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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
晚间回到楹誉宫,宫人们都识趣地没有问。出尘私下吩咐把出去寻找的宫人都叫了回来。 “梳烟回去了吧?”綦裳问,整个人像是累极了,分外惫懒。 “奴婢把她送回去了。”乞巧回答。 綦裳点点头,道:“我想要沐浴。” 浴桶里热水氤氲的雾气亦氤氲了眼眸,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流泪了。指尖抚上肩膀处清祀捏出的青紫,疼痛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今日,她守在那墙角,直到宫门快要落锁,清祀转身离去,她才起身回宫。两条不同的路,离开那个交点便越叉越远。他们,从此再也回不到从前。 妆台上的铜镜早就被换了下来,与原先的铜镜一无二致,綦裳想起来,这两面镜子是龙凤镜,难得的是做出来一摸一样,就连镜框处的雕花纹路的条数也一样。据说这两面镜子是一对夫妻所做,两人事先没有商量,结果却做出了一样的镜子,于是,世人便将妻子做的那面镜子称作凤镜,将丈夫做的那面称作龙镜。传说得此一对龙凤镜,可保夫妻无间恩爱齐眉。 綦裳犹自记得这是镇祭赏给她的,许多年前綦裳第一次承幸。綦裳不知道她打破的是龙镜还是凤镜。她心里清楚的是,一如帝王家,凭管多么玄妙神奇的东西都无法保佑帝王夫妻无间深情。就像綦裳和镇祭之间,总是隔着那般深的沟壑,綦裳和清楚,她和他都迈不过去,只能站在彼岸漠然面对着对方自欺欺人。现如今,这神奇的龙凤镜竟然成为綦裳和清祀彻底断绝的见证,从此以后,他们之间,便只如那破碎的镜子,一望无际的暗夜。 伸手轻轻抚摸着镜子中的容颜,不施粉黛如出水芙蓉般绝色动人,只是,眼眸中的神色却似死了一般。这个年纪,该是如花的笑靥,二十多岁,搁在另一个世界,也是在大学中,最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可是现如今,二十多岁,已然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朔风吹得龟裂的土地,苍老了却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发梢还在滴水,乞巧在綦裳身后细致地拿干布子仔细擦拭。出尘打帘进来,竟是带了几个小太监搬了暖炉来。 “婆婆,这距用暖还有些日子。”綦裳攒眉道。 “娘娘,你现在怀着身孕,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这几日,若是不留心留下病根,以后可是有的受罪。”说罢,支使小太监仔细摆好暖炉。 “现下还不到时候,婆婆从哪里拿来的炭火?”綦裳问。 “你现在是后宫的红人,肚子里怀着龙种,谁敢怠慢?我去要,他们自然是破例给了。” 綦裳点点头,自嘲一笑道:“婆婆说的没错,也是该给,咱现下使得可不是他们去年克扣下的。” 一时间,寝宫内气氛顿时尴尬许多,众人皆没有言语。搬炉子的小太监们匆匆退下,等闲是不许他们这些粗使的宫人进娘娘寝宫的。 片刻,出尘道:“娘娘,下午皇上派人送了些花种过来。” 綦裳微微一怔忡,讶异道:“寻常送什么花种啊?” “皇上知道娘娘喜爱种些花花草草。”乞巧道,一边拿起新换上的桃木梳子仔细为綦裳蓖发。 “是了,”出尘接过话头,“说是极珍贵的花种,是南夷进贡来的。听说开出来的花极漂亮,叫做罂粟。皇上统并让人全送了来。” 罂粟?綦裳轻轻勾起嘴角,倒的确是难得的东西。记得曾经涉猎过一本书,书中写了怎么从罂粟的浆果里淬毒。当时一时新鲜,倒是记下来了。 长长的指甲滑过桃木的梳子,梳齿崩响。綦裳微笑,脸上憔悴疲惫的神色终于好了些许,眸中也终于多了一丝亮光。 “乞巧,”綦裳携起一缕发丝,微微潮润,放在鼻翼,阵阵馨香,“过些日子在院子里专门辟一块地出来,等来年春天,我们就把那些罂粟种下去。” “对了,”綦裳叫住就要退下的乞巧道:“明日去一趟外苑,猜一株牡丹来给我。” “娘娘,”乞巧踟躇道:“这个时候花早就谢了。” “去采一径就是,”綦裳看着乞巧,微微有些揄揶,道:“我只是想要祭奠七夕。” 乞巧的瞳孔略微一收,点点头退下了。她早先就跟綦裳去过那个小院,是綦裳还未进宫时住的院落,坐落在外苑十分不引人注目的一隅,院中的那一院的牡丹,可能是綦裳和七夕在这深宫中唯一留存着美好记忆的地方。 日子就这般溜走,一晃眼便是12月份。綦裳大着肚子,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将整个人裹挟在里面,看上去丰腴了许多,却不失风韵,即将为人母,綦裳更添了一丝温柔的神韵,美的让人无法逼视。 昨日下了雪,厚厚的皑皑白雪将真个世界遮盖的分外安静,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雪地上“啾啾”叫唤。一早楹誉宫门外便布了一串脚印,在莹白的雪地上显得有些孤寂。 綦裳快要生产了,龙太医是綦裳主胎的太医,每日一早都会前往楹誉宫请脉。 綦裳皱着眉头将碗中酬黑的药汁一饮而尽,用清水漱了口,仔细揩干净嘴角。屋子里十分暖和,穿一件单衣都会发出浅薄的汗。 伸出皓腕,铺一块帕子在腕子上,龙太医细细诊过,站起身,习惯性掏出帕子揩揩脑门上的薄汗。 “我这屋子有些热,委屈龙太医了。”綦裳笑道。 “不敢。”龙太医亦笑道:“晨起下了雪,老臣穿的厚了些。”龙太医顿一顿,道:“娘娘,你该做好准备了。世人皆道你有可能新年产子,娘娘,很有可能是这个月底或者下个月初。无论如何都拖不到新年二月初上。” 綦裳点点头,沉思道:“我知道,也早就筹备这个时候了。这孩子早产一个月,应该没什么吧?” “娘娘,那年秋天你义无反顾跳进御湖,自那以后,身子本就比一般女子羸弱。”龙太医攒眉,“你在孕期,又总是有事郁结于心,左右对胎儿有些影响。” 綦裳苦笑,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久到仿佛一个世纪,久到她连回忆都快没有了,就那么回忆着过去,砸吧着为数不多的甜蜜与痛苦,慢慢的,味道,也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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