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谈
“臣妾遵旨。”淑妃回答,嘴角缓缓浮上淡淡的笑纹。淑妃一贯性软,今日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报了当初修仪欺辱梳烟的仇。淑妃站直身子,道:“将修仪拉到水牢,待清王妃的诊论出来了,本宫要亲自审问。”
修仪的脸色瞬时更加煞白,双膝软软的就要瘫倒在地上,却正好被两个太监架住。水牢,后宫诸人无人不知那是怎样让人痛苦的地方。
“皇上!”修仪被拖着,却还是挣扎着看向镇祭。镇祭的肩膀微微颤抖,终于还是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啼…”修仪恳求的目光看向啼鸢,然而,啼鸢的名字还没有叫出声,就被啼鸢利剑一般尖锐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綦裳将一切看在眼中,分毫不差。看着修仪被拖走,綦裳将眸子锁在啼鸢的脸上,若有所思。
“裳儿,”云鬘端了药碗来,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你怀有身孕,不要在这边熬着了。去休息一会吧。”
綦裳摇摇头,随即,转头凝视着云鬘,手,还紧紧地握着驭囡的手。驭囡躺在床上,一张脸素白的像一张白纸,没有丝毫的血色。
“你,”綦裳斟酌着字句,“是真的对我这般好还是做样子给外人看?”
云鬘兀自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綦裳的身边,随手试试药碗中药的温度,良久道:“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真心对你。”
綦裳冷笑,“这屋里没有外人,再这般演戏你也不觉得累?你我二人大可不必拐弯抹角,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云鬘垂首,手上的帕子缠着手指扰圈圈,随即,抬头,直视进綦裳的眸子,“綦裳,你我皆非善类。你可知道,一个人的感情,是多复杂的东西?”
半晌,綦裳苦笑着,低头看着云鬘的帕子一松一紧地缠住又松开,缓缓启口:“你,爱镇祭吗?”
綦裳盯着云鬘的眸子,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云鬘的眼神一瞬的恍惚,随即,眼底浮起一层柔和的光晕,“皇上,他是我的良人。”
心中一紧,綦裳知道,在这深宫禁苑中,每一个女人都应该将自己全部的感情付诸在皇帝的身上,然而,最可怕的也是将自己满腔的情感和爱情都交付给他。应该不等同于正确,若是爱上了他,那注定的结果便只有哀伤似海的伤害,女人,和男人有太大的不同。只是不知道,云鬘所做的这些,有多少是因为对镇祭的爱。
“你知道吗?”云鬘盯着綦裳,双眸波光潋滟:“我恨你,从你及笄见到你的那日起,我便恨你入骨。从小,我便被所有人捧在云端,我俯瞰众生,我接受吹捧和羡慕的眼神,皆因为我貌美的容颜。我一度以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就是我,我一度以为,最好的一切都应该属于我。结果,你出现了。我第一次感觉被人压低一头,我讨厌你眼中避世的神色,在你面前,我就像是市井的庸脂俗粉。”
“所以你接我入宫?”綦裳问。
云鬘缓缓点点头,随即笑道:“后宫就是一个白骨累累的坟墓,多少人无声无息地死掉。我知道,你出尘的姿容在这里是对你最大的威胁,自然有人会迫不及待除掉你。可是我没有想到,你默默无闻地活了下来。并且去诱惑皇帝,一时间隆宠无二无人能及。”
綦裳皱眉,“我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命活下去罢了。”
云鬘点点头,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我爱镇祭,进宫这么多年,我为他生儿育女,早已把他当成我生命中的良人。和民间的女子一样,我不愿意他除我之外还有别的女人,尽管他对我信誓旦旦,但是,他终究是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是他无法选择必须接受的。我可以忍受他与别人逢场作戏,我只要有他的真心便好,可是,唯独你,他总是对你那般迷恋,他说,你是让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女子。”
“不,”綦裳打断云鬘的叙述,忿然道:“他爱不爱你我不知道,但是我至少知道他不爱我,他最爱的是他自己。镇祭是一个没心的帝王,帝王的誓言也是最不可信的。”
“我知道,”云鬘点点头,“或许,他所谓的爱就是对红颜的沉沦。但是,我却是真的爱了。即使他没有心,至少他的心在我身边停留过便够了。”云鬘抬起头看着綦裳,继续道:“本来,我看到他的眼神在你身上停留,听到他说你的好,我恨不能将你粉身碎骨,知道你要为他生子,我更是怒不可遏,直到现在也是这样。可是,后来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清王爷。”
綦裳一愣,定定地看着云鬘。她知道,綦裳并不以为意,可是,从她口中真真切切地说出来,綦裳还是有那么一刻的心惊。
“直到现在我才想清楚,美好的容貌终究只是一个皮囊罢了,色衰而爱驰,终有一天,红颜会老。有时候,对你,我有了些负罪感。孩子,该是我们这些深宫女人最大的寄托了,我承认你的第一个孩子因为而亡,所以,我答应帮你保住这个孩子。”云鬘顿一顿,站起身拈着帕子看向窗外:“或许一开始就错了,我若是不强你进宫来,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吧。你我做妯娌比做娥皇女英更好。年轻的时候,总是最在乎那昙花一现的美丽。”
云鬘探探药碗,说:“温度刚好,扶清王妃喝药吧,太医说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綦裳点点头,随即将驭囡的上身抱在怀中,云鬘端着药碗亲自一口口喂下去。“我不知道你和清王妃之间发生过什么,”云鬘一边喂着药一边道:“只是,我着实羡慕你们。”淡淡的药香味飘在屋里,三人的姿势看到了让人觉得甚是温馨的情境,“我是长女,”云鬘继续说:“我肩负着家族的责任,父亲生我养我,你我要在这宫中好好地活下去,就需要亲族的强大后盾。我护着你,希望你明白我的苦心,护着家族,护着我和我的庶子。”云鬘看着綦裳,目光灼灼。
綦裳没有回答,低下头,看着驭囡。驭囡的眉头还是紧紧地皱着,綦裳伸出手,揉着她的眉头,想要帮她揉开眉头的疙瘩。
碗中的药已经见底,云鬘放下药碗,起身道:“晚些时候我来替你照顾清王妃,你有身孕,不易太过操劳。”说罢,转身走了。
綦裳站在那里良久没动,仔细思量揣摩着云鬘的话。那么,啼鸢并不是云鬘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