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出
綦裳,我云鬘会尽力帮你,但是,若是你出了来,必然要一样竭力帮助爹爹助我家族。人生有太多矛盾,我也一样,我希望丈夫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但是,为了家族,我甚至要和亲姐妹分享一个男人,我不是娥皇,你也不是女英。但是,我们都是季白的女儿。我不得不这般识大体。只要你抢不走他的爱,便好,便好…
“皇上,午睡过后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我想看看裳儿…”
那日午后的阳光有些不同,分外凛冽的红。云层有些厚,折射着阳光将整个世界笼罩的有些灰暗。应该会有一场雨吧,只是,迟迟没有下起来。
渐渐起了风,吹得院中的树叶沙沙响。綦裳在侧门边立了良久,端着手中的笸箩,定定地站在侧门边。嘴角挂一丝浅笑,像一尊雕像一般,双眸凝视着远方,好像看透了人世的沧桑。微风扬起散着的长发,一丝一缕在妖异的阳光下飘飞着,让人觉得美的有些窒息,白色的衣裙,长长的袖襦随着清风飘飞,疏离的气质,完美的侧脸让人恍惚不是人间。似乎,她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世俗的世界,不是她栖身的地方。
本来,门外十分安静,能够听到鸟儿不知疲倦的叽喳声。渐渐的,脚步声多起来,却不凌乱。綦裳紧一紧手中的笸箩,笑意更深了一层。云鬘果然是季白教育出来的好女儿,家族的利益凌驾在一切之上。綦裳的素手握着笸箩里的小衣服,逐渐用力,甚至指甲盖发白。
纵虎归山。綦裳不是云鬘,她没有父亲精心的呵护和教育,她没有什么家族要去扶持。但是,她的孩子,她曾经生活的一切,拜云鬘所赐,没有了。她不知道云鬘是不是爱着镇祭,就像綦裳爱着清祀那般。利益的交缠竟是这般玄妙,等到綦裳过了河,下一步,她就要拆桥。
“我们怕是进不去吧。”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分外熟悉,却已经三年没有听到过。“裳儿她不会开门的。”
“我不进去,”云鬘的声音十分温存,还有一丝心疼的无奈。“我就这样看看就好,她是我的妹妹,我知道她的心性。”
綦裳嘴角的笑逐渐添加进一丝嘲讽的意味,云鬘,原来也是演戏的高手。綦裳甚至能够想象到她眼里的无奈,让人止不住想要怜惜的柔和。
伸手触上门把手,微颤。綦裳心里知道,这扇门一旦打开,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局自己必须往里面跳。
腕子上一用力,门随着綦裳的力道缓缓打开。綦裳低着头,迈过高高的门槛。不远处,站着镇祭明黄色的鞋子。
推开门的一霎那,镇祭全然没有准备地立在那里。风顺着门缝吹起来,撩起綦裳脸前的发。綦裳粉黛未施,一张素颜莹白如玉,唇瓣却泛着温润的红,远山一般的黛眉,却让人觉得她这般的憔悴。墨黑的长发扬起,与綦裳素白的衣裙形成鲜明的色差。妖异的阳光下,綦裳显得那般的不真实。镇祭有一霎那的错觉,站在眼前的,更像是自己的梦境,好像是天界的瑶池边,一抹如烟尘一般飘渺迷离的仙子。
镇祭一直都知道,綦裳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女子。忘不掉她如罩在烟雾中的容颜,迷离的看不真切,美丽的不敢逼视;忘不掉她脱俗疏离的气质,哪怕就是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也像是从未接近过一般。曾经一度,镇祭以为他已经将这个不世的美人深深印在了眼中,可是恍然一梦过后,脑中还是一团混沌的烟雾,只剩下抽象的美丽映像。三年了,綦裳似乎没有变过,或许她的一颗心是琉璃做的,纤尘不染,还是那般的疏离,让人无法接近分毫,褪下了宫装的华服,没有了俗世的最后牵绊,一身素服,那气质更加凸显了出来,却也更加让人想要探究,欲罢不能。
綦裳抬头,一瞬间,似乎天色也为之一黯。看到镇祭和云鬘,綦裳一愣,手中的丝帕飘飘然脱了手。风还在吹,脱手的丝帕被风吹着悠悠然摔在云鬘的脚下。
镇祭拾起云鬘手中的帕子,眉头皱了起来。云鬘看似无意地瞟一眼镇祭手中的帕子,讶然道:“咦?这不是我送给妹妹的帕子吗?怎的少了一只鸳鸯?”
愣在原地的綦裳终于有一丝动容,漆黑的眸子立时被一片水色氤氲了来。綦裳捏着笸箩的手紧紧的,豆蔻未染的指甲有些泛白。綦裳紧走几步,长发随着步伐被风扬起,三千发丝将镇祭的心挠的有些纷乱,终究还是欲罢不能。
綦裳从云鬘的手中将帕子抽回来,道:“大姊不要怪妹妹唐突,只是,只是我看不得那成双成对的鸳鸯罢了。”说罢,抬头看一眼镇祭,倏然,眼中氤氲的水色便凝成了两滴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你是该明白我心中的痛。”
说罢,綦裳攥着手中的帕子转身走进院子。
回手上前,握住门的把手,就要缓缓将门关住。镇祭站在那里,看着綦裳的容颜在门缝中越来越小,泪痕尚挂在脸颊,水样的双眸看着自己,深不见底的浓浓哀伤化不开。那一瞥,仿似看透了前世今生的纠缠。
就在门快要关上的那一瞬间,镇祭一只手生生插进门缝。
“裳儿。”镇祭的声音微微发颤,看向綦裳的眼神有些心痛有些悔意,还有些中蛊一般的迷恋。
“我告诉自己,一旦发现男人变心就放手吧,若有那个气度还可以敝帚自扫,扫干净自家大门,真诚地请他,永远地——莫再光临。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綦裳盯着镇祭,有两行泪珠滑下来,落在地上,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打出一圈水渍,迟迟没有蒸发掉。
镇祭抬起手,似乎想要为綦裳揩泪,终于还是颓然放下定在空中的手,一把将綦裳揽在怀中。
云鬘面无表情地看着门中的两个人,手中的帕子紧紧绞在指头上。应钟踱步到云鬘身边,俯身轻声耳语道:“娘娘,我们该走了。”云鬘抬眼看一眼应钟,笑一下,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