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裳的指尖拂过帕子上的鸳鸯，心道，果然是季白极力栽培的大小姐。云鬘这绣活做的怕是就连宫里绣房的宫女也不及。旁边，本来还有一只鸳鸯的，被綦裳拆了去，剩下的只是密密小小的针眼。原先，果然是极好看的绣帕，可是，綦裳偏偏极不喜那鸳鸯戏水的图样。 端着笸箩走向侧门。下午的太阳斜挂在天边，綦裳面无表情，周身的气质却让人觉得置身于光蔼之中，那么远，远到仿似天边的一抹浮云，被风吹散，触不到。 从今日起，楹誉宫门重开。那时的綦裳，就要做着后宫名副其实的主人，人上之人！ 同往常一样，镇祭下了早朝换了便装，在主殿批了一会奏折，起身准备前往云鬘处用午膳。 “皇上，”应钟端了茶上来。镇祭点点头，捧着茶盅呷一口，顺手将茶托放在桌上。应钟颇有颜色地递上一块黄色的锦帕给镇祭，镇祭接过来揩揩嘴角，将帕子递给应钟。应钟接过帕子，宽大的袖子无意中挂到桌上的茶，眼见茶盅就要倒在桌上，应钟眼疾手快，慌忙伸手去扶，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茶盅摔在地上碎了，茶叶凌乱地洒在地上，应钟的袖口和手中的锦帕都湿了。 应钟慌忙跪在地上，惶恐道：“皇上恕罪…” 镇祭皱着眉摇摇头道：“没什么。叫人来收拾了就是，倒是你看看自己有没有被烫着。” 应钟起身低着头道：“谢皇上关心。”说着，应钟将湿的帕子往袖子中揽一揽，道：“皇上总要随身带帕子的，老奴在去给皇上拿一条过来。”说罢就退下了。 不多时，应钟已经换了衣服回来了。手中托着一块帕子。镇祭随手拈起应钟手中的帕子，登时愣在了那里。片刻，镇祭冷冷地盯着应钟道：“朕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应钟低着头，额头渗出汗珠，但还是镇定心神道：“时间仓促，老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帕子。晃眼见这帕子上绣了龙，就先拿了过来。” 镇祭冷笑一声，将帕子往袖中一收，道：“盈妃给了你什么好处？” 应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皇上明鉴。盈妃娘娘宫门不开，老奴，老奴实在是心疼皇上和娘娘。前日里老奴例行查账，发现盈妃娘娘的饷银多被那些奴才们给克扣了，他们胆子这般大，娘娘还是不吭不哈，想必日子过的极难。这些日子，老奴见到皇上画的画，题的诗，有意无意都有些想念盈妃娘娘的意思。所以，所以老奴今日才斗胆拿了帕子出来。皇上和娘娘的感情本就是极好的，都这些多年了，只是缺一个台阶下罢了…” “住口！”镇祭喝住应钟，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朕了？”镇祭口气生硬，俯视着应钟：“这次饶了你，再有下次朕要了你的脑袋。”镇祭停了片刻，道：“摆架挽云殿。” 春色很好，从主殿到云鬘的挽云殿直走便到了。镇祭触手到袖中帕子舒适的触觉，拍拍肩舆，道：“绕道从楹誉宫那边走。” 楹誉宫孤孤单单地立在那里，萧索淡漠，这满目的春色好像偏偏与她无关。镇祭叹口气，袖中的帕子，正是几年前綦裳送来的生辰贺礼，那首小诗还深深映在心里：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帕子上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綦裳特有的清香，同时还有些年久的墨香。綦裳是一个独特的女子，独特到任何人只要看她一眼就再也忘不掉。镇祭觉得，这些年来，他拥有綦裳的一切，又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个女人。那日，修仪和綦裳的争论他知道，究竟谁对谁错他也清楚，那日，他高兴，因为綦裳出了宫门，他给綦裳下了惩戒的圣旨，他希望綦裳可以为了她自己或是为了梳烟去求他，但是，綦裳终究没有去，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没有去找他。 肩舆路过楹誉宫，终究没有让停下来。 午膳过后，云鬘只着了一件亵衣坐在床上，镇祭躺在云鬘的腿上闭着眼睛。云鬘手中的宫扇，有以下没一下地为镇祭扇着。午间的床榻，分外静谧，阳光被厚重的床幔挡在外面。尽管云鬘为镇祭扇着风，不多时，镇祭还是布了一层汗珠在额角。云鬘伸手将镇祭袖口出的丝帕拽出来，镇祭闭着眼睛，却拽住了帕子的另一角。 云鬘叹口气，伸手轻轻抚摸这镇祭的头发，道：“刚刚你用过午膳用它揩嘴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镇祭的手缓缓松了，云鬘抽出帕子，温柔地为镇祭揩干净额角的汗。 镇祭缓缓睁开眼睛，握住云鬘握着帕子的手道：“朕怕你心里不好受。” 云鬘反握住镇祭的手，嗤笑一声道：“我早就看出来这是裳儿的字迹。”云鬘顿一顿道：“我的亲妹妹，我自然了解，她就是这般倔强的脾气。说实话，我很是想念妹妹。” “你想念自去看就是了，何苦跟朕讲来。”镇祭斜眼看着云鬘道。 云鬘嗔怪地笑笑，道：“我不跟你吃味便罢了，你还跟我吃味。”说着，脸色严肃了不少道：“我知道你一直想着裳儿，男人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只要你还一如既往的这般对我就好了。” 镇祭坐起身，一把将云鬘揽在怀中，下巴摩挲这云鬘的发，道：“鬘儿，朕早说过，你是朕心中独一无二的女人。跟你在一起，比跟綦裳在一起感觉更像是寻常夫妻。”镇祭笑着亲一下云鬘的脸颊，道：“朕说过，还要和你生许多的儿女。” 云鬘笑着，伸手抱住镇祭的腰，脸颊赧然，却幸福无比。 綦裳，我云鬘会尽力帮你，但是，若是你出了来，必然要一样竭力帮助爹爹助我家族。人生有太多矛盾，我也一样，我希望丈夫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但是，为了家族，我甚至要和亲姐妹分享一个男人，我不是娥皇，你也不是女英。但是，我们都是季白的女儿。我不得不这般识大体。只要你抢不走他的爱，便好，便好… “皇上，午睡过后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我想看看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