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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无垠
夕阳落下后,黑幕吞没了天际。如丝莹般的雪花忽而便成了鹅毛大雪,已到了戌时,将军府院中,锦绣灯笼被清雪击打得左右摇晃。 正堂内,二人对桌而坐,靠门一边的是身形纤细的张临儿,而她对面则是深锁眉际的宋致涵。张临儿偷瞄他一眼,随后不停往他碗中夹菜,“宋大哥,多吃一些,这是特意让厨子做的,都是你喜欢的菜肴。”宋致涵面目在阴影中,无法分辨。他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屋边。被禁足在府苑已经十多日,他越发的焦躁不安。不是说这件事会着手调查的吗?只要稍稍了解他的为人,便可知他根本做不出那样逆反的事,更何况只是为了几锭金子! “宋大哥,外面冷。”张临儿细心万分,回身拿了一件大氅,从他身后为她披上。宋致涵回头看她,张临儿是个让他挑不出刺儿的夫人,温柔体贴,娇美多情,她正是汉朝李延年佳人曲中的那翩然,遗世独立的女子。她忍受他心中存放他人,忍受他和白晴的接触,这天下间,心腹再为宽阔的女子也不及她。只是…… 外面一阵嘈杂,夹在风雪呼啸的声响中。宋致涵与张临儿都清楚听到了府门被打开时的沉重声音。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心里猜这是谁,来人会是转圜的契机吗?不过,他们大失所望,来人是钱永。 钱永狰狞的刀疤在隐约的油灯下显得可怖,无以名状,张临儿避开了眼睛,竟有些不敢去瞧。“钱永?你来这里做什么?”宋致涵难掩对此人的厌恶,语气中的火药味彰显无遗,“还是说,你希望我再用剑送你一道疤?”钱永拉下貂衣的领口,扫了一眼桌面。“哟,宋将军,好菜啊,还有酒。”他走上前去闻了一下,“上好的佳酿。看来宋将军一分也没有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反而开怀得很,在这里喝起了小酒,真是有情调。” 宋致涵手握成拳。眼前这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人,碍眼得很,倘若不是他压制自己,早已将他宣于门外,早前划他一刀,也不过是脏了自己的手。“你若是来找酒友,那恐怕是找错地方了。”宋致涵毫不客气地将门开了大些,“请。”这个请字,不怒,不愠,却很重。钱永倒了一碗酒,“你在这消遣与佳人共饮,”他瞥了一眼立于一边的张临儿,“可只有人却要因你而受苦?” 宋致涵从鼻中哼出一声,“敢问何人?”“我想你应该还没忘记她的名字,白晴。曾经扬州白府的二小姐,顾近雪的夫人,亦是你的……”他没说下去,“白小姐失踪许久了吧。真是可怜,在乱世中颠沛流离,依附于你还被人在背后闲言碎语骂成淫娃荡妇,啧啧……”宋致涵早已冲上前狠狠你捏住他的衣襟,“钱永,你给我说清楚!你知道晴儿的下落是不是?是你?是你将她掳了去?!” 钱永脖子传来麻痹窒息感,他青了脸,“宋致涵你这个疯子!”他指着他,“怎么了?急了?我好心告诉你吧,”他理了理弄乱的衣裳,一甩袖子,“不是我掳了她,是另一个人,是你宋致涵做梦都想不到的人,应该说,是一个死而复生的鬼。”他开始狂笑,揉捏着自己的左颊上的疤痕,“你宋将军做事向来是斟酌再三,可这件事偏偏做错了。告诉你,今日夜晚我便要将你心爱的女子搂在怀中,好好替你来怜惜她。” 他听着钱永嘴里吐出那些污秽的话语,心中裂了一道口子。忽而,胸口一痛,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入了口腔,张临儿一把搀扶住他,“ 宋大哥!“她瞧他面色不对,想必是气急攻心。宋致涵摇头,“我没事。”方开口,殷红的血便冲出,张临儿大惊,用帕子赶紧捂住他的口,“别吓我,宋大哥,你吓坏了我!”她含泪凶狠瞪着钱永,“滚!若你只是来告诉他这件事的,你可以回了,不然我要你后悔。”她从青丝中抽出簪子对着钱永,“你走不走?” 钱永瞧宋致涵那摸样,怕是伤了心脉,一股极大的快意翻江倒海冲入脑海。他拉紧了衣襟,扯了扯嘴角,便大踏步离去。张临儿扶着宋致涵到了帘幔后,让他躺下。“晴儿绝不会自愿这么做……”宋致涵缓过神,低语道,“一定是有人逼她。我不能……我不能让她受这样的侮辱,我要去找她!”他捂住心口,一跃而起。张临儿上前抱住他的腰,失声道,“你不许去!你忘了?外头多少官兵在把守?你曾经在他们面前镇重保证不会踏出将军府,你若离开了此处,他们会以为你是畏罪而逃!更何况,你要去哪找白姑娘?你病了知道吗?” 宋致涵仰头闭上眼睛。他的顾虑太多,而他就是为这些顾虑所害!张临儿走到他正面,勉强一笑,“现在你只能舍轻就重明白吗?兴许,这只是幌子,一个圈套,你辗转京城都无法探寻到白姑娘下落,他钱永又有何能耐能找到她进而挟持她?”她句句在理,入微地帮他分析。他颓然坐下,只能承认这一切。 而在楚幕轩西边的厢院中,白晴失神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为自己上了妆,发丝挽于一侧,面颊因为胭脂的关系很好地掩饰了她的毫无血色。她知道时候到了,打开屋门便入了院子向大门步去,一身的素白和外头越下势头越浓的雪融在一起,有些模糊。 “二姐!”身后,有个单薄的身影向她奔来。微有诧异,她回眸,“毓儿?这么冷,雪下得这么大,你快些回屋。”她拉住妹妹的手,感觉冰凉。“你要去哪里?”白毓嗔怪道。顾近雪通常都不会让白晴随意出入楚幕轩,为何今日……? 白晴叹了一口气,定定地望着白毓,“毓儿,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到了今日,你恨姐姐吗?”她曾说过恨她。白毓咬住下唇,忽而就泪盈于睫,滚滚而下,灼烫了白晴的手,“我恨。可你是我姐姐,纵使怨也隔不断身体里与你流着的那相同的血。” 白晴眼角余光已经扫到楚幕轩外那展停着的轿撵,她没时间了。“毓儿,如果你真的喜欢顾近雪,从今往后,不用再顾忌我,我不会再是你的阻碍,他是你的了!”话落,她轻提着纱裙的一角匆匆离开。白毓怔怔望着她进了门外的轿撵,然后远去,白雪筑成薄雾,很快堙没了那顶轿撵。极度的不安扩散到白毓的心肺中,她茫然地想着白晴无处可归,她能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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