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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无垠
白晴打开窗棂,外头是漫天炫舞的雪花,每一片都洁莹剔透,纯洁动人。小时候,她甚为调皮,一到下雪天,便走到屋檐下将雪揉成一团,尽管小手冻得发紫都不在乎。那一年她遇上宋致涵,亦是如此这般下雪天。 左腿骨有些难忍的疼痛。是了,自从沈卓替她接好了骨头,已经有些时日,可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又偏巧遇上这大寒之日,所以便好得较慢。罢了,这些痛楚又算些什么?不过是肉身上的,比起这些,加注在心间的才是更让人消弭窒息的。 门被人打开了,外头寒风刮着树梢的响声传入她耳膜。下意识地回头,心头猛然一震。自从那日她在他屋内晕厥,已经好些时日没见他了。依然炯炯的眼神,瘦梢的轮廓,一张淡然漫不经心的面容。那日他故意让她用断了的腿站着为他研磨,整整四个时辰,直到残阳余光将她额头的冷汗照得晶灿灿,直到她脸色发白到惨不忍睹,他才抬起头,似才发现她在屋中一般说道,“你可以回屋了。”而她呢,在转身的一霎那,从腿间传来的麻痹感快速将她包围,眼前物什颠倒,便软软地倒下。她什么都清楚,他是故意的,做得太明显,太露骨。纵使对她漫不经心的一眼,她也能从中辨析出他的鄙夷。 “你腿好了吗?”他坐在桌边的木椅上,用一种莫名的口吻询问。“好多了,也许过不了几日走路便看不出什么蹊跷。”顾近雪轻点螓首,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水入杯中的音调在静谧的室内分外清晰,如同心弦拨动的声响,不知为何,她深觉今日的顾近雪很奇怪。 顾近雪端详着她,那眼神让白晴越来越不安。过去甜蜜时,他们也曾对视过,可那时望入对方眼里的,是满满的笑意和点点的醉意,可如今,就在这屋子里,在这狭小的空间,几步的距离之内,她只觉浑身如同芒刺在背。 “怎么了?”她打破寂静。又是斜阳,又是落日时分,似乎他们之间每次的悲与喜都与夕阳有关。“待会,会有人来楚幕轩接你离开。”他的声音在周遭响起,如同暮鼓晨钟。 她不解,“为何我要离开这里?又是谁来接我?”屋内再次沉静无比,好似空气都会凝固成团。她不禁觉着冷,情不自禁用手环抱住腰身,等着他开口。“知道钱永吗?我想你应该不会忘了他。”白晴在脑海中快速地搜索着钱永的那张脸和有关他的一切。钱田的独子,名满京城的花花公子,这么些年没有娶亲,坊间传言只因他素喜周旋于各色女子之间,流连忘返。他?顾近雪是何意思? “他会派人来带你走,一个时辰之后。”他的话语如同一瓢冷水直灌肠肺,让她如雷轰顶。他方才说了什么?让钱永带她走?去哪里?去他的府上?去做什么?她的反应忽而变得迟钝,周身都僵硬到无法动弹。 “若我说我不去呢?”她的声调是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抬眼,眸底清华流动,黑漆如点墨,“怎么?督府的荣华富贵不能满足你?或者,你是贪心无比,想飞进皇宫做一只凤凰?”“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困难地开口,“你明知道,钱永不安的好心,他是怎样的人,全京城的百姓都清楚,他玩弄女子成性!” “够了!”他断声喝道,让她一颤。“他是怎样的人,我倒是要问问你,白二小姐,你是怎样的人?”他起身一步步靠近她,神情逼视,“你好过他多少?他脾性恶劣,卑鄙,那你呢?你敢说你差他分毫?”她腿又疼了,疼得她捏住衣袖的指节泛白。面对他如此逼问,她无言以对。这是他们重逢后他第一次情绪的波动,他在指责,不是,是控诉。 “我可以用尽一生,一切心力去还债,那是我欠下的,除了这个……”她几步上前,极尽哀求的目光望着他,“顾近雪,我请你不要这样决定!”他凝视近在咫尺的容颜。她是多么能粉饰自己,装无辜,装可怜,骗取别人感情时也毫不皱眉头。要他此刻来怜惜她?她莫非还以为他是当初那个顾近雪?曾经受过的,那些欺骗,郑重的誓言换来的背叛是永生永世的嘲笑。他怎能忘?不能忘! “你求我,你求我或许我会考虑。”他吐出的话似蛇蝎,毒汁溢漫。求?白晴垂下眼睑。她从小傲气,何曾求过他人?从来只是爹爹娘亲将她捧在手心,何曾如此低声下气?此生,不会有第二个人要求她这么做,她也不会求第二个人。这是羞辱,明晃晃的要她难堪。 “我求你。”她从齿缝中挤出这三个字。他笑了,不易察觉的笑。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可是,我要宋致涵痛苦一生。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更适合。”她这才明白,顾近雪将她送给钱永,是为了打击宋致涵,不仅仅是报复她,不仅仅……他要做的,是将心底的恨意吞噬他们两个人,让他们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早该知道的,他说过,如今他们之间,是利用与被利用,再无其它!她真是可笑,居然舍弃尊严希望他对自己还能有一分情谊。可是,情谊这种东西是最经不起时间的,除了仇恨,万般无二。 他蓦然背过身,眼睛好似望着书阁上的书卷,“从你背叛我的那日开始,你就会想到有今朝。”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更何况,对你来说,宋致涵与钱永有何区别?只要是荣华富贵,侍奉谁不都是一样,吹熄了灯芯,在榻上谁都是一样的。” 她想捂住耳朵,晕眩感清晰地袭来。若是过去她会怎么做?上前,用手甩去一个巴掌,那是从前的她。可她已经无力去这么做,她亦流不出泪。人在绝望时不会知道眼泪是什么,那是奢侈品。勉强让自己站立住,她幽然说道,“顾近雪,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他沉默,他背对着她,她也是,她在等他的一句话。“是,没错。” 白晴希望自己是在做噩梦,那么,她会醒的。可这,真的是一场长达三年的噩梦,恐怕,这一生都醒不来。算了,让她沉落在其中吧。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走错一步,便是永生。眸中沉淀了些什么,她惨然微笑望向仍然在飘雪的天际,“好,我去。但有一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她吸了一口气,用手扶住门扉,努力让自己不显得可悲,“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我要说的你可能不信,或者早已不在乎,可是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和宋致涵之间从未有过什么肮脏的事,因为那样我会鄙视我自己。就算吹熄了灯芯,在黑暗中仍然能看到对方的眼睛,所以,不是谁都一样的!”她踏出屋子,下了台阶,站在雪中,抿唇一笑,终于为自己做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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