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清祀点点头,亦面无表情道:“太后客气了,只是王弟自作主张将荀晨宣召,让他直接前往前线御敌,没有同太后商量。”
綦裳长叹一口气,道:“这个时候,也是该召他回来了。”
清祀微微皱皱眉头,道:“王妃昨晚染了风寒,王弟先回府了。”接着,拿出一封信笺来交给綦裳道:“这是荀晨派人送来的,是他亲自写给太后的。”
綦裳伸手结果信笺,心中顿觉酸楚。却还抬头笑着道:“好好照顾驭囡。”
这日,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战报依旧每日都送了来。秋讯便是来了,运河尚未竣工,綦裳对江边的百姓们,免不了要担心。
颐茈进来,行一个礼,对綦裳道:“太后,乞巧回来了。”
綦裳的精神顿时振奋了许多,吩咐道:“快些带她来见我。”
下午时分,乞巧便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楹誉宫。綦裳正在教几个孩子读诗,再过几年,梳烟便到了出阁的年龄,綦裳便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不求达官显贵,富贵齐天,只要小康安乐,对梳烟好,终身只守着她一个的青年才俊就是好的。
见到乞巧走进来,数雪玳眼睛最尖,立时就挣脱开綦裳的怀抱冲乞巧跑过去,边跑便小叫道:“乞巧姑姑,乞巧姑姑抱!”
乞巧俯下身,将雪玳揽在怀中,轻轻吻着雪玳的笑脸,轻声笑道:“皇上想煞奴婢了。”綦裳看着那二人,心中不禁感慨,却见梳烟将手中的书放下,轻声道:“姑姑回来了。”言时,眼中若隐若现一丝动容与无奈。綦裳看在眼里,心中暗想,梳烟终究是长大了,这深宫里的孩子,即便是给予她再无微不至的庇护,却终究还是过早的明白这世上诸多的污秽与无奈的痛楚。这份庇护是自己给她的,对她的伤害,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綦裳唤来颐茈和水薏,将三个孩子都带下去,屋里只剩下了綦裳和乞巧二人。乞巧和出嫁之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乞巧上前几步,给綦裳行了跪拜的大礼,道:“乞巧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万福金安。”
綦裳伸手上见托住乞巧的手肘,扶她起来。伸手帮乞巧把发顶的水珠擦干净,笑道:“瞧瞧你,这一路赶回来必然很幸苦。连把伞都不打。”笑着笑着,一滴泪便“啪嗒”滴在嘴角,渗进口里,微咸微苦。
乞巧倏然抬起头,一双星眸盯着綦裳,微微一笑,伸手帮綦裳揩泪,良久,干涸的唇瓣张开,道:“娘娘…”一声刚刚念完,乞巧的泪也瞬时掉了下来。
綦裳哽咽着拉着乞巧的手,笑道:“我已经吩咐人给你烧好水了,一会子去泡个澡解乏。”言毕,伸手掂起身后桌上的茶倒了一盏给乞巧,道:“先喝口水,回来就好了。”
乞巧顺从地接过綦裳手中的茶盏,仰头喝下去,伸手将残留在嘴角的水揩干净。
一时间,屋中分外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窗外的雨下的大起来,噼里啪啦地敲着窗户。恰如二人此时大雨滂沱的心情一般。
乞巧站了片刻,眼见天色越来越暗。綦裳的脸在窗下隐隐绰绰看不真切。乞巧转身,走到灯台处,伸手便往旁边去摸火折子,却什么都没有摸到。乞巧略微自嘲地苦笑一下,心道,自己离开楹誉宫也有一段时间了,主子也换了贴身的人来伺候,自然以前这些习惯也是变了的。
“乞巧,”綦裳终于启口唤道:“懿宸,懿宸他对你还好吧。”言罢,却是綦裳面前亮起一盏豆大的光。原来那火折子是在綦裳手边,天色暗下来了,綦裳便亲自点着了灯。说着,綦裳将手中的灯盏递给乞巧。
乞巧接过綦裳手中的灯盏,将屋中的灯烛一盏一盏点亮。火烛映在她的侧脸,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有隐没的一丝无奈。“挺好的。”乞巧点着面前的烛火回答,气息喷在烛火上,掀着那烛火忽明忽暗。乞巧却是忽然一笑道:“娘娘将奴婢指给他,他又怎么会忤逆娘娘,娘娘放心,他对奴婢还是不错的。”
虽然听乞巧这般说,言下之意綦裳明白。懿宸自然知道乞巧是綦裳贴身的心腹侍女,綦裳将乞巧指给他,说白了就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他若是对乞巧不好,那他自然是不敢的,但是,若说他对乞巧冷淡些,还是可能的。
綦裳轻叹口气,她本想懿宸对自己尽心,将乞巧交给他也是放心了,可是,却没想到,这般安排他们二人许是都不开心呢。
“懿宸,他却是为何,为何投敌?”綦裳攒着眉头,没有看乞巧,声线微微有些颤抖。
乞巧微笑,道:“懿宸他怎么会忤逆娘娘?”略略一顿,继续道:“娘娘,懿宸知道娘娘不会为难奴婢,故而特意将奴婢留下,让奴婢回来的。实不相瞒,”乞巧盯着綦裳的眼眸,道:“实不相瞒,貊彧亲自去找过懿宸。他们,都是为了你。貊彧出兵是为了将你带去大睦,懿宸他不忍看着你活在这风口浪尖,他不惜自己的名声,开关延敌,将貊彧放进来,他希望貊彧可以带你走。”言毕,乞巧长叹一口气,道:“娘娘,做一个女人何必活的这般幸苦,有时候,你需要一个羽翼给你遮风挡雨。”
静默片刻,綦裳盯着窗外的雨,却是没有分毫停歇的意思。良久,綦裳转过身来看着乞巧,笑笑道:“水想必已经烧好了,你快些去沐浴吧。”
乞巧福身行礼,退出去。
看着乞巧离开,綦裳随手捏起书桌上的信笺,正是前几日荀晨托清祀带回来给綦裳的信。抽出信纸,薄薄的一张纸上,只整齐地书了一行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捏着那纸张的一角,在烛灯上点燃,瞬时着起来,火光映亮綦裳的侧脸,犹自挂了一行泪痕,已然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