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阴晴
白晴猛地回头,顾近雪立于门边,看着她。她抚平自己受惊吓的胸口,将信从地上捡起,递给他,“你信掉了,我帮你捡起来而已。”顾近雪没有说什么,眼神却是孤疑的,“你似乎对这封信很感兴趣。”
白晴别开双眼,“我才没有。”“你来书房做什么?”“我找白淳,筱韵想吃酸梅,想要白淳去替他买,她说他很有可能在书房,所以我就……”“哦,”顾近雪点点头,“白淳已经去筱韵屋里了。”他小心拿起沾满了墨水的毛笔,在纸上挥墨。
“过去我从不知你画艺如此精湛。”白晴探过头,真心赞美,“这株梅花倒是被你画活了。”
“你不知道的又岂止一件?”顾近雪并没有抬头,蘸上鲜红染料,在枝上洋洋洒洒点下,梅花立即跃然于纸上。“你喜欢梅花对吗?”白晴站到窗棂边往外望,从这里可见别苑满满的春梅。“你怎么知道?”“因为顾府种满了梅花。”
顾近雪一个用力,潇洒结束最后一笔。他轻轻将画卷托起,挂在墙上,“我喜欢一切有生机的东西。”白晴回身,“你喜欢的东西都会挂在这间屋子中吗?”她凝视正中央的那幅,“你娘,是你最喜欢的人对吗?”
顾近雪有些诧异,顺着她的眼光,也看着自己画的那幅人物画。这是他四年前离开扬州之前正月初作的画,然后便将它挂在了屋子中最显眼的位置。“画的怎么样?”顾近雪紧紧盯着画中顾夫人的神情问道。“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顾夫人站在我面前。顾近雪,你怎么做到的?难道,你是在顾夫人面前照着她的摸样作的画?不然怎会如此淋漓尽致?”
顾近雪摇头却笑了,“只要是时刻放在这里的人,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她的摸样。”他指指胸口。白晴因他的话而震动,他却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奇了,我怎会同你说这些?说了你也不懂。”白晴睁眼想反驳,却听闻外面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公子!”是银莲的声音,白晴跑出去,对着喘气的银莲说道,“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夫人,夫人她,她又闹起来了!你们快去瞧瞧吧,顾管家在看着她我才能来报信呢!”白晴还没有眨眼就觉得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定神一瞧,是顾近雪已然越过她,飞奔下楼。白夫人依然是摔东西,白晴原以为自己能够哄哄她谁知,她竟然痴痴傻傻,转眼不认人。
“娘,我是筱韵啊。”顾夫人似是浑身立满了刺,冷冷一笑,“你说你是我的韵儿?”白晴缓缓走近,“是的,娘,到我这边来。”顾夫人倒是乖乖来了,可一来就用手狠命抓住白晴的头发往后扯,白晴吃痛闷哼一声。
“娘,你松手!不可以这样对她!”顾近雪在一边急了,怕是这样会闹出事情。
“想冒充我的韵儿?我虽然老了,但眼睛还没有瞎!我的韵儿永远不会回来了,知道吗?”白晴想说话,想摇头,她想说顾夫人,你女儿儿子都好好在你身边呢,你可否别再痴傻了?但顾夫人手上一个使劲,她便像头发被生生扒了那般难受。
“说,你们来顾府的目的!”她低头看着白晴冒着冷汗的脸颊。顾近雪却乘此转到顾夫人身后,拉开她的手。白晴躲到一边,头发已经散乱,还隐隐作痛。顾近雪任自己的母亲捶打着,犯了病的顾夫人什么也顾不上,伸出指甲就在他脸上划,顾近雪没有挡,却是闭上了双眼。顾夫人抓着他的手腕张口就咬下去,白晴那一霎那傻了眼。
“笨蛋顾近雪,你躲啊!”她在一边叫着,他却露出另她莫名的笑,“让她咬。”白晴偏过脸,不忍瞧见这一幕。顾管家把白淳和筱韵都带了来,筱韵想要上前阻止,白淳却叹一声,“别去,筱韵,也许这样你哥哥心里会好受一些。”
待顾夫人倦了,终于松了口,没了力气折腾,几个人才合力将她放倒在铺上。筱韵边流泪边替自己的娘亲盖被子,一屋子老老少少全围着,一时之间却不知要说什么。倒是白晴先开了口,“我,我先出去一下。”她扫了主屋一眼,匆匆离开。到厨房的路她还认得,她知道自从顾老爷去世后,顾府许多下人拿了遣散费就回了乡下,连厨子也是,平日里煮饭都是银莲的事情。而如今,顾老太太这么一闹,银莲也守在主屋,只有她是最闲着的那个人,反正她呆在那里已经再也帮不上任何的忙了。
以前小时候顽皮,进过白府的厨房,也见过厨子生活,她在一边找到一些木柴,凭着些儿时的记忆便生活。可娇生惯养的白二小姐岂会生火做饭?不过一会,整个厨房就被烟塞得满满的,她自己也呛得难受。
“白二小姐,你究竟是生火还是放火?”剧烈的咳嗽中,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冲进来,她没法睁开眼睛,但一听那声音,便知道了是顾近雪。
“当然……当然是生火!”顾近雪赶紧将窗打开了些,让烟出去些,才舒了一口气。回身刚想嘲讽她几句,却见她脸颊上被烟熏得东一块黑斑,西一块黑斑,古怪得好笑,于是也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得了,每次出事你总在我旁边,顾近雪,你一定是我命中的煞星。”
“哦?”他倒是奇了,“每次出事?除了这次,还有哪次?”白晴拍拍手上的烟灰,“上次在白府的亭中……”她的发丝被梅树枝缠住了,他还落下几句风凉话。不过,此刻想来,顾近雪喜爱梅花,那日说梅花配她,这样听来,全然是恭维话啊。
“还有呢?”“还有以前我在白淳饭菜里撒辣椒,不是被你数落得一无是处?”顾近雪蹲下身子看她,“可我说的是实话。”“对对对,你让你妹妹不要学我,我心狠手辣,连自己亲弟弟都毒害。你可知那对我而言也是意外?我怎知白淳会卧床不起?我也难受得要死。”顾近雪顿了一下,没有料到她会说这些。“难道这十几年这件事你还再记着?”他问道。
“对,我就是记着,想来后怕,如果我那时量再加多一些,不知白淳会怎样。”那是她永远的愧疚,对弟弟的,每次想起就不寒而栗。“白晴,我那时和筱韵说的话,你莫非还记得?”“对,我全记着。”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当初年纪小,见白淳痛苦成那样,只是生气,也从心底讨厌白淳这个二姐,和妹妹说了那番话本是无心,却不知听者有意,她会记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