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计
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阴风,将盖着淑妃脸的白帕子吹起一角。淑妃已经上好了妆,厚厚的白粉遮不住皮肤透出的乌青。只是,她的眼睛尚还睁得浑圆,眼眸中黑白分明地瞪着立在门口的綦裳。綦裳一惊,右手扶上心口,轻声惊呼一声。
“娘娘,”有宫人上前服侍,綦裳尚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强自镇定心神,对那宫人道:“淑妃娘娘脸上的盖帕掀了,你们去看看,派几个人守着。”
外间,众人都已经退下,只剩下侍立的宫人。看到綦裳走出来,镇祭启口,嘴唇上迸裂了口子,他声音暗哑:“裳儿,太医说是中毒。”
綦裳上前,把镇祭的头揽在怀中,像是哄小孩一般,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怀抱。
门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云贤妃、筝俢仪到。”
屋外的天空,远处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折腾了一晚上,天也快要亮了。因为晚间的事情,镇祭免了早起的上朝。
一晚上的时间,镇祭憔悴了许多,也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云妃坐在下首,也时不时揩着眼泪,轻声道:“这日间还好好的,怎的突然人就没了?”说罢,一双水眸藏在帕子后面瞥一眼綦裳。
镇祭一双眼睛本是憔悴万分,眼白的红血丝颇为突兀,听到云妃这话,镇祭一双眼睛竟然精光迸发,凌厉地看向云妃,声音微颤,道:“太医说,淑妃是中毒身亡!”
“皇上,”綦裳慌忙按住镇祭的手背,道:“皇上节哀啊!淑妃姐姐若是泉下有知,看到皇上这般悲恸,她的心中定然是不好受的。”
镇祭长叹一口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又将一张脸埋在臂弯。云鬘看到镇祭这般,心中诧异,却也感觉到镇祭多少有些怀疑自己的意思。一双执着素帕的手微微打颤,狠狠地盯着綦裳。
綦裳淡然地瞄一眼过去,淡然的好像眼中心中连这个世界都不存在一般。良久,屋中安静的连众人的呼吸声都能听的分明。啼鸢坐在一边,垂首久久凝视着桌上的茶盏,眼中悲戚之色难掩,却终究藏不住嘴角的一抹暖意。
“朕后宫的女人一直都很少,”镇祭突然抬起头,看着屋里的三个人,俨然比先前恢复了许多:“朕以为,女人少一些,争斗也就少一些。”三人心中一惊,齐齐地看向镇祭,镇祭却不看她们,继续道:“朕的妃子们,你们哪一个不是精挑细选,朕要求你们贤良淑德,哪怕你们目不识丁貌若无盐。”镇祭摇着头笑一笑,继续道:“朕从小长在深宫,看惯了那些勾心斗角,所以,朕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在朕的后宫中。可是,朕忘记了,呵呵,朕忘记了朕的女人们都是聪明的女子,当真是聪明,”镇祭自嘲地笑着摆摆手,“什么勾心斗角,痛下杀手都在所不惜!”镇祭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在地上,滚烫的茶水顺着地毯渗进去。
綦裳三人慌忙都跪在地上,惶恐道:“皇上熄怒…”
“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淑妃是太子妃,朕后来疏远她就是因为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失手笞死了一个侍妾。朕当时大怒,后来就日渐疏远了她。进了宫以后,朕只是给了她四妃之位,后位一直空缺。但是,这么多年,朕早就原谅了她,当初的事情,说到底也是那侍妾的错,可是,总是拉不下这面子。不管她是什么位分,朕都让她做这后宫之主。她生性纯良,却,却遭到这样的毒手!”一滴泪倏然挂在镇祭的脸上,“这些年来,后宫种种的事情朕都知道,胡沁儿假孕陷害綦裳,所谓通奸东窗事发,朕当真对她失望,将她交给綦裳发落。朕知道,綦裳你恨透了她,所以手段很辣凌厉,朕随了你去,”綦裳心下一阵恍惚,瞬时有些慌乱心虚,綦裳低下头,没有说话,“后来,是残月,素颜替你死了,残月却还不死心,她也是死有应得。可是,说起来,你们几人,又有谁没有算计过人?”镇祭站起身围着众人走:“云鬘,薰风事发之时,你落井下石,啼鸢,你设计綦裳,想要一箭双雕,至今修仪还被关在水牢,若不是看在毓螭无碍,你也会去陪她。你们以为,朕不去管就当真不知道了吗?朕心理清楚的很,只是,现下淑妃也不在了,你们,你们的心机手段实在是太过分了!”
镇祭有些歇斯底里,能够看到他太阳穴处迸出的青色静脉。綦裳心下微惊,略一思量便也了然。镇祭不傻,有些东西分明是明面上的,明眼之人都能看得出来,何况他一个帝王,皇宫是他的家,他的势力比任何一个人都深厚,眼线也自然多的多。只是,他也只是看到了面上的东西,埋在地下的错综复杂他却是不清楚的。
綦裳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就在刚才,她还以为镇祭知道了淑妃之死的真相,然而现在看来,自己的布置的确是万无一失的,想要往外挖还真的不容易。
“皇上息怒。”云鬘跪在地上,抬起头来已经哭湿了脸。
“皇上,此事断然与奴妾无关,请皇上明察!”啼鸢却是一脸受伤的慨然。
綦裳叹口气,道:“皇上悲恸之情臣妾理解,但是,请皇上还臣妾们清白,该是叫太医来问问究竟是中了什么毒才是。”
镇祭看一眼綦裳,摆摆手道:“都起来吧。”随即,回身吩咐宫人道:“把太医和淑妃随身的宫人叫来。”
不多时,淑妃的贴身宫女和太医便到了。
“你们自己说吧。”镇祭摁着脑门,一脸憔悴说道。
“回禀皇上,”太医院值守回到:“臣们都查过了,娘娘是中毒,可是,可是,恕臣们无能,竟是查不出娘娘她究竟是中的何毒。”
綦裳皱眉,道:“今日怎的没见龙太医?据我所知,龙太医是杏林妙手,对毒物也是颇有造诣,更别说他是太医院的管事,他或许知道。”
“回娘娘话,前些日子龙太医请了假,说是乡下家里出了些事情。今日宫里出事之后,臣已经派了人快马通知,想来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不久就该到了。”
綦裳点点头,问那宫女道:“淑妃娘娘在楹誉宫已经用过晚膳,她回来以后又吃过什么?”
“回娘娘,”那宫女小心翼翼道:“娘娘吃了一盒柿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