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是。”应钟蹒跚地站起来,犹自还拿衣袖擦眼睛。
“还有那个则政,断然不许留活口。否则,我朝根基岌岌可危。”綦裳凛然道。
“娘娘放心。”
“行了,你进去伺候吧。”綦裳叹口气,随即吩咐道。
看着应钟的身形离去,綦裳深深阖上眼睛。应钟啊,怕是到时候,你不得不给镇祭陪葬。
弥庆三年冬,帝镇祭驾崩。谥号宣谪帝。此前,帝卧病榻一年有余。贵妃綦裳执掌后宫,按制下旨:后宫诸妃,封位采女以下秀女者,发回原籍自行婚配;封位采女以上者,凡未承宠,可开恩出宫;封位采女以上承宠而未育有子嗣者,发往皇陵出家伴陵。
是月,国不可一日无君,及至年底,朝中于皇位之承分立两派,一以左相为首,安泰等为其左右,支持立清王清祀为帝。一以张之涧为首,治水大夫荀晨为其左右,主张立先皇嫡子为帝,诸臣监国。双方一时僵持不分上下。时曰,弥庆三年,大弥多事之年。
皇位之争如火如荼,綦裳面前的案几上左右分码了两摞折子,一摞是要立清祀为帝,另一摞,则主张立毓庶为帝。綦裳揉揉太阳穴,毓庶虽未长子,却毕竟年幼,若是立毓庶为帝,自己就是太后,垂帘听政是免不了的。若是清祀登基,面对自己,他又何其尴尬,自己究竟是何去何从,双方却都是不得而知。
终于,现如今竟然陷入这样的困境,与他两两相望,却是生死之争。只是,这许久来,清祀一直深居简出,只是任凭他的左相丈人操纵,从不过问也并未表态。綦裳起身,站在窗前,随手推开,冬日的劲风便灌了进来。旁边的妆台上摆着铜镜,綦裳坐在其下,细细打量这镜中的自己。白衣素服,头发随意却整齐地披在身后,一头黑发,只简单地戴了一朵白花。
綦裳伸手至脑后握住自己的满头青丝,却是比原来少了许多,抓不到满把。綦裳叹口气,镜中的女子绝色出尘,却难掩憔悴的颓色。清水芙蓉面,粉黛未施,眼睛下面的细纹与黑眼圈竟是有些突兀的浮了出来。綦裳伸手拿起桌上的粉扑,细细地遮住了眼下的痕迹,心中不禁感慨,才二十多岁的年龄,竟似已经经历了二百年的纠葛,看上起貌美依旧,然而,若是有一日心中支撑的信念没了,自己怕是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老去,这不就是后宫所有女子的命运吗。
“娘娘,”颐茈走进屋来,给炉子再加些炭火,道:“风钰宫那边传来消息,说,说是絮婕妤怀孕了。”
“什么?”綦裳吃了一惊,镇祭那点时间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想要受孕很困难,并且,她们三人侍寝之后,为了以防万一,綦裳都会给她们喝避孕的药。镇祭长期吸食鸦片,眼下,即便絮婕妤真的怀孕,那么,她生下的孩子也不会健康。
綦裳微微皱眉,问道:“那么林修容和曲充媛有什么动静没有?”
“曲充媛近日病倒了,说是麝香过敏之症。充媛说是和林修容一道去看过有孕的絮婕妤后才发病的,她一口咬定是林修容想要利用麝香暗害婕妤腹中的孩子。”
自己在后宫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这些雕虫小技岂是看不透的。綦裳冷笑两声,道:“现下皇位之争如火如荼,岂容得她们在后宫中兴风作浪。看来,本宫的确是将她三人晾的够久了,是时候去见见她们了。”
“姐姐当真是聪明人,”一双素手掀开帘子走进来,却原来是啼鸢。见啼鸢来了,颐茈行过礼后便退下了。“姐姐想必也知道其中究由。暂且不论曲充媛是否有过敏之症,她们三人位阶相当,同时承宠平分秋色,可是,在这节骨眼上絮婕妤却命好地怀孕了。不管她将来生男生女,老来都有了保障。而其他二人,却只能削发为尼去皇陵伴陵。试问,她们二人怎么会不妒忌絮婕妤,也就难怪林修容会想要拉絮婕妤下水,至于曲充媛,想必是因为姐姐一直不见她们,她便想以此来邀功,祈求姐姐给她一条生路吧。”
綦裳笑笑,道:“树倒猢狲散,不奇怪她们会做这样的挣扎。历来这后宫都是,不管多么肮脏,终究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言毕,綦裳自己披上大氅,道:“我知道妹妹今日来是为什么。现下宫中无主,守卫并不森严。我早就给妹妹准备好了车架,今晚,妹妹扮成青梅,和暮秋一道出宫。至于妹妹和裔鸢的缘分,就靠妹妹你自己了。姐姐我能做的便只有这么多。”
“多谢姐姐。”啼鸢稽首一拜,抬首起来,脸上便挂了泪痕。“我知道裔鸢和冯家小姐的婚事,是姐姐授意给吹了的。我…”
綦裳微微一笑,将啼鸢扶起来,道:“记住,出宫之后你就是綦色了。既然答应你出宫,就要让你活的好。”綦裳握着啼鸢的手,笑言:“时辰尚早。妹妹跟我去看场戏如何?”
啼鸢点点头,二人便一起出门向风钰宫行去。
絮婕妤本来在床上卧着修养,见綦裳和啼鸢来了,急忙起身跪在地上,道:“奴妾给贵妃娘娘筝昭仪请安。”
綦裳虚扶一把,道:“你怀有身孕,免了吧。”
这边才刚一落座,便见林修容和曲充媛急急跑了进来,磕头行礼。曲充媛面上还戴了斗笠,见到綦裳告罪道:“奴妾发了过敏症,脸上出了疹子,恐有损二位娘娘凤目。”
綦裳却是不愿意与她们多言,冷声道:“你们二人的事情,本宫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本宫不欲知道也无谓知道,今日你们见到本宫了。本宫便把话给你们说清楚了,本宫在后宫时日已久,什么样的争斗没见过。本宫也同情你们,青春年华,貌美无双,却不得不去削发伴陵。可是,若是本宫让你们出宫,谁去皇陵?你们不去,其他的嫔妃作何感想?本宫的威仪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