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情怯君知否
元墨如很快便没入了人群中,赵璟方撩起帘幔,露出冷峻的侧颜,淡淡一笑,有几分赞许:“不贪钱财,倒是难得!走吧!”
张先心下忖道:不贪钱财?那妇人怕只是将他们当做别有居心吧!
然此话他也没敢说与赵璟听,唯唯应着声坐回车辕,示意驾车的侍丛继续前行。
荣膳斋素有小御膳房的美誉,斋内珍馐勾人指腹,虽然价格不裴,却依旧引得大批饕客慕名而来。时值晚膳时分,荣膳斋更是高堂满座。
这会儿,一位袅袅娜娜、云髻娥娥地清雅女子面泛愠怒的从荣膳斋冲了出来。不多时,一浓眉大眼,长得极为讨喜的男子嬉皮笑脸的跟出来,仔细一瞧,正是苏笑生这偷儿。
他揉了揉抽搐酸痛的嘴角,总算是抑止了大笑的冲动,朝身后的阳弦境与一名端雅中透着飒爽的橘衣女子啧啧有声道:“夏侯兄的易容术不愧为天下第一,任是元墨如自个见着了,怕也会猜疑自个什么时候有个孪生姊妹!”方才,夏侯谨终是被阳弦境逼迫扮成了元墨如的模样。孰料得,他刚换上女裳,风姿绰约的从厢房出来就遇到个不长眼的登徒浪子,冷不防就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口中更是淫言秽语,直把堂堂夏侯公子气得差点拔剑杀人。
阳弦境望眼已怒气冲冲走远的夏侯谨,侧身朝那弯眸浅笑的女子温和的说道:“金娘,有劳你了!”若非有金娘的缩骨术相助,夏侯谨的易容也不会如此神韵妙肖,让人难辨真假。
金娘敛下双眸,并不看向阳弦境,爽朗的笑靥中也添了几分疏淡:“大人无需客气。您与苏公子尚有要事,小女子便不挽留了!”话落,她福身施了一礼,旋身走入了斋内。
苏笑生眼珠骨碌碌的定在略有失望的阳弦境脸上,嘿嘿笑道:“阳兄想得到美人心还得多下点功夫,你不如向我请教请教,包管你抱得美人归!”
阳弦境睇他一眼,笑眯眯的道:“若是夏侯兄独自寻到了元夫人的下落,那记载了相家天覆地载阵破解之术的秘缄,阳某倒是可以送给金娘拿去当纸烧!”
苏笑生幸灾乐祸的笑陡然一滞,讪讪然的咕哝道:“你这狐狸届时别来求我!”说罢,他脚不停歇的直奔孙家宅子去了。
阳弦境目送他迅疾消失的背影,朝荣膳斋内正与食客言笑晏晏的金娘望了眼,无奈的苦笑着提步而去。
几乎是前后脚功夫,一辆马车在荣膳斋外悬缰勒马,稳稳地停了下来。
金娘在斋内听见声响,朝外望来,一见马车上的纹饰,容色一惊,立即招呼小二迎揖了出去。
张先见到她,便即亲熟地点了点头。
金娘面上满是恭谨,深深地朝车厢福身下去,“金娘见过景公子!”
“起来吧!”金娘只听得一记低沉的声音,继而就见一抹墨绿在夜幕中划过淡淡毫光,一双精致的黑舄已踏在了她面前,墨氅下摆在她眼角余光中徐徐晃动。
皇上此时来荣膳斋有何贵干?金娘猜疑不定的直起身。
赵璟负手走进斋内,张先等人立即跟上。
踏入从未对外待客的幽谧雅厢,赵璟除下大氅,小二立即机灵的奉上了烫热的敷巾。
张先将金娘引至一侧,低声吩咐道:“公子尚未用膳,速着人备妥!”
金娘尚未应首,便听赵璟淡声问道:“阳弦境三人何时动的身?”
金娘一怔,小心的回道:“半刻之前方离去!”原来皇上早知阳弦境等人会来找她相助。
“半刻?”赵璟丢开巾帕,缓缓勾起笑,“让萧常即刻备守元墨如处,朕倒要看看她今次怎么应对两方人马!”
元墨如?又是这个名字!金娘心下泛出阵阵惊异。夏侯谨所扮之人也是这叫元墨如的女子,何以此女会引得阳弦境设套相诱,更引得皇上亲自出宫来?
扇门紧闭,暖和明亮的厅内,元墨如与连婶环桌而坐。
连婶正喂着泽儿,元墨如神色颇是轻松的慢慢咀嚼着膳食,脑海中尤回荡着先前在街上偶遇赵璟之事。先前险虽险,可他丝毫未发觉令他颜面扫地之人就近在咫尺,这不免让她有几分得意。
连婶未察觉她愉悦的神情,理好衣襟,抱起泽儿,对她笑道:“夫人,我且先哄泽儿睡了。此间我待会再来收拾,您也早些歇息吧!”
元墨如回过神,放下双箸,笑着点了点头。
连婶走后,元墨如更为肆意的扬起了殷唇:“他竟也出了宫,螳螂开始捕蝉了么?”她早知事必瞒不过三日,不过她还以为他近日无暇理会她之事,未料他尚有闲情逸致出宫来。
孙氏夫妇处今夜必有得闹腾,对孙氏夫妇的安危,她并不怎么担忧。赵璟要迁怒于人,其对象绝不会是平民百姓。况且,他在孙家找不到她,之后或许会放松对孙家的警惕,这自然是理想的状况。不过,若他命人更为戒备严守,她也有办法应对。
赵璟从不愿事情跳离他的掌控,普天之下,也唯有她敢屡屡挑战帝王的权柄。当年她火烧坤宁殿诈死是,那日弄晕他是,今次让他遍寻不着也是……
只不知,赵璟届时搜她不着,会是怎样的表情?一思及此,她不禁又笑出了声。
连婶出来收拾,抬眼便见她抿着嘴儿在笑,一脸的欢快,不免好奇的问道:“夫人,有何乐事吗?”
元墨如眨了眨眼,“只不过见着一只螳螂捕蝉捕了个空,反被小雀儿看了笑话!”
连婶不明就里,茫然的看了看她,摇摇头收拾起来。
月色皎洁,孙氏夫妇早已就寝,院中静悄悄的无丝毫声响。苏笑生悄无声息的落在屋顶之上,炯亮有神的双目仔细的将院子观察了一翻。片刻,他了无声息的飞身跃下屋顶,利落的潜入了一间房中。须臾,又遁了出来。柱香一过,他已将除却孙氏夫妇的屋子之外的其余地方搜索完毕,没有发现元墨如的身影,更未发现有何秘道机关。
他掠出孙家,朝不远处一脸菜色的清丽女子奔了过去,压低声道:“如果她不是长了翅膀飞走,秘道就是在孙氏夫妇的屋内!”
夏侯谨没好气的剜他一眼,眼眸如丝,柔媚入骨,让苏笑生愣是打了个冷颤。这夏侯谨扮女人倒真是入骨七分,竟比元墨如更有几分女人味!
夏侯谨理了理云髻,稍整容态,拂袖向门前行去,苏笑生闪身又掠上了屋顶。夏侯谨叩响院门,过了良久,方听见里间传来敦厚的男子声音:“是谁呀?”
“孙叔,是我!”夏侯谨惟妙惟肖的模仿着元墨如的嗓音。
院内静了片刻,随即传来慌忙的解闩声。
“小姐,您这会怎么来了?被人瞧见了怎么办?”孙孔海急急忙忙地打开门,将“元墨如”请了进来。
月色下,夏侯谨眼似秋水,肌若凝脂,泽光如玉。他环顾四周,笑言:“孙叔,不必慌张,那些监视的人已走了!”
孙孔海一愣,“走了?小姐,您不是说……”
“是谁来了?”孙氏披衣从里屋走了出一来。
夏侯谨闻声望去,早前他在探视环境时见过这妇人,知其正是孙孔海的妻子。
“是我!”他扬起唇,脑海中回忆着元墨如浅笑着的神态。
“小姐?”孙氏也吃了一惊,连忙迎上来拉住夏侯谨的手,关切且疑惑的的问道,“小姐,您怎么来了?”
夏侯谨唯恐她察觉自己的手型有异,不为所察的抽回了手,“监视的人已离去,眼下此处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故而我想同泽儿搬回来住!”
孙氏夫妇面面相觑,虽有几分困惑,但听及小姐要住回来,当下又喜笑颜开的说道:“小姐,您的卧房我早已备好了,您直管回来吧!泽儿小少爷呢?”
夏侯谨应对从容:“泽儿与连婶尚在那屋子住着。我过来是想请孙叔同我一道去收拾些家私!”
孙孔海不疑有他,连连点头:“好好,小姐,我拾掇一下就随您去!”他当即回屋去穿衣着履。
苏笑生在屋顶上听得目瞪口呆。如此简单就能套出元墨如的住处?那还何需他堂堂神偷来蹲屋顶?苏笑生顿觉自个被大材小用,甚是无趣的躺在屋顶翘起脚丫,耳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夏侯谨轻言细语的与孙氏周旋。
忽地,孙氏忧心的说道:“小姐,皇上若知道了您的身份,不知会如何处置您?”
元墨如的身份?
苏笑生霎时张起了耳朵。听孙氏言下之意,似乎元墨如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她,一介舟晋女杏林,还有何身份?
夏侯谨听及也是错愕不已,口中虚应道:“我的身份皇上怎么会知道?”
孙氏叹息着道:“若非老爷当年一时糊涂,小姐您如今又怎么会躲躲藏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又怎么会担心被皇上发现?”
夏侯谨心中荡起了浓浓地震惊。苏笑生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坐直了身。
“如今、如今这模样也无甚坏处。难道,你喜欢我以前的模样?”原来元墨如一直是以易容示人。原来他们一直所见的,竟不是她的真实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