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征
静默片刻,綦裳盯着窗外的雨,却是没有分毫停歇的意思。良久,綦裳转过身来看着乞巧,笑笑道:“水想必已经烧好了,你快些去沐浴吧。”
乞巧福身行礼,退出去。
看着乞巧离开,綦裳随手捏起书桌上的信笺,正是前几日荀晨托清祀带回来给綦裳的信。抽出信纸,薄薄的一张纸上,只整齐地书了一行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捏着那纸张的一角,在烛灯上点燃,瞬时着起来,火光映亮綦裳的侧脸,犹自挂了一行泪痕,已然冷了。
时间这般匆忙闪过就进了一月份。宫里已经筹备着新年的事宜,虽然前方战事正紧,这后宫之中新年喜庆的氛围却丝毫不减往年。
綦裳看着窗外的大雪,鹅毛一般扫着窗棂。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更早也更冷。昨晚整整下了一夜,到了次日晚间也不见小几分。也才申时,屋中几盏孩儿臂粗的烛灯便已经点燃了。屋里烧着炭炉,将屋中淡雅的檀香熏香味道浅浅地氤氲了满屋。地上的雪铺了很厚,屋外一个人也没有。现下这整个后宫就只剩下綦裳一个人了,雪下的这般大,綦裳也不忍宫人们冒着寒风大雪在外间值守,索性便将众人都遣进了屋里。
綦裳捧着手炉,看着窗外的雪景发愣,一呆便是半晌,屋中暖和,腿上搭了一条皮草毯子,毯子上摊了几本奏折。
颐茈悄声打帘进来,听闻里间没了声响,本以为綦裳是睡着了,却不想竟是傻呆呆愣在了那里,一双眉头蹙的极深。颐茈上前几步,伸手触触桌上的茶盏,却是冰凉一片。颐茈轻轻叹口气,端起茶盏准备出外间去,却不想手肘无意中撞到了发愣的綦裳。
綦裳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腿上的奏折登时便落在地上。
颐茈慌忙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俯身将地上的奏折一本本捡起来收好,一边递给綦裳一边道:“奴婢该死,惊扰了太后。”
綦裳接过她手中的几本奏折,语气颇为平和地问道:“有何事?”
“奴婢本想进来看看太后的手炉要不要加碳,却见茶盏中的热茶已然凉透,本想去给太后换盏热茶的。”
綦裳摆摆手,道:“罢了,我此刻却是有些乏了,不想喝茶。皇上如何了?”
“皇上死活不肯往正殿住,就要赖在楹誉宫。刚才毓庶大皇子还准备拉着皇上到院里堆雪人呢。”颐茈垂首回答道。
綦裳点点头,微微一笑,道:“看来,这些日子,乞巧却是把你给调教出来了。正殿许久没有住过人了,难免森冷些,皇上不愿意去就罢了,过罢年再说吧。小孩子玩心重,等雪停了,给他兄弟二人穿厚些去院里玩,只是当心伺候着,别让新雪晃了眼睛。”
近日来,前线的战报便如那窗外的雪片一样纷纷飞来,却终究没有什么好的消息。大弥与大睦之间的悬殊实在是太大,不论是兵源还是质量,都相去甚远,此段时间以来接连失败,更是对大弥的军心有所动摇,于是,大弥进来战败的颓势一发不可收拾。
眼见大睦的军队是越打越近,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怕是不到半年的时间,貊彧就已经打到京城来了。虽然现下有荀晨坐阵,也终究是难以将这败势扭转过来,此事,着实是让人头疼。
及至三日后,几日的风雪终于停了下来,鹅毛一样的飞雪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蔚为壮观。
用过午膳,綦裳坐在床前,看着一众宫人看护着毓庶和毓螭二人在院中玩耍。这一连几日的大雪,该是拖延了前方的战报,这几日前线的消息都没有送到,綦裳心中不禁隐隐有些着急。
冬日无后分外静谧,下了这几日的雪,宫中之人尚且是举步维艰,抬起脚来的都不知道要放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民间是什么样子,战事正紧,想必度日也是极难的吧。
整个后宫都分外安静,唯独热闹些的地方就是綦裳楹誉宫了。皇帝尚小,跟綦裳住在此处,时不时有欢笑声传出来。
偏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个太监跌跌撞撞地进了门,急急忙忙地在没及脚踝的雪地里向主屋奔来。
綦裳看到,心中登时一紧,想必是前方的战报到了。倏然坐直身子,向外间张望。一只手颤巍巍扶着手中的手炉,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捂住自己的心口,惴惴不安的一颗心脏像是随时要跳出来一般。
不消片刻的功夫,里屋的帘子被掀起来,却是乞巧,蹙着眉头一脸的严肃,将手中的笺筒交给綦裳,道:“太后,是前线七百里加急的战报。”
“你怎的亲自来伺候了?颐茈呢?”綦裳问道。
“奴婢让她去找人将摄政王找来。”乞巧回答,看来,此事当真是非同小可。
綦裳慌忙将笺筒里的纸张拿出来,瞄一眼迅速看完,綦裳的脸色顿时煞白。起水一战,至关重要,双方僵持良久,五日前才交手。大弥终究不敌大睦,输了这场仗,荀晨更是在这一战中负了重伤,一时间,前方无将群龙无首。正是隆冬,起水结了冰,大睦的军队若是度过起水,便至中原,一路长驱直入,势必直取京畿。
手中的薄纸飘在地上,綦裳倚在斜榻上,太阳穴突突地跳,只觉得一阵眩晕,此时,当真是欲哭无泪,难不成,大弥百年的基业当真要毁在自己的手上不成?
“爸爸!”却听到院中雪玳的一声稚嫩的喊声。綦裳精神登时一振,坐起身来看出去,原来真的是清祀。
也不需要人通禀,清祀打帘走进来。想是坐着暖轿来的,即便如此,走院中那几步,还是将一双皂靴打了透湿。
綦裳将自己的脚炉亲自端给清祀,清祀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说几句话便走。”
“这如何使得?前方战事这般不顺利,你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想出一个对策来。”綦裳皱着秀眉道。
清祀叹口气,拉过綦裳的手攥在手中,他才从外间进来,一双手冰凉冰凉。“裳儿,战报是五天之前的,现下不知道貊彧走到了哪里,但必然已经进了中原。只希望这几日风雪耽误了他们的行程。军前不能一日无帅。明日我便启程前线,亲自挂帅与貊彧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