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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花
齐瑸笥走后,我一人躺在床上,睁着眼在漆黑的夜里独自失眠。第一次发现,原来清醒着并不是一件好事。 八个月了,我在这苒居一个人住了八个月,齐瑸笥一直对我忽冷忽热,令我最开心的便是有萧衍卿相伴的那三个月。那三个月,萧衍卿一方面为我的病,以方便也为我的心。起初,他每日皆回来苒居,为我诊脉,过几日便换药。后来,待药性已将我的身体初步控制住了,他便不在日日来,而是隔他几日。 无奈,我是笥王妃,即便是他待我再好,我们亦只能做个朋友。有了如此的认知,我便尽量让自己不去有那些非分之想,只安静地做好这个被闲置的笥王妃即可。 岂料,我欲清心寡欲有人却又不同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攻进我的心里,慢慢地便在我心里占了一席之地,此人便是齐瑸笥了。如此,我便不得不去面对他的女人们。 自古以来,女人便是是非源,纵是我大度,她们也未必可以容忍我这空衔王妃的存在。女人对权势的渴望,来源于男人,她们的男人满足不了她们所要的一切,她们便开始自己开源节流,养殖自己的势力群。 她们,便是思思与锦儿。 我生性慵懒,不愿为争斗多费脑力,而她们却乐此不彼。想得多了,在乎的多了,人便累了,心里便打结了。 此刻原是喜忧参半的心情,怕是已然成了忧心忡忡了。大夫的话言犹在耳,心中结郁。 我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四个字,心里越发荒凉起来。这源,齐瑸笥竟不知,呵呵,这倒真是极为讽刺的事。 然而,先前他对我关心,这倒是令我心内暖暖的。我伸手将被子再往上掖了些许,蒙住了自己的头,在被窝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后又将头探出来呼吸新鲜的空气。 每个人,每一生,都有一次化不开的情劫,情倾,劫便至。我此生之劫便是齐瑸笥了。 披衣起了身,不自觉地便开了门往外走去。先前挂在夜空的月亮却也没了身影,只剩一片漆黑的夜。 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另苒居的树木摇曳颤抖,因着些许没了叶子,剩下枝干在晃动,看在眼里便觉得有些吓人了。苍苍的夜色之中,王府却依旧是灯火璀璨,却又觉迷失在了烟雾之中,不甚寒凉清冷。 自出了房门,目光便向湖对岸齐瑸笥的住所看去,明知瞧不见,却也始终不死心。如是,是否真的证明了齐瑸笥已然走进我的心底了? 拢好披在肩头的衣服,慢慢地踱步向瑸湖而去。风乍起,吹皱一湖寒水,粼粼作响。王府的灯火倒影在湖面,不住地晃动着,一切便不再真切。 “风如此大怎的还出来?”齐瑸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来不及回头肩上便多了件白色的长毛披风,身子一下变暖和了不少。“你身子不好,夜黑了便不要出来多走动了,万一摔了可不好。” 抬起头,看着身边这温颜软语的齐瑸笥,冰凉的心便温暖起来。没有月光,我依旧看到了齐瑸笥眸中流水般的情意。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剑眉蹙起,眉心纠缠在了一起。 “王爷怎还没有回去歇息?”看了他良久,始终找不到话题可以说,便随便乱扯了以缓解这暧昧却又伤人的气氛。 “本已回去了,走到半道上便起了风,想起这毛披风便给你送了过来,已叫楚水改小了点。”齐瑸笥波澜不惊地说着,欲扶我回去。眼前那双手修长有力,掌心略略有些粗糙,覆在自己的手背上,若有若无的温凉似透过手心手背流入体内。 我摇了摇头,仍然站定在湖边,瞧着苍茫的夜色,听着粼粼的水声。心下温暖却又有不住的荒凉席卷而来。 “冬夜寒凉,小念你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你这身子经不得这般折腾的。”身侧的齐瑸笥在我又站了一小会儿之后,再次出声提醒。 “冬夜寒凉,冬夜寒凉……”我轻轻地念叨着这四个字,最后便成了无声的唇语。 倏地,我抬起头,紧紧地盯着齐瑸笥的双眸,冷冷地对他道:“春不至,景难复,花难开,人难再。秋若来,景不在,花不开,人不念。” 寥寥数语,便已将我此刻的心情道了明白。语毕,我转身而去。身后没有响起齐瑸笥的脚步声,唯有冷冽的风,依旧鸣唱着寂寥。 回房不多久,我便听到外面风雨大作,所幸冬日不会打雷,若是雷声轰鸣,我便又得一夜无眠了。 “昨日请了大夫来瞧过了,只道心中结郁,开药调节,还道并无可治之方。” 睡得朦胧间,听到了房外楚水的声音,似是在与谁说着我的情况。 我一手撑着床支起半个身子,抬首向着门道:“楚水,进来吧。”楚水听到我的声音,便兴奋地对另外一个人道:“娘娘醒了,我先进去伺候着。” 一瞬,楚水将门推开身子便晃了进来。因着她关门速度比较快,我并没有看清楚门外之人的相貌,只瞧见了一袭白衣以及在风中飞舞的墨色发丝。 那身形,极为眼熟,心下不由一动。 楚水服侍我穿戴好之后便拉着我坐在梳妆台前,正正经经地道:“娘娘,您自个儿瞧瞧脸色,如此地苍白,像是撒了面粉在脸上一般,你怎的就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我瞧着镜中之人,虽有倾城之貌,却并无顾盼生姿之笑。随即便牵动嘴角,扯开了一抹笑,道:“不碍事的,无需担忧。门外站的是何人?” “是萧大哥,昨夜王爷特地交代的,让楚水天明了便去请萧大哥过来瞧瞧娘娘的病。”楚水一边为我梳理夜里睡乱了的青丝,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我听了便不做声,只由着她折腾。 “娘娘?娘娘?”楚水的声音将我唤醒,我抬眸看向镜中的她问道:“何事?” “您今日梳何发髻?”楚水停下手,也看着镜中的我,微微蹙眉。 “随意些好了,又不出门,只不乱便可。”我慵懒地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不一会,楚水便满意地道:“娘娘,这样可好?” 睁开眼,便在镜中看到自己的青丝被高高地束起,用一条细细长长的粉色丝巾绑着,散下的长发由一些小饰物固定着,我的一头青丝便在头上开了一朵墨色的花。简单却又不失灵动,令我没有血色的面庞增添了些许活力。 “楚水,这是何种发髻,怎的没有见过?” 楚水见我蹙起的柳眉,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焦急地问道:“娘娘您不喜欢吗?那楚水给您拆了便可。” 我拉住楚水的手,含笑道:“这么紧张作甚?我只道这是何髻,并未说不喜欢。” 楚水放松地拍拍胸脯,呼了一口长气,道:“我也不知这是何髻,不过是我闲来无事折腾出来的,瞧着好看今日便给娘娘您梳了这髻。” “呵呵,咱们楚水的手可越发巧了,若是今后嫁了人,定是贤妻良母。”我站起身,面对着楚水笑言。 听闻我的话,楚水的脸上便多了少女的红晕,我看在眼里,心里也为她开心着。“娘娘您莫要笑话楚水了,这髻,娘娘就给取个名儿吧。” 转身看看镜中自己头上那朵墨色的花,心中一动,便笑道:“如此大一朵花,不如就叫墨花吧。” “墨花?娘娘不说我倒不觉得这是花,您这一说,便越看越像了。墨花,还真是形象呢。”楚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我的头,幽幽然地笑着,抬起一只手抵在了下巴楚,极为正经地说道。 “好了好了,快别在这说了,请萧公子进来吧。”我含笑地看着楚水,心中早已将她视为妹妹看待了。 “哎呀,光顾着娘娘了,竟把萧大哥一人晾在外头了,可要冻坏他了。”楚水说着便跑去开门。 萧衍卿进来,我便对他点点了头。自上次皇宫里一遇,一晃又一个多月没见他了。 “娘娘,楚水去将早膳端来,您先坐会吧。” 我看着萧衍卿,却是找不到言语。我的心里曾经有过他,如今却是硬逼着自己将他赶出去,这种情况下再与他相处,便觉得尴尬不已。 萧衍卿好似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尴尬,自己坐在凳子上,并未抬头看我。 静默了许久,萧衍卿突然说道:“我已经听楚水说了你的病,即便是我医术再高,我也只能与先前的大夫那般开药未你调节身子,若欲根治,那便只能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了。”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他说的我都知晓,可是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思思,锦儿,以及她们腹中的孩儿,我又如何做得到漠视她们的存在? 我也是一个女子,一个渴望被守护的女子,怎奈命运如此戏弄于我,令我此生不得安生。 “衍卿,我的病你怕是最清楚不过了。”我抬眸看向萧衍卿,心里隐隐作痛。其实,我哪里是在说病呢,道的不过是我的现状罢了。 说话间,楚水已然将粥以及一些小菜布于桌上,我便盈盈一笑,对着萧衍卿道:“今日你如此早过来,等到现在怕也饿了吧,便一起用点吧。” 语毕,不待萧衍卿作答,我便端起碗喝粥。粥碗之后,便是我漱漱而下的泪。 “楚水,山药薏米粥可是你做的?” “不是,不过是我要膳房的人做的。我听说这粥适合女子服用。” 听到楚水的话,我便悄悄地抬起头看她。楚水,这傻丫头,怕是除了我娘之外第一个对我这般上心之人了。 “嗯,是这样不错,不过也不可一直服用。”萧衍卿顿了顿,随即面上灵光一闪,笑着对楚水说道:“楚水,你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我与楚水皆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萧衍卿这突如其来的赞扬究竟为何。 “日后,你便找些对娘娘身子有益的药材,加入吃食当中。尤其是做粥食用,这是最佳的。粥易于消化吸收,再加之药性,怕比单服用汤药更胜一筹。” 楚水闻言,便兴奋起来,拉着萧衍卿的手,急切地道:“真的吗?真的吗?那萧大哥,你快快将药方写下,还有如何搭配才是最佳都告诉于我,我要先研究一下。” 说着,楚水与萧衍卿便出了屋,不一会,我便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我这才将碗放下,愣愣地看着前方不住地落泪。这两人,都待我这般地好,为了我已是操了不少的心。 我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哭泣着。哭了良久,便没了力气,只一动不动地趴着。 门外,又响起了楚水的声音,我胡乱地擦了脸,便趴在桌上假寐。 许是楚水进门来,看见已然睡着的我惊讶不已,半晌才道:“这娘娘,也不去床上睡,若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一会,我便被人轻轻地抱起,温柔地置于床上,锦被亦是覆了上来。 “楚水,这发髻怎生如此奇怪,看着如墨色的花朵。” “王爷与娘娘还真是心有灵犀呢,娘娘也道这发髻如墨色的花,便取名墨花。” 良久,房内便没了声音。我正欲起身,在衾内的手却被握住。心下一惊,齐瑸笥还没有走? 床吱地响了一下,我便知是齐瑸笥在床边坐下了。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冰凉的触觉顿时席卷了全身。 “小念,我与你,真的可以心有灵犀吗?” “小念,你要快些好起来。” “我知你今日这般,都是我的过错。” “小念,那三个月里,我每夜都在你房里,这般看着你。那时的你,还没有这病。如今,你已这般孱弱,是我对不住你。” 我默默地听着,听到此,不由浑身一震。那三个月?原来我以为他三个月未踏足苒居,却不是这般的。他为何每日在我入睡之后来看我呢? 想着想着,眼角已有泪水滚落,灼痛我的脸颊。 齐瑸笥似是没有注意到我的泪水,继续自言自语道:“小念,若是我们真的心有灵犀,你能察觉到我的心意吗?请你原谅我,为了我的皇位,我不得不将你推在风口浪尖之上,可是我向你保证,我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不让你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小念,思思与锦儿,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现在需要她们,所以,请你原谅我现下做不到只你一人。” 我倏地睁开眼,冷冷地看着面前眼眶微红的齐瑸笥,拂去了他覆在我手上的大手,别开眼,道:“小念不过是平凡女子,王爷请回吧。小念自己的身子小念自会打理,无需王爷操劳。” 齐瑸笥惊愕地看着我,我只当是看不见。然而,他的那番话却已深深地刻在了我心里。 即便是他心里真的有我,我也敌不过他的皇位。女子,不过是件衣裳,穿旧了换便是了。而皇位呢,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荣誉。得了皇位,他齐瑸笥要何样的女子没有?一纸明黄圣旨,即便是逃离在外的姐姐他也可信手拈来。 齐瑸笥啊,你终究是个自私的人。我于你,不过是你得不到的,令你好奇的女子罢了。 最是薄凉薄幸,便是那男子。 齐瑸笥叹了气,便起身走出了房间。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胳膊默默地泪着泪。 泪水一滴滴地滑落,在锦被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灼人的花来。怔愣地看着锦被上被打湿的并蒂莲,心里绞痛难忍。 抬手将头上的小饰物摘下扔在了地上,墨花便不复存在了。继而又扯下了绑在头上的粉色丝巾,青丝便散落下来。 及腰的头发散开在了锦被之上,越看越觉得心慌。“楚水!楚水!” “娘娘,楚水在呢,在呢,怎么了?”楚水急忙跑进来,看见我散落的头发便问道:“娘娘,怎么将发髻拆了?” “楚水,给我拿剪刀来。”我不去看她一眼,只盯着这三千烦恼丝。 看见楚水拿来的剪刀,我一把拿过便将自己的头发剪去了一把。惊得楚水大声地叫唤:“娘娘,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呀?如此漂亮的云发,别的女子便是求也求不来,万万剪不得啊!” 楚水忙过来拉住我的手,痛哭着说着:“娘娘你即便是有何烦恼之事,也不可作践自己啊!身体发肤受诸父母,娘娘切不可做此事呀!” 我幽幽地转过脸看着泪流满面的楚水,心下动容,便抱着楚水哭出了声来。 “楚水,为何要对我如此好?为何我要嫁给齐瑸笥,为何我要与别的女子共享一个夫君?啊……” 楚水拍着我的背,亦是哭着说道:“娘娘,女人一世便是为了夫君,好坏全在自己手里握着。娘娘,你千万看开些,不要在死巷子里打转,身子可是自己的,若是拖垮了身子遭罪的是自个儿,那些女人哪里会心疼您呢?” 是啊,楚水比我小了五六岁都已知晓的道理为何我就忘却了?我放开楚水,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对着她展开了笑颜。 “好了,楚水,不哭了。你还是为我绞去一些头发吧,与这边短的看着平整些便可。” 楚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亦是哧地笑了,点点头便拿起剪刀替我剪了一些头发。我强忍着心里的痛,逼自己看着地上的青丝。 “娘娘,好了。” 我点了点头,对楚水道:“楚水,将这头发好好整理一番,用这丝巾绑住放在梳妆台上。” “是,娘娘。”楚水俯身便将地上的头发捡起,放在桌子上细细地理着。“娘娘,你还是先睡会吧,等您醒了楚水再给你拿粥来,顺道给您找冰来敷敷眼睛,可不能让它肿起来。” “嗯,好吧。你也记得去敷眼。”说罢,我便躺下,身子朝里闭上眼不再想任何事情,不一会,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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