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好了，娘娘……” 我正坐在小院里拿了针线在布上胡乱地扎，便听了楚水急急得跑来。 “怎么了，有何事需你这般慌张的？”虽如此说她，我自己心里却也突突地乱了起来。 “娘娘……”楚水的声音极小，似是有些害怕了。我便笑着对她说道：“你这丫头，遇上何事竟把你吓成这般，莫不是你家王爷要将你卖了还钱？这王府可不差这么几个钱呢。” “娘娘，如今恐也只你还有心思在这打趣了。” 听她这般严肃地说着，我便敛了笑，将针线放下沉声道：“你莫慌，细细说来便可。若是祸事即便是躲亦无济于事的！” 听了我的话，楚水便开始诉说前事，“方才楚水去前头找灵碧姐姐要些春日来贡新茶，不想便听了那些丫鬟们嚼舌根说的话。” 说到此处，楚水便又停住了。我蹙眉道：“究竟是何事，快些说。” “娘娘，她们说，说林丞相来王府了。” 不知为何，每每听到与林砜相关之事我的心头便会泛起惧意，想是楚水见我出神，便摇晃着我的身子喊我。我回神便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据说丞相是来接娘娘回林府的。” 楚水的话与我而言便如同晴天霹雳，此刻，我唯一思量之事便是如何能躲过这一劫。 “娘娘？”楚水试探地唤了我一声，我寻着声音将脸侧过去，问道：“王爷如何说？” “这楚水便不知了。楚水听说了此事便急忙跑回来说与娘娘听，娘娘，你该早些做了打算。” “楚水，你去前厅瞧瞧，看林砜走了没有。若是没有走，你便找个可信的丫鬟告诉王爷，林砜走后速速来苒居。若是走了，你便叫王爷即刻便来苒居。” “不必了，我已自行过来了。楚水，你去替娘娘收拾细软，过不多久，娘娘便会回娘家去小住一段日子。”齐瑸笥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并未带了丝毫情感。 “王爷，万万不可让小念回林砜去！” 听到思思的声音，我心头一震，怎么她也过来了，竟还是来劝阻齐瑸笥的。“王爷，林砜的为人想必你也清楚，如今这种时局下将小念接回去，恐有阴谋在此。更何况小念现下双目失明，行事有诸多不便，思思恳请王爷慎重考虑此事。” “思思，我的生与死，与王爷而言并不重要，你就别多费唇舌了，否则反遭其厌便是得不偿失了。”我用手撑着摇椅站起身来，回转身子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房里走去。 楚水伸手扶着我，哽咽着道：“娘娘，小心些。” 楚水一言，我的泪水便如涌泉般不住地流着。心里却是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想借此麻痹自己的疼痛不已的心。 而身后，是昔日的姐妹焦急的喊声：“齐瑸笥，你牺牲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搭上小念？你难道就看不出小念对你的情吗？若是此次小念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如何对得起络姌，如何对得起小念的娘亲？” 思思的话一句一句落在我的心头，仿佛是被无数的针扎了一般，疼地我站不起身来。耳边，是楚水与思思的惊呼声，独独少了那个令我痛心的男子的声音。 我倒在楚水的怀里，闭上眼去，眼角滑落一颗晶莹的泪珠。 “小念，小念……”我睡得迷糊，隐约听到娘的声音悠远地飘了过来。睁开眼，发现娘就立在我的床边，有些不敢相信，环视房间，却发现我已然身在林府我与娘住的小院里。 房间早已是破旧的，雕花的门窗上脱落了漆，斑驳不堪。屋内光线不甚明朗，娘的脸看得亦是有些模糊，却也仍旧不影响娘的淡雅脱俗。 我倏地起身，环住娘的腰，将头紧紧地靠在娘的怀里，哽咽地喊了娘，之后便再也讲不出话来，只嘤嘤地哭泣。娘的手覆在我的背上，自上而下缓缓地抚摩，并软言细语道：“好了，小念如今已然成人，再大的委屈也该自己抚平。娘不能陪你永久的。” 闻娘如是说，我便将娘抱得更紧了，呜咽着道：“娘，不要抛弃女儿，女儿不愿再做王妃，女儿只欲陪伴在娘的左右。” 娘的手突地在我背上离去，反手到身后将我的手掰了开，继而扶正我，自己也在床边坐下。为了理了青丝，动容地道：“小念，为娘的又怎会不知你心里的苦闷呢？只不过这是你的命，即便是苦也该受着。自古以来，权贵府上的女人，明面上哪个不是光鲜亮丽，外人有几个知晓她们的苦楚的？” 我眼里含泪盯着娘那宛若星辰的美眸，不禁失神。等我再眨眼，娘便不见了，我忙起身寻她，却怎也看不见娘的身影了。 “小念，醒醒……”迷蒙中，感知到有人在拍打我的脸，我便幽幽地睁开了眼，却是一片黑暗，任我如何睁大眼睛，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我伸手拉住思思的手，道：“思思，我看到娘了，我真的看到娘了。” 思思哀叹一声道：“小念，许是做梦了，之前你一直在喊娘呢。” 听了思思的话，我便停住不再闹了，半晌，我开口问道：“思思，这是哪里，为何气味不对？我不在苒居吗？” “这是林府的厢房。” 短短一句话，我的心便沉到了深谷之中。 “林砜在你昏过去那日便将你接了来，道是该由他这父亲好生照料。你已昏睡了数日。” 此刻，我只静静地坐着不再言语。此时此刻，我还能说什么呢？是他放弃了我，再回这林府，等待我的还不知是何样的磨难。 “思思，你为何回来？你既知林砜的目的又为何回来冒险？” “呵呵，我回来自是有我的目的。你好生歇着，我去吩咐下人给你弄些吃食过来，都好些日子没有进食了。” 思思走后，我一人坐在床上，对着这陌生的环境心里不免有些惊慌。我屈身抱起自己的腿，将头深埋在膝间，寒意阵阵袭来。 吱呀一声过后，便响起了楚水的声音，“娘娘，楚水给你做了些粥，是山药薏米粥，你吃点吧。” 听到楚水的声音，我心里又是喜又是忧。这次回来危机重重，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如何还顾得了她呢？ 楚水将粥端至我面前，阵阵香气袭来。“娘娘，来，楚水喂您喝。” 我吃了一口，便对楚水说：“楚水，我被接回来之时王爷有没有说什么？” “王爷交代楚水，要一步不离地跟着娘娘，若是有事便和侧妃说，不过不能让外人瞧见。” “哼，既是放弃了，又何必假意关怀，做戏难不成还上瘾了？” 门外传来咚咚的叩门声，楚水便将碗放在我手里起身去开门。 “楚水，是谁呀？”我朝着门的方向望过去，问道。 “络姌，是大姐啊，你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林缃芮？她怎么来了？我小心翼翼地听着屋内的动静，林缃芮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待她走到我跟前，我便唤了楚水来，“楚水，将这粥放到桌上去，先不吃了。” 继而说道：“大姐，你怎么回来了？” 林缃芮握上我的手道：“我听说你双目失明，爹爹将你接回府上来，我便执意回来看看，你姐夫也来了，现在可能正与爹爹谋事呢。” 好一派姐妹情深啊！ “络姌，大姐陪你在府上多住几日，你有什么需要便与大姐说。” 我点头，牵起一个微笑：“大姐是才回来吗？” “可不是，我一回来便急急地过来看你了，爹爹说你已昏睡了数日，快些将粥喝了吧。喝了便先歇着，大姐去厨房吩咐下。” 我笑道：“劳大姐费心，络姌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去便是了。” 正说着，便听到门被打开了，接着便是思思的声音。“哟，这不是林大小姐吗，怎的也回府来了？本宫倒是不知呢。” 听着声音，我便暗自笑了，思思向来不喜刘如容母女，以前在府上虽是与我们住在小院，却也难免遇上她们母女。不过先前只得忍气吞声，现下倒是不一样的光景了，身份地位都高了，人自然是要端起架子了。 “缃芮见过娘娘。” “呵，林……哦不，该是萧夫人才是，先前是本宫失礼了，望萧夫人莫往心里去。” “娘娘哪的话，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一个名分。缃芮还有些琐事需打理，便不叨扰二位娘娘了，先行告退了。” “嗯，既是如此，我与王妃便也不多留夫人了，去吧。” 待林缃芮一走思思便走过来与我说道：“她没有为难与你吧？” 我摇了头道：“不过是来说些场面话，毕竟我乃堂堂王妃，她一个小小的护领夫人怎该如此无礼？你便放心吧。” “嗯，倒也是这个理儿。楚水将粥端过来喂娘娘喝了吧，都饿了好些日子了。” 话音一落，思思身上的牡丹花香便淡了些，许是离得远了，不一会便听到凳子移动之时与地面摩擦发出的粗重的吱吱声。我急忙道：“思思你仔细你肚子，可不能大意了。” 思思略微有些不屑地道：“如今你还是多关心自己吧。我不便在你房里多做逗留便长话短说，你仔细听着。” 听着思思肃肃之言辞，我心内也不觉紧了几分，带了些许紧张问道：“何事？” “不论是林砜还是林缃芮，此行定不简单。你自己需万分注意，我只能在暗处护着你。甚至表面上还会处处为难与你，林砜现下还不知道我已是王爷的人。是以，在你安全回王府之前你我便是敌人。” 一字一句地听着思思道来，心里并没有几分姐妹复合的欢欣，更多的只是比严冬还冷的寒意。齐瑸笥，任何一个可以利用之人便都不会放过，帝王该有的决绝他早已拥有了，想来也是该有所崭露了。 “小念，我还有一事相求，你定要答应我才是。”思思犹豫地将话说了出来，她的语气里，满是凄凉，若是生离死别般。 我望过去，郑重地说道：“你说便是了，能做的我便会去做的。即便是没有姐妹姐妹情分，如今你如此帮着我，我也该做些什么还了你这恩情的。” “若是我出了事，还劳烦你替我照拂我的孩子。如此我也便可无牵无挂地去了。” 听闻思思的话，我眉头便紧紧蹙起，心里不再单是紧张了，还有些畏惧了。 思思哧地笑了，继而又道：“瞧你，我这不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嘛，又没有人说我说的便是定会发生的，不必如此紧张。我也知你现在疑虑重重，不过此刻不是替你释疑的时机，你便只需仔细自己的安危即可。我们能为你挡去的风雨自是不会祸及你身的。” 我们？思思所说的我们是谁呢？会是齐瑸笥吗？不，不会的，是他狠心将我一次又一次推向风口浪尖的，我怎还可以儿女情长地幻想他会保护我呢？ 与他而言，皇位帝权才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女人又何足挂齿呢？ 心里如此想着，我面上便也失了笑容，沉重地道：“思思，如今你已不是只身一人，怎可涉险与此？还是快些回去，安心待产便可。他的纷争便由他自己一人打理，你又何需深陷与此？” 思思冷笑了一声，却良久都未说话。房里如此静谧，我的耳里充斥着的便都是自己的呼吸声。 “小念，你可知，先前与你为敌我有千般万般的不忍与无奈。那些日子，当我只身之时我便会想起我们幼时相互取暖的景象。那是我一生之中，除了萧衍卿之外从未有过的满足。” 终于说到了萧衍卿了，然而我此刻却没有心思去挖掘他们的过去，思思的话语里，带了悲凉，这是我从未在她那里体味过的一种情感。 即便是当初被迫与萧衍卿分离，她也只淡淡地道了一句“不忆往昔，不诉离伤”。此后，她虽有难过，却也只是暗藏着，并未与何人诉说。 “萧衍卿。”思思轻轻地吐出这三个字，便又是久久地沉默，想来是那段情与她的伤害太过深重了。 “如今见了他，他的眸中依旧清澈如许，若是当年初见之时。小念，你说，若是人生只若初见我们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思思虽是问话，我却也不急着回答。我知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我，只是一个听客，与她不会有伤害的听客。 言及此，思思定然是落了泪了，眼神也定是愣愣地看着某处，一眨不眨的眸中悄悄地滑了泪珠下来。 “在我大婚之日见到他，我以为我已如止水的心便又突突地跳动了起来。怎奈他却像是不认识我一般，只在远处看了我几眼。我知那日，他一直在意的是你。小念，你可知昔日的良人，再见之时却已不将你放在眼中，只欣赏地看着另外的女子，这是何样的一番滋味？” 思思的话如巨石般投进了我的心里，激起涟漪，再一圈一圈快速地向外散开了去。 难怪那一日，思思与我的冷言冷语并未在意，难怪那一日，思思要早早地退席回房。原来，只因一个萧衍卿。 一阵悲怆的笑声传入耳来，继而便是思思带了哭腔的道出的话。“怎料上天如此戏弄与我，诊断出我有了身孕的竟是他萧衍卿。你说，我是前世做了什么孽了，这般荒谬之事竟发生在我身上？” 我掀开了被子，欲下床去，楚水便过来扶着我。我走到思思身边，便俯下身抱了她在怀里，若我娘那般手在背上轻轻地拂着。 “思思，有些人注定了是要有缘相遇却无缘相守的。既已是往事，你便莫要再去想了，若当初那般‘不忆往昔，不诉离伤’。这么些年，你不也如此过来了吗，是不是？” 身子紧紧贴着，我便能清楚地感受到思思因哭泣而有的起伏，她也牵动了我的情思，我便也默默地落着泪。其实刚刚那番话，又何尝不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