了。” 因着我看不见，一路便都由思思和楚水扶着，只觉七弯八拐地走了许久。自幼身在林府，我却是不知林府究竟有多大，真真是嘲讽地紧！思及此，不由苦笑，不觉间已笑出了声。 “王妃想起何逗人之事，笑得如此开心？” 我怵然一惊，还未做出反应齐瑸笥便已将我牢牢锁在怀里。这声音，许久都未听到了，似是有些陌生了。 “楚水，你扶着思思，小心些。”侧首，对身后的楚水吩咐道。 我也不挣扎，只跟着走便是。无言良久，思思便在后面说道：“王爷，今日的小念是否令人眼前一亮？当日成婚也不曾见过如此明艳的小念。简单却不失韵味的墨花恰好压住了服饰的艳丽，不至过于妖艳。大红的锦缎之上百蝶穿花，暖黄的烟罗罩于长裙外，蝶与花皆是若隐若现，一动仿佛是蝶翩翩起舞于花丛之中。” 思思话音一落，我的耳畔便蓦地多出了齐瑸笥浓浓的气息，以及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今日很美，便恍若那飘与九天之上的彩红云朵，浮华的人间仙梦。 即使齐瑸笥控制了自己的声音，我也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惊叹与得意。低头思量着，这到底是怎样的衣裙，竟让齐瑸笥如此赞叹。 继续走着，人生渐闻，想来是已入得前厅了。齐瑸笥忽而加大了手间，我侧首望着他，依旧是一片黑暗，不过我只他便在我的身侧，暖暖的气息正将我萦绕着。 齐瑸笥凑到我颈侧，低声道：“一切有我，不必紧张。” 我点头，双手覆上他的臂，微微一笑。虽是如此，我心里却是忐忑不已，究竟是要发生何事，连齐瑸笥都如此慌乱？他刚刚的话里，分明是掩盖不住的失措之感。自信如他，竟也有这般时刻。 脑中电闪过思思的话——明明都有情意。我凛然回神，淡漠一笑。继而扬声道：“是到前厅了吧？听声音父皇母后似是已然入席了？” 手间一冷，芙蓉香便已扑入鼻间，这是皇后钟爱之香，皇宫内也便只皇后一人可使。皇后将我揽入怀中，爱恋地道：“小念，你怎生与你娘一般命苦？” 我嘴角微扬，继而双后回覆上皇后的脊背，缓缓吐字：“母后错了，小念比娘亲不知幸运了多少。小念嫁了好夫婿，得了父皇母后的垂怜，这便是小念的福分了。” 此言，任是谁听了都可理解到字里行间的意思。若是此刻我没有失明，我定可瞧见林砜那红绿变换的脸色，以及众人眼里满欲溢出的泪水。 “母后放心，笥儿定会寻便名医将小念医治好的。”齐瑸笥在旁劝慰着，皇后似也放心了，便放开我，扶我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