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裳却是不愿意与她们多言，冷声道：“你们二人的事情，本宫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本宫不欲知道也无谓知道，今日你们见到本宫了。本宫便把话给你们说清楚了，本宫在后宫时日已久，什么样的争斗没见过。本宫也同情你们，青春年华，貌美无双，却不得不去削发伴陵。可是，若是本宫让你们出宫，谁去皇陵？你们不去，其他的嫔妃作何感想？本宫的威仪何在？” 言讫，綦裳打量着她二人，没有说话，一时间，屋中分外安静，林修容和曲充媛跪在地上，一动未动，却隐约能够听到她二人的抽泣声。 “行了，你们二人跪安吧。”綦裳吩咐道。 她们二人竟是瘫在了地上，一动未动。綦裳叹口气，吩咐太监将二人抬出去了。 綦裳这才将眼眸投到絮婕妤的身上，她的一张秀容已是惨白惨白。 “都下去吧。”不等綦裳吩咐，啼鸢便遣退了众人。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真有还是假有？”綦裳盯着她，冷冷问道，口气中不容置疑。 “奴妾岂敢骗娘娘！”絮婕妤复又跪在地上，磕头道。随即，举起一只手臂，露出白嫩的一截腕子，道：“奴妾知道贵妃娘娘略通岐黄之术，娘娘大可给臣妾诊脉看看。” 綦裳握住她的腕子，却是将她扶起来，道：“皇上卧床良久，太医曾经告诉本宫，说先皇已经很难受孕，且不说你们三人每次侍寝过后，都有服本宫给你们的避孕汤药。” 这般冷的冬日里，絮婕妤豆大的冷汗顺着布在额头，颤抖着声音回道：“那些汤药，奴妾，奴妾从未服用过。”絮婕妤抬首偷窥一眼綦裳，继续道：“奴妾，奴妾许是，许是运气好些，也，也不得知。” 綦裳叹口气，道：“你是个聪明人，罢了。”说着，看啼鸢一眼。啼鸢垂首拿出一个瓷瓶置在桌子上，綦裳道：“这是一瓶堕胎的药。本宫不瞒你，本宫给你们服用避孕汤药，一个原因就在于，若是你们有了身孕，生下来的，也必然不会是健康的孩子，是药三分毒，先皇吸服的鸦片便是殃及子嗣的。”綦裳盯着她，启齿缓缓道：“本宫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忍心生下他来这人世受罪吗？” 絮婕妤抬头看着綦裳，良久，两滴泪流下来。她缓缓爬到桌边，伸手将桌上的药攥在手中，愣愣地看着那瓷瓶，许久，她一把将瓶子扔在地上，回身爬回来，抱着綦裳的脚，求情道：“娘娘，娘娘饶过我们母子吧。我的孩子，生下来一定是健康的，我可以肯定…” 綦裳眉峰一蹙，厉声问道：“你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絮婕妤微微一愣，抱着綦裳的手顿时松开了，她兀自惨笑一声，回答道：“是城门守卫。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他说，他长大以后会娶我。”絮婕妤的泪滚下来，挂在腮上迟迟没有落下来：“可是，我进宫了，父亲逼我进宫了。他就也跟着来了，去城门做了守卫…” 綦裳叹口气，原来又是这后宫千篇一律的悲惨故事。綦裳看啼鸢一眼，却见啼鸢回过头那袖子揩揩眼角。瓷瓶轱辘在地上，綦裳顿时回想起自己被灌下堕胎药的一幕幕。心中登时不忍。 “姐姐…”啼鸢唤道，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罢了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宫也便有那成人之美吧。”綦裳叹口气道：“你现下就收拾东西，晚上和筝昭仪一起出宫吧。” 絮婕妤不可思议地愣跪在那里，綦裳转身抬脚走了。走了老远，听到絮婕妤远远的感谢之声。泪瞬时盈慢眼眶。自己可以给她们安排她们的人生，她们的道路，可是，自己的未来呢？永远，都无法拥有自己的感情，是何其悲哀。掐指算算，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清祀了，久到她已经遗忘了相遇的时间。 天幕逐渐黑下来了,掌灯时分,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房中灯火通明，綦裳看着窗外的飞雪，一时凝滞了心神。许久不见，不知道清祀现如今过的怎么样。他该是会对驭囡好的吧。驭囡那般好的女人，把自己所有的爱全都义无反顾地奉献出去，不求回报，哪怕是将所爱之人推到其他人的怀抱，也只需要他幸福就好。她是聪明的女子，全心去爱，总有一天，哪怕是得不到他的爱，也是可以得到他的怜惜的。 和驭囡相比，自己当真是可怜。身具去爱一个人的能力，可是，身份、地位的约束，让她不能去爱。爱上了，那便是她的死亡。有许多时候，她多希望自己的心可以死去，可以不再具备爱任何人的能力，可是，她做不到。梦中是那个魂牵梦萦的面孔，握着笔写字，总是情不自禁写下他的名字，就连烛火莹莹，也仿佛是他的笑靥。綦裳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自从那晚过后，她就决定快刀斩乱麻，自从那次小巷偶遇，她做到了，狠狠地碾碎了他，同时，也碾碎了自己一颗早已凌乱的心。她多少次告诫自己不要去想念，不要去在乎，只有忘记才是一切的出路。她拼命地做一切，谋划淑妃和云鬘的死，忙于朝政大事，教育孩子，从来都不停手。她以为，她这样做了，就可以慢慢忘记。可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感情。每次将雪玳抱在怀中嘻戏，雪玳天真的微笑，总是让她可以在这尚不更事的孩童身上看到他的影子，他的眉角，他的眼神，他檀香一样悠远细长的气质，摆不脱，终于还是一个人在挣扎，沦陷在其中，越沉越深。 “娘娘，”颐茈打帘走进来，道：“暮秋回来了，絮婕妤和筝昭仪都已经安全走了。” 綦裳点点头，转身拔下发上的一根簪子，将屋中的蜡烛一个一个摁灭。抬头，眸色如水。乞巧，不知道你在边塞过的好不好。其实，不管你曾经有没有背叛，我一直都把她当作姐妹的。给你找到一个好的归宿，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所有安排，希望懿宸可以善待你。 只是，清祀，不知道你的心现在变了没有。你我之间的皇位之争，终究要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明晚，清祀，我要去亲自问问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