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时辰，产房里孩儿粗的蜡烛摇曳着将一屋子忙碌的人的影子投射在床前的帷幔上。直到蜡烛燃到了底处，一朵烛花爆了，伴随着婴儿响亮的啼哭。 “恭喜娘娘，是小皇子。”稳婆抱着孩子凑在綦裳的眼前，脸上的褶皱笑成了一堆。 綦裳看着，稳婆的褶皱堆在一处像是一朵花，眼前的花逐渐模糊，耳边有婴儿的轻轻呓语声。綦裳扯着嘴角微微一笑，瞬时，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了去，困顿之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好想就此沉沉地睡去，眼前一黑，綦裳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綦裳醒来的时候，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床幔没有放下来，宫女帮自己换了干净的亵衣，发根处有些腻腻的痒。睡过一觉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只是，浑身还是提不起半分力气。抬眼看向窗外，雪早已停了，阳光透过雪色照进来，树枝的影子投在窗上隐隐绰绰，偶尔会有一两只麻雀停在上面“啾啾”地叫。 已是暮色四合，太阳反射在雪地上，却分外明亮。冬日天短，过几个时辰就到了掌灯时分了。綦裳将头摔回枕头，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分外安静。榻上是软软的苏合香，钻进鼻翼挠的喉处痒痒的，想要打喷嚏。綦裳的大脑瞬时清明了许多，打量一下屋子，知道自己怕是还在挽云殿。伸手扶上自己的小腹，空空如也，一时间，綦裳有片刻的恍惚和担忧，平坦的小腹让她觉得是这般的不真实，像是活在自己的梦里一般。直到脑海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一张小面孔，眉目尚不分明，稚嫩的肌肤微微有些褶皱，软软地瘫在襁褓中像是一直小猫一般，一瞬间，心又充实起来。 綦裳愣神一般盯着空气，痴痴地扯起笑纹。苏合香盘亘在喉处，綦裳轻咳几下，伸手将被子拉起来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闷着笑的像一个小孩。被子上隐隐有着熟悉的龙涎香味，綦裳的笑容微微一滞，镇祭来过，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产房是污秽之地，皇帝是断然不许涉足半步的。然而，被衾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昭示着他的确来过。他是皇帝，他若是想要进来也没人拦得住。 门帘被掀起来，一个小宫女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才一抬头就看到綦裳露在被子外面点墨一般黑漆漆亮莹莹的一双眸子。那小宫女面上喜色一现，放下手中的托盘，道：“娘娘醒了！” 不消片刻，乞巧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道：“可算是醒了，”面上喜悦的神情却难掩憔悴之色，乞巧上前把綦裳遮着半张脸的被子拉下来问道：“可有觉得饿？膳食我们都早就准备好了。” 先前拿托盘进来的小宫女侍立在一边，愣愣地盯着綦裳看。暮秋和青梅打起帘子一前一后走进来，笑容满面。乞巧抬头，正迎上那小宫女愣神的惊艳目光，乞巧微微一怔，随即浅笑着对那小宫女道：“你下去吧，这里有我们伺候就可以了。” 那小宫女收回目光，恋恋不舍地行礼退了下去。 “对了，”青梅笑道：“娘娘稍候，我去请龙太医来。” “娘娘，睡了这几日想必饿了吧，”暮秋端起那小宫女托盘上的瓷碗，小心翼翼地试着温度道：“先吃些东西吧。”说着，端着碗坐在榻上。 玉米燕窝粥熬得又融又稠，燕麦的香味刺激着人的味蕾，这样一说，綦裳顿时觉得的确是饿了。苏合香还是无孔不入地挠着自己的喉咙，綦裳启齿，微咳一声道：“我想喝水。”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綦裳感到整个口腔都干涩的很不舒服。 喝过水吃过粥，綦裳的精神也大好起来。 “小皇子呢？”綦裳问道。 “下午奶妈抱去睡着了，”暮秋回答，“这时候想必早就醒了。” 正说着，就见云鬘抱着小皇子的襁褓走了进来。众人纷纷避让，云鬘笑意盈盈地坐在榻边抱着小皇子冲綦裳道：“妹妹总算是醒了。快来看看你的儿子。” 綦裳坐起身子，俯首看向襁褓里的婴儿。小孩子果真是一日一个样，綦裳睡了两日，这两日孩子的眉目像是长开了些。一双眼睛还闭着，没有睁开，一只手的小指头蜷着含在嘴角。綦裳不禁笑了，心中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甜蜜，她伸出小指，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的手拿开，就像面前是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襁褓中的婴儿突然闭着眼咧开嘴笑了，露出没有牙齿的娇嫩的红色牙床。一时间，屋中的气氛被他带的开怀了许多。 “瞧瞧，这是觉出来亲娘在身边了。”云鬘笑着调侃。綦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云鬘怀中的襁褓，云鬘亦小心翼翼地递给綦裳，一边教着：“小心护着孩子的头，这般小的孩子脖子是软的。”綦裳将孩子抱在怀中，目光在新生婴儿的脸上打量许久。 “这女人，天生就是母亲，”云鬘感慨道：“裳儿第一次抱这样小的孩子竟然就这般有模有样。” 綦裳抬头，眼中布了盈盈的水意，道：“他好小。” “可不是，”云鬘皱眉微叹道：“不足月的孩子，自然要比一般的孩子小。也好生难为了妹妹，身子本就弱，早产一个月，生这孩子榨干了气力，生生累的昏睡了两日。还好没有什么事情，母子平安。” 綦裳像是想起来什么，倏然抬头看着云鬘，问道：“姐姐，庶子呢？” 云鬘脸色微变道：“我罚他紧闭。他冲撞了妹妹以致妹妹小产，这罪过可是不小。” “姐姐快些放他出来吧。”綦裳求情道：“这是庶子原没有错处，雪下的厚，庶子不慎摔倒更是有情可原。现下我也一切安好，庶子那般小，先看看孩子有没有伤着。” 云鬘眼中闪过一丝动容，点点头，片刻，笑道：“这做了母亲的人确是不一样了。过些辰时皇上就来看妹妹了。妹妹要向皇上给二皇子讨个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