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祀重重点两下头，转身走了。 綦裳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傍晚的余晖在雪地上被折射出多彩的光，照在清祀的身上，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楚面前究竟是人间还是仙境。綦裳站在门口，虽然雪已经扫干净了，可是软软的鞋底还是感到几分濡湿。 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看不到，綦裳这才转身回宫，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头。 过了春节,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再过几日,便是清明节了。若是按规矩，这些日子宫里早就忙成一团，什么摇钱树、金元宝的一堆祭祀物品，早就该准备齐整，清明节时，綦裳便需要率众前往皇陵拜祭薨逝不久的镇祭和祖宗。 然而今年的祭祀却是取消了。接连三日，綦裳每日都会收到不只一份的加急文书。前线的战况着实令人堪忧，三天的时间，清祀率领的大睦军队节节败退，貊彧三日便向京师挺进了四百里。 今日收到战报，貊彧大军已经离京城不到五百里，清祀一路与其对峙着，两军一前一后驻扎在刈城内外。这几日的朝堂上已然没人了，綦裳每日照常前去上朝，然而一封封奏辞呈上来，不是因病请辞就是因事请假，最后，就只剩下了左右两位丞相还在。 綦裳知道，现下京城中的百姓们，得知两军的战况，已经纷纷收拾家当往南边逃去，这朝中的诸臣也是如此，惟恐睦军打到自己头上，纷纷收拾细软，举家往南边迁去。这段时间来，就连这皇宫禁苑中，这许多宫人也是惴惴不安，凡是有分毫机会，都希望可以出宫去，更有甚者，已经在偷偷打点行装想要南下保命。 这日，就连早朝也取消了。早早起身梳洗打扮了，綦裳便握了一本书坐在床前闲看。不管外间乱成什么样子，这深宫总是这般安静的如同一座坟冢，将所有的生命都埋葬了。 颐茈打帘走进来，看綦裳还杵在那里看书，登时微微一愣神，道：“太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说着，走上前来将手中的衣服递给綦裳，道：“清王妃和两位丞相已经等着了，皇上，长皇子和长帝姬都已经换好衣服了，就等太后了，奴婢帮太后换衣服吧。” 綦裳将手中的书放下，抬首看着颐茈，敛眉，问道：“好好的换什么衣服，还这般着慌？” 颐茈将手中的衣服放下，言语中微微有些斥责的意思：“太后，眼见这大睦就要打进来了，你和皇上就是我大弥的国体，有二位丞相和清王妃在，我们有军队护着，和百姓一起往南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时却是拖延不得的，太后快些换了衣服随奴婢一起走吧。” 綦裳伸手捞起那衣服看看，原是一件分外普通的素色长裙，寻常百姓家民妇所着。綦裳站起身，不再理会那件衣服，只是踱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致，院中的树已经抽出了嫩芽，只是今年多已经这个时候了，却还是这般冷。 “我不会走。”綦裳启齿，轻轻念到。 “太后！”颐茈朝綦裳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劝道：“奴婢求您了，为了皇上，为了大弥的江山社稷，走吧！” 綦裳转身将颐茈扶起来，微微笑道：“貊彧他的目标是我，不是大弥的江山，即便我去了南地，找不到我，他还是不会罢休。”綦裳抬头打量一下整个房间道：“我在，这京城就在，若是这京城要亡，那么，我也理当陪葬。” “太后!”颐茈还想再劝,正要面对着綦裳跪将下去,却立时便被綦裳拉了起来。 “我主意已定，你毋须再劝了。颐茈，你去将东厢房里那个紫檀箱子中的那件素色的春衫拿给我。”綦裳淡然吩咐到。 颐茈不敢忤逆，不多时便将那件薄裙拿了来。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霾了起来，不知为何，从上一年入了冬以来，雨水就分外的多。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綦裳心中暗自叹口气，这事既然是从居刈关开始的，那便让它在刈城结束了吧。 綦裳接过颐茈手中素色的薄衫，随手将榻上的那件衣衫拿起来递给颐茈，道：“我自打进宫，有过三个贴身侍女，分别是七夕、乞巧和你。七夕为我而死，乞巧嫁给了懿宸却并未得到夫君怜爱。你虽跟随我时日尚浅，但是，情分也不同寻常，时值多事之秋，你便换了衣服随百姓南下吧。我这里的金银首饰，你看见喜欢的就带走去维持生机吧，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但是算起来，你却是我这三个贴身侍女中结果最好的了。” 颐茈却并未接过綦裳手中的衣裙，她垂下头，静默良久，复又“扑通”跪在綦裳面前，继而抬起头来，泪水已经婆娑了眼眸，一双盈盈的水眸看着綦裳，道：“太后，虽然奴婢跟随你的时日不长，但是奴婢看的分明，娘娘你的事情奴婢虽然不知道，但是，奴婢却清楚，娘娘你过的比谁都幸苦。娘娘，不管你决定做什么，奴婢都跟定你了！” 綦裳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她究竟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够遇到这般好的三个侍女。綦裳上前，将颐茈扶起来，点点头，随即，弯下腰给颐茈福身行了一个礼，道：“颐茈，谢谢。”言语间的情感分外诚恳。言毕，綦裳吩咐颐茈道：“你现在去告诉清王妃和两位丞相，就说哀家无论如何不会南下，让他们走吧。然后，去准备三匹快马。回来的时候，将乞巧叫来，吩咐暮秋、青梅、松晨和华岁，留在宫中，定然要妥善照顾那三个孩子。” 及至日已西斜，颐茈终于将一干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叫了乞巧来见綦裳。綦裳早就穿好了那件素服，发顶松松参了一个云髻，其他的黑发披散在后背，黑发上只点缀了一根金凤步摇不同凡响，粉黛未施却是天姿国色，眸子远远地看着前方，空灵中自由几分绝尘脱俗的惊艳，让人移不开眼睛。 回身，綦裳微微浅笑，道：“你们随我出宫一趟，去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