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宠
季白看一眼乞巧,知道乞巧是綦裳心腹之人,笑道:“我知道皇上今日下定决心要治水,我也知道在这背后出谋划策之人是你。为父只是想趁着这次,让你给你弟弟一个升迁立功的机会。”
“我自然知道,懿宸终要继承家业,若要在朝堂立足,断然要有所功绩。只是,我有一个条件。”綦裳道,“我现在有孕在身,不能伺候皇上,但是,我也不想别人趁机抢我恩宠,即便是大姊。爹爹可明白我的意思?”綦裳盯着季白问。
季白皱着眉头,半晌道:“你放心,此事我会和云鬘说的,以后那样的事情断不会再发生。”
綦裳柔媚一笑,道:“至于懿宸的事情,我早有打算,到时爹爹在朝堂上配合着女儿就是了。”
这几日,镇祭都宿在綦裳的楹誉宫,綦裳颇有当年云鬘怀孕时专宠的阵势,后宫诸人不禁纷纷对其侧目。
綦裳有孕,小腹日渐凸显,日子一日较一日冷起来,镇祭便专门下了旨不许綦裳到处行走,恐会动了胎气,日子算起来,冬至之后孩子也就该出生了,太医们纷纷揣测会不会拖到新年上去,若是那当口生下孩子,阖宫庆贺,镇祭也颇为期待。然而綦裳心里清楚,这个孩子,只怕要“早产”了。
镇祭虽然不许綦裳出门,免了原先每日不变的羹汤,但是,不管镇祭夜里会不会宿在綦裳的楹誉宫,他每日都会来看看綦裳。一来,吃吃綦裳花样番出的羹汤,这二来,就是要和綦裳探讨治水的大策。
天气越来越冷,朝堂之上却是越来越热。镇祭枕在綦裳的腿上,叹口气道:“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只是,这未来之势也容不得朕乐观,还有的忙啊。”
綦裳微笑着,手中握着白楠木梳子,梳齿滑过镇祭的长发。镇祭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还记得清祀得子那年镇祭已经三十有二了,原先乌洋洋的头发现如今度了一层灰色,让人觉得有些颓势。一头长发披散在綦裳的膝上,远远的看去,恍然少年时。綦裳慵懒地有一下没一下帮镇祭蓖发,梳齿微微一滞,显是挂到了打结的头发,轻轻的一声脆响,镇祭眉头一皱,闷闷地轻哼了一声。
綦裳慌忙将梳子放在旁侧,道:“臣妾是不是弄疼皇上了?”
镇祭坐起身,道:“不碍事。只是,裳儿这般拽起去,任朕再多的头发也成了秃子了。”
綦裳勉强笑一笑,站在镇祭身后,道:“臣妾帮皇上绾发。”
镇祭点点头,顺从地坐在那里,透过桌上的铜镜,细细打量綦裳良久,道:“裳儿在想什么?这般心不在焉。”
綦裳将龙头簪子插在镇祭的髻上,方才皱着眉头道:“臣妾只是觉得,治水这件事许是为难皇上。此事一直是臣妾为皇上出谋划策,若是皇上当真把这些条条款款拿到朝堂上说,怕是那些个大臣们该声讨臣妾牝鸡司晨,这治水之事只怕不好实施啊。”
“这…”镇祭沉吟道:“可是裳儿的确是最大的功臣啊。”
“皇上,你看,要不就让右相拟折子上奏如何?若这是右相和皇上探讨出来的法子,自然就天经地义,好说的多。”綦裳建议道。
镇祭转过头来打量綦裳片刻,道:“据朕所知,裳儿对右相可是没有什么儒慕之情的。裳儿宁愿将这大功拱手给他人?”
綦裳冷笑两声道:“不管怎么说来,他也是臣妾的爹爹,他自然不会和臣妾和皇上相左,自然好驾驭一些。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臣妾委屈一些也是没什么。”
“裳儿,”镇祭伸手将綦裳拥进怀中,大掌拂过綦裳的黑发,道:“朕得裳儿何其幸,裳儿真真是宜室宜家。得此良妻,朕无他求。”
綦裳笑着推开镇祭的怀抱,道:“皇上今日点了筝修仪侍寝,时辰也不早了,皇上该起驾了,不要让修仪妹妹等急了。”
镇祭却回身抱住綦裳软软的腰肢,并不着力,恐伤了綦裳腹中的胎儿:“怎的?裳儿嫌朕烦了?朕从此便要专宠了。”说着,在綦裳的唇上啄了一口。
“皇上,”綦裳娇嗔,双颊赧然,心中却是一阵恶心,道:“臣妾可不能霸着皇上,淑妃姐姐常常教给我们要督劝皇上雨露均沾。臣妾位列四妃,自然要有这般仪范,否则,臣妾就不是皇上口中的宜室宜家,臣妾就是那悍妇了。”
镇祭哈哈大笑两声,俯身深深吻了綦裳半晌,对綦裳耳语道:“朕明日再来看你。”随即,转身走了。
微笑着目送镇祭走远,直到那明黄色的身影看不到了,綦裳的微笑也固定在了嘴角。眸中早没了笑容,脸上的笑容和眼底倦怠神伤,构成了颇为诡异的脸部线条。
綦裳叹口气,回眸却突兀地看到她随手搁在床边榻几上的白楠木梳子。綦裳敛起脸上的笑容,觉得嘴角的肌肉有些泛酸。捡起那把梳子,却见梳齿上稀疏地挂着几根头发,綦裳怔怔地伸手扯下来,纤细的两根手指紧紧地捏着一根,翻来覆去仔细看着,原来,竟是一根银发,夹在葱白的指尖不分明却着实晃人的眼。
垂下头,果然在自己的裙子上也发现了好几根掉发,綦裳清理干净,一根根仔细看过,虽然都还是黑发,綦裳却分明发现发根处灰白的事实。
綦裳微笑,握着白楠木梳子的手越捏越紧,梳齿抵着手掌,摁出一排齐齐的印子。突然,綦裳伸手狠命将那梳子向桌上的铜镜掼去,一声脆响,铜镜立时爬上了蛛网一般的裂痕,梳子摔在地上,只是磕掉了梳角的的清漆。
綦裳的手扶上凸起的小腹,缓缓弯下身子,像要紧紧地护住腹中的胎儿。破裂的铜镜中,倒映出綦裳破碎的脸庞,绝色依旧,只是,缓缓爬上两行清泪。
孩子,终有一天,妈妈也会老也会死。只是到死的那一天,你也无法唤他一声爸爸。对不起,是妈妈没用,没有办法厮守,只能当作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