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儿,”貊彧喊住綦裳,将綦裳手中的酒盅拿下来捏在自己的手中,又将自己原先的那一杯递给綦裳,道:“我喝你的,你喝我的这杯。”
綦裳接过貊彧手中的酒杯,淡然微笑,点点头。
貊彧见綦裳看着自己,亦笑着仰头将那杯酒灌了下去。泪顺着綦裳的脸颊流下来,一滴落在嘴里,仰首,立时便要将那酒倒在嘴里。
“裳儿!”却是貊彧紧紧捏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酒杯便摔在了地上。
“裳儿,何苦陪我一起死呢。”
綦裳一愣,随即脱口问道:“你,你知道?”
貊彧点点头,道:“知道,我本来真的以为你是来追随我,可是…”貊彧垂首顿一顿,继续道:“裳儿,你的一切都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你哪怕是有分毫的不正常,也逃不过。”
綦裳的泪珠瞬时滚下来,一双眸子凄楚迷离,盯着眼前的貊彧,大声呵斥道:“你是傻瓜!你明明知道有毒你干嘛还喝啊?”
貊彧扯起来嘴角,笑了,毒素已经慢慢扩散开来,他费力地抬起手臂,拥上綦裳的肩,想要将她揽在怀中。綦裳哽咽着,却见貊彧依然是没有力气了,便伸手抱住貊彧的腰,让貊彧斜躺在自己的怀中。
貊彧仰着脸看着綦裳,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想要为綦裳揩泪。綦裳咬着下嘴唇,将哽咽声死死地憋在喉咙里,泪珠啪嗒啪嗒的地往下掉,用手握住貊彧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裳儿,你哭了。”貊彧喘着气,道:“你是因为我,才,哭的吗?”
綦裳点点头,又流下来两行泪。
“好,好,”貊彧笑了,一抹浅笑如天边夕暮的余晖,美丽异常:“你肯为我哭,这便,够了,我亦满足了。可是,裳儿,”貊彧停下休息片刻,道:“我,我不要你哭。我舍不得看到你哭,裳儿,对不起,是,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了。”
“傻瓜!”听到貊彧这般说,綦裳的泪流的更凶了,一把将那酒壶抓起来,綦裳便要往口中灌。貊彧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住綦裳的腕子,一双眸子带血一般盯着綦裳。
“貊彧,我对不住你,我辜负了你的一腔感情。我能为你做的就是陪你一起去死…”綦裳哽咽道。
貊彧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你才是傻瓜,我做的,这一切,事情,都是希望你好,希望你,活的好,你,若是,死了,我又如何,能够瞑目?”言罢,貊彧痴痴地笑笑,双眼看着綦裳,有些迷离:“裳儿,第一次,见到你,在桃花林。你跳的,那支舞蹈,惊为天人。我,我那时,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后来,你,你中了毒,我守在你的,身边,看,到你难受,比拿刀子割我的肉,还痛。从那时起,我的,我的命就是你,的了。我发奋图强,我想要,要保护你,不再,受到任何,伤害。”貊彧微微皱着眉头,似极痛苦,又极伤心:“可是,可是你的心,从来都,不在我的,身上。可是,裳儿,我,我不后悔,我做过的最,最正确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
貊彧的笑挂在嘴边,绚烂到极致。看着貊彧,綦裳感觉肝肠寸断,泪绵延不断地落下来,四周安静极了,只有貊彧急促的呼吸声。綦裳喃喃着:“傻瓜,你怎么这么傻。”手中的那一壶毒酒,早就不知滚到了何处。
“裳儿,”貊彧问道:“婆婆,可好?”
綦裳的心登时跳的快了许多,她垂下一双水眸,有些支吾,道:“我,我不知道。我来之前,吩咐人处理了出尘婆婆和龙太医,他二人现在…”
貊彧握着綦裳的手一紧,剑眉紧紧蹙在一处,剧烈地咳起来,再抬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綦裳抱着貊彧,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得着急地唤道:“貊彧,貊彧!对不起,貊彧,对不起…”
貊彧抬头看着綦裳,笑笑,道:“裳儿,我,不怪你。我的,都是,你的,我的命,也是你的。婆婆,我,是时候,去陪她了。”
“不!”綦裳抱着貊彧,泪如泉涌:“貊彧,我后悔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貊彧的手攀上綦裳的手臂,虚弱地笑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我死不了,我,我很好。”
綦裳点点头,死命地点着头。
“裳儿,只要是你,给的,就算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我把,江山,送到你面前…”貊彧的声音逐渐虚弱下去,綦裳却不再哽咽了,眼中的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滴在嘴里,又咸又苦。许多年前,他说过一样的话,这么多年,他始终记着。
“貊彧,”綦裳道,口气颇为平静:“若是我先遇到你,那么,我爱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貊彧的手吃力地抬上去揽住綦裳的背,柔和的力道,虚弱的像一个老妪。
“裳儿,”貊彧闭着眼睛,问:“我只想知道,雪玳,他,他是不是,我们的,孩子。”
綦裳冷冷看着帐顶,白色的帐篷顶,让她感到眩晕。泪眼模糊,看不真切这个世界的影子。貊彧,她欠他太多了。綦裳垂下眸子,看着貊彧,他闭着眼睛,眉头皱的极紧,似乎在等到着什么。
綦裳长舒一口气,微微笑道:“是,他真的是你和我的孩子。”
貊彧的眼睛倏然睁开,充满血丝,却炯炯地看着綦裳,笑了,道:“裳儿,下,下辈子,可不可以,让我,先遇到你。”
泪雾弥漫,綦裳吃力地点点头。
“裳儿,让我,让我再看看你。”貊彧奋力地睁大眼睛看着綦裳,良久,嘴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能,睡在,你的怀里,真,真好…”
最后一个字,貊彧只吐出来半个,便没了下文。一瞬间,綦裳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只是知道,泪还在流,越来越多。世界分外安静,安静的令人害怕,只有她和怀中的貊彧。如果,如果真有如果,那该多好,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能力改变过往。那么,她会选择回到曾经的那个世界,她只是雪待,普普通通的雪待。
知道帐帘被掀起来,恍惚辨认出是乞巧。乞巧奋力地将綦裳拉起来,她这才觉得自己的身上早就没了一丝力气。整个世界,瞬时坍塌,熟悉的黑暗将自己包围,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