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
“时候不早了,”綦裳像是并未听到懿宸的话,只是看着那落日道:“你走吧。再不走就赶不到宫门落锁前出宫了。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你来过。”
懿宸也抬头看天,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对綦裳拜了一揖,转身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綦裳心中攀起一个念头,懿宸是不是那老狐狸派来的说客呢?季白究竟想干什么?
这般恬淡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三年的时间,改变了许多许多又好像还是一层不变。屋里剩下的宫人们都是死心塌地跟着綦裳的,经历过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和坎坷,人性总是埋藏的很深,只有时间才能帮助挖掘。
与世无争的日子,倒也过的自在,最重要的是,清水一般的淡然,反而让心和心之间的距离缩的更小。有时候,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并非身处深宫,而是农田苑囿,归园田居。只是,綦裳有时候揽镜自瞻的时候,突然发现眼睛下面生出了浅浅的细纹,很浅很浅,不仔细瞅也看不出来。掐指算来,自己已经是二十一岁的年纪了。脸上的青春的活气逐渐淡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汪静水的波澜不惊。虽还没有眼袋横生出来,但是,可以隐隐看到肌肤下青色的黑眼圈。眉头处多了一丝沧桑的凉意,还有就是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悲怨。
原来,曾经发生过的许多事情,都会镌刻在脸上的,仿佛能预见自己的老去,沟壑纵横的皮肤上,沟壑里面填充的是那些无数次回眸的往事。
二十一岁的年纪,应该还小才是,可是,在这个年代,二十岁一,便是走向衰退的象征。
綦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伸手抬起指腹熟练地沾了水轻轻拍打眼睛下面。青春和美貌对于女子来说,永远都是最在乎最不愿失去的财富。綦裳心知二十岁眼睛浅浅的纹路是因为眼睑缺水,黑眼圈应该是因为自己心思重,休息不好导致的。可是,因为条件的限制,她只得用贴一帖黄瓜这样基本的方式进行护理。
这几日来了月信,嘴角蹦出了一颗小痘痘,虽然看着倒像极了美人痣,但是綦裳心中还是愈发烦闷了。不过,今日梳烟会来看她,不禁心中郁结的烦闷之气排解了不少。这些年来,梳烟时不时会来看看綦裳,梳烟过来年就七岁了,到了七岁,就是时候要给她找一个老师了。她是皇长女,对她的教育,皇帝自然是十分重视的。也就梳烟的事情綦裳最了解,其他的一切,这三年究竟皇宫有什么改变,綦裳一概不知,只是,清王府的接济却是从未断过。等到梳烟跟了老师学知识,那若是想要见一面就极难了。
每每梳烟来的时候,就是楹誉宫最热闹,也是宫中众人最欢喜的时候。也就只有梳烟,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的可以给这冷清的深宫带来一丝欢快的温度。
这日,知道梳烟下午时候会过来,午膳过后,綦裳也不去午休,着了一件素白的长裙早早便立在了侧门等着梳烟。
“娘娘,”乞巧跟着綦裳立在那里,劝道:“还是进去小睡一会吧。奴婢代娘娘在这里守着。一会帝姬来了奴婢去叫醒娘娘。”
綦裳笑着摇摇头,眼睛还是盼着远处,道:“这不就来了吗。也不知道这大中午的有没有晒着。虽说还没有入夏,可是这太阳还是有些毒的。”
乞巧踮起脚,顺着綦裳的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远远的看见一众人影,最前头那抹最小的身影更是蹦着跳着朝这边跑过来。
“母妃!”梳烟一路小跑,见到綦裳,一头扎到了綦裳的怀中。綦裳牵着梳烟进屋坐下,将梳烟抱在膝头,从怀里拽出绢帕来,温柔地帮梳烟揩着脑门上渗出的汗珠,道:“明年你父皇给你指了师傅就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能这样跑呢,出了这满头的汗,让外人见着了该笑话你了。”綦裳笑着伸出两个指头宠溺地捏一下梳烟小巧的鼻尖。
梳烟这几年,越发出落的美丽可爱了。一看就是一个美人坯子,长的也越发像已去的素颜。只是梳烟是皇长女,又是这宫里唯一的帝姬,所以皇帝和淑妃都颇为宠爱,行为举止便和素颜清高的气质差了远了。活蹦乱跳的更有一番别样的韵味。到时綦裳自己,性子清冷的越发像那入不得世的素颜姐姐了。
梳烟撅着殷红的小嘴,伸手扶上綦裳嘴角的痘痘,笑道:“母妃什么时候长了美人痣了,梳烟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啊。”綦裳听到,皱皱眉头,笑了。
立在一旁的奶妈也笑着道:“娘娘不知。本来淑妃娘娘让帝姬午膳过后午睡片刻再来的,可是帝姬脑袋刚占着枕头就非要来看娘娘。淑妃娘娘也奈何不得,只得放了帝姬过来。淑妃娘娘还让奴婢代她问娘娘好呢。”
綦裳点点头,在梳烟脸上啄了一口,对梳烟道:“梳烟这么任性,你淑母妃肯定十分幸苦了。梳烟,现在陪母妃去里屋午睡可好?”
听到綦裳要自己午睡,梳烟攒起小小秀气的眉头,摇着綦裳的袖子发嗲道:“母妃,若是你睡着了就看不见梳烟了,梳烟睡着了也就看不到母妃了。我来看母妃一次多不容易呢,等到明年有了师傅,梳烟见母妃的时候就更少了。”
綦裳心中好笑着伸出食指轻轻刮一下梳烟的脸蛋,道:“那你要怎么样呢?”
梳烟见綦裳这般问,瞬时小脸笑成了一朵花,笑容中还有些许阴谋得逞的得意。“母妃好久都没有出过门了吧。一直关在宫里面多没意思啊!母妃和梳烟出去玩好不好?”
“这…”綦裳皱起眉头,面露难色。
“母妃…”梳烟晃着綦裳的胳膊:“外面的花都开的好漂亮,反正这会外面也没什么人,母妃就陪我去御花园好不好?呆在宫里真的好没意思!”
看着梳烟可爱的模样,綦裳心中不禁动摇。三年了,再没有出过这个门,春色满园关也关关不住,空气中都可以闻到甜腻的花香。想来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人,綦裳终于点点头。
“哈哈!”梳烟拍着手笑着:“母妃终于肯陪我出去了。”
綦裳吩咐下人们打了伞跟在身后遮阳,粉黛不施,随意挽一下长发,一身素白的长裙随着梳烟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