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
綦裳抬头,眼中布了盈盈的水意,道:“他好小。”
“可不是,”云鬘皱眉微叹道:“不足月的孩子,自然要比一般的孩子小。也好生难为了妹妹,身子本就弱,早产一个月,生这孩子榨干了气力,生生累的昏睡了两日。还好没有什么事情,母子平安。”
綦裳像是想起来什么,倏然抬头看着云鬘,问道:“姐姐,庶子呢?”
云鬘脸色微变道:“我罚他紧闭。他冲撞了妹妹以致妹妹小产,这罪过可是不小。”
“姐姐快些放他出来吧。”綦裳求情道:“这是庶子原没有错处,雪下的厚,庶子不慎摔倒更是有情可原。现下我也一切安好,庶子那般小,先看看孩子有没有伤着。”
云鬘眼中闪过一丝动容,点点头,片刻,笑道:“这做了母亲的人确是不一样了。过些辰时皇上就来看妹妹了。妹妹要向皇上给二皇子讨个名讳。”
待到掌灯时分,点亮一室的蜡烛,一众宫人们端了晚膳鱼贯而入。屋中的帘子被一掀,随即,镇祭明黄色的靴子便迈了进来,皇帝身后,还跟着龙太医。
“裳儿,”镇祭挥挥手,示意屋里众宫人毋须拘礼,上前一步将还来不及行礼的綦裳一拉,轻轻拥在怀中道:“你可算是醒了,真真把朕吓坏了。”
綦裳任他拥在怀了,也没挣扎,双眸更是平静的如同一汪静水。綦裳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半晌,站在一旁的龙太医以袖掩口轻轻咳嗽一声。镇祭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坐直了身子转身对龙太医道:“龙卿,快过来,你是内臣,不必避嫌,看看娘娘的身子如何了?”
龙太医依言上前,冲綦裳行过礼道:“娘娘,老臣得罪了。”綦裳微微颔首,龙太医执起綦裳的腕子,半晌点点头道:“皇上,娘娘的身子不碍了。只是皇子早产,娘娘气血两虚,卧褥的日子怕是要久一些。”
镇祭攒眉,点点头道:“幸苦裳儿了。只是怕是除夕和新年的宴席裳儿是没法子参与了。”随即,镇祭回头对应钟吩咐道:“关照小厨房,将前番地方上进贡的阿胶每日给娘娘炖了来。”
应钟领旨退下,临走之时轻轻一挥拂尘意味深长地看了綦裳一眼。镇祭口中的小厨房与綦裳楹誉宫的小厨房类似,专门伺候皇帝的宵食,一切便宜安全,镇祭让自己的小厨房给綦裳供应补食,这是天大的恩宠。
綦裳抬头望着镇祭,道:“臣妾惶恐,皇上隆恩,臣妾怕是消受不起啊。”镇祭摆摆手,随即握住綦裳的柔夷道:“裳儿为朕生下皇子就是天大的功劳,你我是夫妻,有什么受起受不起的。”说着,看到屋中满桌的珍馐,笑道:“今日,朕就沾了裳儿的光,和裳儿一同用膳。”
乞巧仔细地挑了菜放在綦裳的碗中,还不待綦裳举箸,一个小小的身影便箭一般冲了进来,一下子扑在綦裳怀中,抬起头望着綦裳声声喊着:“母妃,母妃。”放下手中的银箸,垂首看到梳烟一张娇憨清秀的小脸,顿时心下高兴,捧着梳烟的一张小脸道:“你怎的来了?”
“今儿听人说你醒了,我受不得安毓缠,所以就带了她来看你。”帘外响起淑妃的声音,一边说着才有人给淑妃打起帘子。淑妃抬头,正看到镇祭一身龙袍坐在那里,淑妃微微一愣,随即俯身见了礼,抬头训斥梳烟道:“安毓,你没看到你父皇在这里,进门不知道给你父皇见礼,成何体统!”
梳烟这才不情愿地从床上跳下来,跪在镇祭面前细声细气道:“安毓见过父皇。”镇祭笑着抱起梳烟,揽在怀中,道:“让朕好好看看朕的长帝姬,着实有许多日子不见了。”梳烟扭捏着坐在镇祭怀中,颇为不悦地皱着眉头道:“可有些日子了,除下元旦,少说也有两个月了。”
没想到梳烟会这般回答,众人皆微微一愣,綦裳慌忙笑着打圆场道:“淑妃姐姐正赶趟,想是还没有用晚膳,大家一处吧。”说着,看着镇祭微微黯然的面孔,道:“皇上,梳烟也不小了,你也不必一直抱着她。”镇祭有些尴尬地笑笑,松了手,梳烟一溜烟跑过来坐在綦裳身侧。
一时间,屋里安静了许多,宫人们进进出出又添了两套碗筷。屋里只有碗箸相接偶尔发出的脆响声。
“今日我这挽云殿好生热闹。”帘子被掀开,正是云鬘牵着庶子走了进来,云鬘给皇帝和淑妃见了礼,客气道:“淑妃姐姐轻易不来臣妾这挽云殿,今日真是沾了裳儿的光,今晚臣妾这屋里当真是蓬荜生辉。”
一边说着,庶子一边给屋中诸人见礼。镇祭见到庶子一怔,问:“你怎的出来了?”庶子脸色瞬时赧红,垂下头。
“回皇上的话,是臣妾求姐姐把庶子放出来的。”綦裳接过话茬。镇祭微微一笑,也没有责怪庶子。倒是云鬘在一旁给庶子使眼色道:“母妃教给你什么了?”
庶子低头走到綦裳榻前,跪下去磕一个头道:“毓庶给姨母请罪。”
綦裳忙将庶子扶起来,道:“快别如此,姨母知道庶子无罪。”庶子这才咧嘴一笑,施施然坐在綦裳身边。
镇祭的心情一时大好,道:“难得今日来得这般全,除了过年过节的,真真没有这样的机会。一家人围炉而坐,颇有民间家庭其乐融融之感。”接着,镇祭吩咐道:“再布些菜食来。再让乳娘把朕的小皇子抱出来。”镇祭的声音分外开心,一转头,看到龙太医,收住笑意,小心翼翼地问道:“龙卿,这样会不会扰着盈妃?”
龙太医亦笑道:“回皇上,只是寻常家常便饭,无碍的。娘娘身子虚,注意调养早些休息就是。”
镇祭心下欢喜,道:“这样一来,裳儿无法出席新年宴席,也不会遗憾了。”
綦裳不置可否地浅笑,心下恻然,自打进宫到现在这些多年,这宫里的新年总是与自己无缘,宴席上自己的那张几案亦许久不见人影。每年的那个时候都是一个人看着烟花绽放的热闹,一切,都与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