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
綦裳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伴随着驭囡的尖叫,一声脆响,清祀一巴掌掴在綦裳的脸上。
下意识,綦裳抬手覆上被掴的脸颊,只觉得一片火热,却不疼。是啊,不疼,不知道是他这一巴掌将一颗心一个人扇麻木了,还是即便他盛怒之下的一巴掌终究舍不得使几分力气。一时间,安静的怕人,只有驭囡的抽泣哽咽声。綦裳呆在那边,只知道这一巴掌,生生将那难以遏制的泪意给扇了回去。
愣了许久,綦裳抬起头,嘴角绽出一个微笑,绝美的微笑,却似昙花凋零前的一瞬,美到极致,也苍凉到极致。
綦裳垂眸看看从床上爬下来倒在地上,抱着清祀胳膊抽泣的驭囡,心已经痛到感觉不到。綦裳垂下覆在脸上的手,轻声道:“王爷,好好照顾王妃。”
转身,綦裳头也不回地打起帘子走出门去。
院子里有些凉意。綦裳站在院中的树下,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落叶,刻意叫下人不要扫了去,干枯的叶子踩在脚下,支离破碎的声音让人听着有些上瘾。綦裳来来回回地走着,被踩蹋的枯叶碎成星星点点,风吹过,便不留一丝痕迹。綦裳不忍看着那些落叶就这般消亡的无声无息,却终于还是抵不住那声声碎裂的声音的吸引。
或许,这便是死亡的声音。綦裳终于停下晃动的身形,竟是那树下的落叶已经被綦裳踩完了,没有一片完好的。仰望天空,太阳已经落山。终于,两行泪缓缓流下来。綦裳伸手揩干净脸上的泪珠,微微笑起来,那眼泪却是怎么揩都揩不干净。
綦裳蹲下身,皱着眉头,伸手摁住自己的左心房。眼泪落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溅起一层浮灰。终于感受到了心痛,心脏就像是地上那些没有来得及被吹散的碎叶瓣,似乎可以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死亡的声音。然而心脏不是玻璃,碎了一次次,又一次次捡起来拼凑完整,以为痛到极致就不会再有感觉,却原来还是会痛,还是会碎。有时候真的希望心脏就是瓷器是玻璃,只需要一次淋漓尽致的痛苦与破碎,以后就再也感受不到这般噬痛的感受。
綦裳喘着粗气,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夜风吹来,脸颊处火热的感觉逐渐冷却的些,这才感觉到已然冰凉的眼泪纵横了满脸。屋里点起了灯,摇曳的烛火将清祀的人影投射在窗户上。綦裳愣愣地盯着清祀的人影,感觉到喉头翻滚的哽咽声。綦裳伸手握紧拳头,塞在嘴里,不让哽咽声溢出嘴角。她另一手摁着小腹,腕上渐渐使了力气,却终于还是摁不下去,颓然身上的气力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懒散着垂下手臂。
原来,爱便是爱了,投入了一切之后,终究没有任何办法全身而退。即便面对他的冷眼,即便面对他的厌恶,终究无法抽离自己的感情。只是觉得,有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拥有了一切,这是他的恩赐,也是上天的眷顾。不求许多,只求能够感受到身体里血脉的流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的灯熄了。清祀一身白衣从屋里走出来,在夜色中分外显眼。
綦裳垂首,默然转过身不去看他。
良久,綦裳感觉到清祀站在身后,安静的院子中可以时不时听到清祀细微的呼吸声。只要他在心上,就连呼吸这样的细节都不会放过。
终于,綦裳叹口气,先开口:“驭囡怎样了?”
“睡下了。”清祀接话。綦裳却终究没有回过头去。
两人俱是沉默良久,气氛有些尴尬。
“对不起。”清祀的声音有些小,綦裳却听得分明。
毫无预兆,泪又滑下来,綦裳的身形微颤。她抬手扶住树干,气力有些许不支。还是没有转身回头,不愿他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你,你对不起,什么?”
“唉。”清祀轻叹一口气。随即,綦裳感觉到胳膊处传来清祀手掌熟悉的暖暖温度。綦裳微微挣脱一下,脱开清祀的手掌。
“裳儿,”清祀的声音有些迟疑,道:“刚才我冲动了些。但是,裳儿你做的…”
綦裳闭下眼睛,将眼角的泪咽下去:“我做的什么?”
“裳儿,”清祀继续说道:“驭囡她不容易。我心中一直有你,这些年来,驭囡守着我,我却没有给过她什么。你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对她意味着什么,对她来说是全部,是天下。我也知道后宫争斗的波谲云诡,驭囡心性纯良,她承担不起。裳儿,我了解你,我也心疼你。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谋算到驭囡的身上。”
綦裳只觉得大脑里面瞬时炸了开,头“嗡”的一声响,只觉得天昏地暗。綦裳撑着树干,低头暗哑着自己的嗓子。轻声道:“你的意思是,今日,是我设的局,为的就是谋算驭囡肚子里面的孩子?”
清祀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綦裳的背影。
“是驭囡说的?”
清祀摇摇头,却突然明白綦裳背对着他看不到自己的动作。随即,启口回答:“没有。驭囡的身子不好。她生性纯良,甚至可以说不谙世事。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事情的表象之下掩藏的丑恶。”
“若我说我没有呢?你信不信?”綦裳吐出的字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怕听到否认的答案,但是,她还是想要问,她想知道在他心里自己是什么样的定位。
“裳儿,”清祀的声音有些犹豫,“我…”
綦裳倏然回过头,脸上的泪痕犹在。到底还是回过了头,到底还是怕从他口中听到那否定的答案。口口声声说爱,却原来连这点信任都舍不得交付。
看着眼前的男人,綦裳想要辩白,毕竟她心中所有的空间都装满了他。在他的眼中,她和世人口中的盈妃没有什么两样。她瞬时对爱情灰了心,然而,却对爱情死不了心,这份爱情已经是她生命的支撑,她也清楚的知道,她和清祀之间,有了一条再也跨不过去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