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子扬发现自己脖子上被架着冰冷的利器时,已经不能动弹了。有粗浊的声音自后方响起,“你动一下,这匕首立刻就能要了你的命。”子扬没有回头,只是觉着这声音很耳熟。今早,顾近雪吩咐他上集市买些干粮,可回去的路上,总感觉似有人跟着。在他就要加快脚步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感觉脖子被扼住。
“你听着,回去告诉顾近雪,未时我在城西北苑那荒弃的宅子等他,若他不来,或是暗地耍小花招,休怪我不给他最后的情面,他的好东西还在我手上呢。”话落,子扬望见有有发亮的玉石在眼前摇曳,心里一怔,“这是公子的……”伸手要去够,可那颈项间的刀子却深入一分,顿时,艳红色的液体顺着匕首滴落。
“让你不要动!”钱永恶狠狠地凶道,“记住了,我说道便做到。”他一把推开子扬,子扬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待他回过神望去,已不见了钱永的踪迹。他拿起方才掉落在地的干粮,不安感顺着四肢往上漫。脚有些软,可他仍然快步奔回楚暮轩。进院子的时候撞到一个人,那人见他神色慌张难以言喻,便叫住了他,“子扬?”
“白姑娘。”子扬顿住,眼前白晴的脸由两个变为了一个,他平定了下来。“怎么了?”“我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此时白晴已经眼尖地瞧见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子扬,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子扬蹲下身,用手去抱住头,“我不知道,为何公子还要留在京城。自从北上,我便一直处在担忧之中,公子救过我,是我的恩人,我却不知道他是那样的身份,我什么都帮不了他,如今更是有人抓住了他的把柄,想用他的身份去威胁他……”白晴拉起子扬,却见他脸上已有清泪。“子扬,是谁?”
子扬将自己遇袭一事前前后后地告诉了白晴,白晴沉默半饷,忽然对他笑道,“子扬,我保证从今尔后,你都不用为顾近雪担忧了。”她忽视子扬困惑的表情,抬头仰视天空,见已有燕子衔泥遮空掠过,心里恍惚地想着,春天终究还是来了,“子扬,今日你发生的事别和顾近雪说,我自有安排。”
过了午膳,白晴将屋门合上,转过身,目光在他背后凝住。顾近雪转身,“过来。”他低语道。她笑了笑,走过去,他揽住她腰,轻言,“我很快便会离开京城,和你们碰头。”他嘴边说着那样的承诺,白晴缓缓点头。“我和毓儿马上就要离开,你不喝一杯酒送送我们吗?”以酒相送,是为离别之情落得最好的结局。
顾近雪轻笑,端起桌上的瓷玉酒杯,放到唇边,顿了一下,还是挪开了,“又不是不再相见,喝什么离别赠酒?”白晴却手执酒杯,“你不喝,我喝。”她仰头啜了一口,在顾近雪略微诧异之际上前踮脚,将唇贴住他的。顾近雪微怔,随即闭眼托住她的头。清凉的酒意缓缓送入口中,唇齿交缠中入了他的腹,还有一丝顺着她的口流出。他松开她,心里微微奇怪,她却依然含着笑意,眼光比上平日多了一份变幻不定的意味。
在他手脚渐软时,她的笑意仍不减半分。张口吐出她的名字后,便再也站不住脚。白晴上前扶住他,将他置于榻上。低头,他仍有半丝清醒。她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随即拂开他额前黑丝,顾近雪想抬手却什么力道都使不上,沉重阖上眼前只觉得有什么冰凉的水意滴入眉心。白晴站起身,抹去眼角的湿润,再打开屋门,“子扬,进来吧。”
“公子!”子扬快步跃到榻边。白晴没有回头,而是闭上眼,“你快告诉沈公子,你们一起带他走,即刻。”子扬回首,“那你呢?”“我?”白晴喃喃道,“我总有我的去处。告诉沈公子,让他好好待毓儿。”毫不迟疑地,她碎步离去,不稍片刻便听不见脚步声。子扬瞧见桌上的饭菜,竟没动几口。他心里清楚了白晴是要去做什么,不禁对着顾近雪的面目轻叹,“公子,你是何其不幸,却何其有幸!”
城西北苑处于荒凉之地,由于后头便是一片林子,所以人烟稀少,大白天往来的也不过是些商旅和想要进城而路过的人。白晴踩着细碎的枯叶,感觉脚下分外沉重。前面那宅子便是钱永说的地方。她立在积满灰尘的屋门前,轻轻伸手一推。满苑的艳色红梅映春色。她白色红色纱衣的肩上飘散着梅花,与裙衫融在一起,似火。
“怎么是你?”声后,钱永阴沉的声响。他四周探寻了一下,确定她是孤身一人,便上前愤恨地用脚碾碎地上的梅花,“我要找的是顾近雪,你来做什么?!”“把那块汉白玉给我。”白晴伸出手。钱永眯起眼,仿佛明白了似的,“啧啧,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他的腰佩落在我这边了,我有了这玩意,等于是扼住了顾近雪的命脉。”他猖狂一笑,孤疑尖酸地将她打量一番,“你该不会又是想自作多情替他来的吧。这顾近雪真是好命……竟有人为他三番两次身犯奇险,我说白二小姐,你也真是傻啊!”
白晴讽刺般抿唇一笑,“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她见他于袖中抽出那块汉白玉的腰佩,便欺身上前欲夺,钱永让开了些,上了台阶,将里屋的门打开了。白晴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你慌什么?”钱永一掌拍到她身后,将她推进散发着深重霉味的屋子,光线霎时暗了,她看不清周身。“我今日会变成这般,全拜顾近雪所赐!他想复仇,便利用我来牵制张见良,然后准备在暗地操纵宋致涵的生死。他以为我钱永是端着线的木偶,任他摆弄!如今我丢了官位,还被张言志追查,落魄到搬离督府,全是他害的。”钱永越说声色越阴霾,到最后,阴寒一笑,身侧双手紧握成拳。
白晴顿觉周遭都侵透着凉意,她身子一颤,张口道,“那你想要怎样呢?”“我本是想让顾近雪过来,好好做个了解,谁知被你给搅了局。”钱永轻叹一声,“可是顾近雪也教过我,要打击一个人,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生不如死。既然今日我不能让他死,那,换做你也不错。”他踩着一地的灰尘向她而来。方适应了黑暗的白晴往后退了两部,“你什么意思?”她舌头有些僵硬。“当初顾近雪与我联手,为了让宋致涵痛苦,便提议将你赐予我。”钱永话锋一转,透着恼意与凶狠,“谁知提议的是他,反悔的亦是他。他步步为营,对宋致涵那样痛恨至骨髓,却还是为了你打断了他原本的谋策,舍不得你落在我手心里,看来,他对你用情之深实则不输于姓宋的。既然如此,今日,你若死了,他会怎样呢?别怪我,这也是他教我的,给敌人以最痛的打击,就是伤害他身边最在意的人。”钱永的眸光在漆黑的屋中亮起,妖冶得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