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裳从床上站起身，跪在镇祭的面前，道：“綦裳没了一个孩子，实在不能再没有第二个，没了他，就是要了臣妾的命。皇上，大不了，大不了臣妾还和这三年一样，大门不出，皇上只要不来，就可以保住我们的孩子。” 镇祭伸手扶住綦裳的胳膊，想要让綦裳站起来，双眼，也盈满了不忍。綦裳顺势攀住镇祭的手，道：“皇上，当初你答应臣妾给我一个孩子的。” 镇祭面色一僵，良久道：“朕何尝不是一个父亲。”说罢，闭着眼睛冲綦裳沉沉地点了两下头。 次日，宫中众人皆知晓了綦裳怀孕的事。这后宫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这些个消息，总是瞬息之间就能不胫而走。昨日镇祭的保证言犹在耳，“朕何尝不是一个父亲。”他的这一句话，对綦裳来说就是最可靠的保障，她了解镇祭，既然答应了綦裳，那么，他就会尽力保护好她和腹中的胎儿。 早晨起身，梳妆打扮好，晨曦透过窗子照进来，阳光投射在梳妆台的铜镜上，泛着柔和的光晕，华丽的楹誉宫熏香袅袅从高筑的金兽嘴里一缕一缕喷出来。还是亘久不变的上好檀香，佛偈的圣香，记得先前镇祭调笑过：“你怎么跟清祀喜欢一样的熏香，虽说不讨厌，却总把自己熏得像是坐在庙堂里的金装菩萨。”綦裳只是报以软软的温婉微笑，她何尝不知道清祀喜欢檀香呢。 早先淑妃传了话下来，说是綦裳怀了龙嗣，小心将养，免了例行的请安礼。綦裳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已经梳妆好了穿戴整齐，索性也出门去走走，好久没有和淑妃叙过话了。 一路上，偶尔可以遇到两三个请安往回走的嫔妃，也就是例行的见礼，没其他琐碎的废话。 到了淑妃宫中，恰巧淑妃携着梳烟刚刚用完早膳。梳烟在淑妃怀里扭捏着不愿意吃萝卜，见綦裳来了，瞬时笑开了花扑到綦裳怀里。 “当心点，别冲撞了你盈母妃肚子里的小皇嗣。”淑妃跟在梳烟身后，嗔怪道。 梳烟也不管，只是撅着秀气的红唇好奇道：“母妃会给我生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想必淑妃也是知道前几日朝臣因为綦裳发生争论的事情。綦裳笑笑，伸手摸摸梳烟的发辫道：“母妃也不知道呢，还得好几个月你才能见得到。” 淑妃伸手将梳烟拉到自己身边道：“你呀，也不小的年纪了，还是这般莽撞，若是外人看到帝姬竟是这般样子，该笑话你了。”说着，葱长的食指刮过梳烟的鼻翼，笑意盈盈。 “梳烟还小，再大些就会收敛了，姐姐就是想她淘气顽皮怕是也不得见了。”綦裳为梳烟开脱道，却发现淑妃脸色一黯。綦裳心里明白，淑妃这些年来照顾梳烟胜似亲生，只怕她也就将梳烟当作今生的依托了吧。 “你怀有身孕，我特意免了你的俗礼，你怎的跑来了？”淑妃抬头，眼中黯然之色尚存，却也已经深深埋入眼底。 “我想出来走走，闷在屋里着实没有意思。你我姐妹好久没有叙过话，今日前来叨扰你打发辰时。” 淑妃点点头，拍拍梳烟的额发道：“跟着奶妈出去玩吧，一会子师傅来了别怠慢了。”梳烟点点头，冲着两个母妃甜甜一笑，转身跑出了门。 “妹妹，”淑妃垂着头，声音有些祈求的犹豫，“按说我早该将安毓送到楹誉宫，这也是先贤妃的遗愿。只是，只是没料到妹妹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小孩子莽撞，若是扰了妹妹就不甚好了。” 现下在宫中，綦裳没有颇为亲厚的人，因着梳烟的关系，綦裳走的最近的也就是淑妃了。原来，一步步走来，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这些年来，淑妃的性子越发软了，当着众人的面还能立下威风，却原来，这般好欺。綦裳暗自叹口气，笑笑。 “这些年来，姐姐将梳烟照顾的十分好，若是素颜姐姐地下有知也必然会感谢姐姐的。把梳烟交给姐姐照顾，想必要比我称职的多，姐姐毋须多虑。”手中纨扇的流苏轻轻盘在掌心，淑妃的脸色登时明朗了许多。 “姐姐放心，来日方长，姐姐也定会怀有麟儿。”綦裳笑着，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淑妃的神色。 淑妃眼睑垂下来，遮住了眼帘，嘴角攀上一抹苦笑，片刻，道：“后宫佳丽无数，皇上也只是来看看我，从来都不做逗留。”随后，抬起头来握住綦裳的手道：“我不想妹妹是有福之人，尤其是这儿孙福。以后必然儿孙绕膝，只是，让他们也跟我亲近亲近就是了。”淑妃握着綦裳的手，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其实，淑妃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綦裳摇摇头，脸色逐渐严肃起来道：“姐姐是明白人，前日里朝堂发生的事想必瞒不过姐姐。我只怕，只怕又会保不住我着苦命的孩子。” 淑妃握着綦裳的手微微一颤，缓缓道：“我何尝不知这后宫里的明争暗斗。”说着，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道：“且不敢说我有多大能耐，但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妹妹保住龙嗣。” 直到午膳前綦裳才离开。淑妃本想留綦裳用午膳，想到綦裳怀有身孕，终还是不便。 綦裳的吃食全是楹誉宫的小厨房自己做的，一道道菜银针验过颇为仔细。晌午的阳光炙热晒人，宫人们尽职尽责地为綦裳撑着阳盖遮阳。 淑妃的性子太软，还好有“淑妃”的分位撑着。相处久了，才觉得出她的性子。在深宫中呆的久了，即便不参与，看也看了许多。綦裳叹口气，无论如何，总是还在自己这边站着。 快要入秋了，俗话说秋老虎，还是热得很。綦裳扬起纨扇轻轻摇着，细细小小的风却起不到什么作用。背脊里湿湿的汗濡濡贴在背里，十分不舒服。 仰头，隔着阳盖的锦布看到阳光氤氲的光圈。心道，下午，还需要拜访一下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