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不错的，那熟悉的执念一般的呼唤，是清祀，还有他温润如玉的呼吸。可是，何苦呢？家中有佳人为你守候，驭囡那般好的女子，不该因为自己被辜负，那里，才是你的幸福，你在我的彼岸，我在你的彼岸，你我之间隔着永远迈步过去的弱水，何苦要强求那得不到的彼岸花呢。 时间总是极易过的，哪怕是在这清冷的小院中，一晃眼之间也是白驹过隙一般就扫到了四月份。天气暖和了，日子也好过一些。 但是，厚重的冬装终究不敢换下，本来綦裳的身子经过那一番折腾已经是大不如前了。春寒料峭，等过了清明节天气才会稳定，也才敢换上春装。 这日，便是母亲的忌日，也是綦裳第一次遇到清祀的日子。进宫之前，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去郊外的那处小坟冢去看看母亲，自打进宫以后，就再也没有了这般自由随性的生活。今日，也只能在院中祭奠一下母亲，希望她在那边可以过的好一些。 綦裳在院中的树下摆了一张小桌，桌上设了香案，案上摆了一簇刚刚采来的新鲜花束。站在那新抽芽的树下盈盈拜祭。母亲，裳儿只当当初的选择是错了的，如果一切来过，是不是自己便会答应了清祀的求亲？可是，如果没有了这一路的苦恋，如果一开始便那般轻易地得到了对方，会不会就不再像现在这般上心？人，都一样，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或许就是现在可望而不可及的得不到，才会让彼此之间这般的牵挂。 綦裳不禁又回想起了除夕那日，那日清祀站在门口，是该很落寞的身影吧，就像那日的自己，不可遏制的想念，即便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或许只有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给囚禁起来，不去接触，也才有可能正视自己的内心吧。 清明过去，便是五月中旬了。天气也一日比一日热起来，终于可以卸下了那厚重的冬装，换上了春装。春天里的风比较多，但是春风却将院子中的那棵书吹开了花。綦裳自从大病了这一场以后，便喜欢站在这颗树下面，望着天，望着书，或者温壶茶，或者执本书，有时，就这样便是一天。綦裳很少抚琴了，屋中的竹琴，放在那边，虽不曾弹起，却还是一层不染。綦裳心中怕了，怕一抚琴弦，从那弦下溢出的音符，会止不住流露出自己的心思，她怕听到那音乐声，心会痛，泪就会流，她不想见到自己这般软弱的样子。 出尘在院中的树下给綦裳设了石凳和石桌，她知道綦裳喜欢呆着这里，安安静静地听时间从指缝溜走的声音，偶尔，自己也坐在这里，陪着綦裳下几盘棋打发时间。从前，也有一个人这样陪自己下棋，只不过，那个人早已去了，带走了自己有关她的所有记忆和感情。 最近一段时间，高墙外面总能传来莺莺燕燕的嬉闹声。綦裳这楹誉宫的后面就是御花园。不知是哪宫的妃子，或者是今春新选进宫的新宠们，结伴去御花园赏花吧。冬天一过，就什么都活跃了起来，可是，就连高墙亦掩盖不住的欢笑声，也撼动不了綦裳的心。 懿宸来的那日，天空晴朗，小小的太阳，不晒人，有风吹过，不是特别大。十分适合踏春的日子。他是从侧门进来的，一进院子，就看到了綦裳孑然站在那棵开花的树下面。 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粉黛不施的素颜，有些憔悴。一袭素白的长裙，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风吹过来，空中阵阵花香，春风掀起綦裳腰际的发梢，扬起的发丝扫过她的脸颊，仿佛不是深宫中的妃嫔，更像是月宫里的那个清冷的仙子。 綦裳住在府中的时候，一直都默默无闻，就连季白家的下人们都有好些不知道二小姐的存在。知道綦裳进宫做了宫妃，才都知道原来府中除了大小姐之外，还有一个更为美貌的二小姐。懿宸虽然知道自己有一个二姐，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从小到大对这个二姐更是十分好奇。那日綦裳进宫，也只是远远的瞥了一眼，记在心里的，是綦裳清冷无二的气质，再没有别的。后来，见到了綦裳两次，一次是綦裳从大睦回宫，还有一次是为綦裳举办的接风宫宴。綦裳都是一身繁碎复杂的宫装，绝色的容貌让人无法逼视又移不开目光，不变的还是她身上那清冷的气质，只是，这清冷之中，又深深埋了萧索和哀伤的味道。今日的綦裳，好像是卸下了一身的伪装，却更加的清冷，原来，这便是綦裳，不论你抱了怎样的满身阳光满怀温暖，还是靠不近她，更别提去温暖她这块寒玉。懿宸一瞬间有些恍惚，她或许是老天的孩子，像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压根就只能站在她的圈子之外远远地看着，靠不近哪怕一步。 看到懿宸，綦裳愣了一下，随即坐在石凳上对懿宸道：“既然来了就过来坐下喝一杯清茶吧。”懿宸的母亲也不是正房，偏偏懿宸是男孩，所以，和自己的人生差了太多。 “多谢二姐。”懿宸对着綦裳一揖，坐在綦裳对面，笑道：“素闻二姐的茶艺出众，今日得尝，小弟真是不胜荣幸。” “你是怎么进来的？”綦裳亲自给懿宸斟上一杯茶，问到。 懿宸微微愣一下，攒攒眉，道：“皇上开恩，今日准许家人进宫来探视云妃娘娘。我随父亲和大娘一起进宫来。想起二姐住在楹誉宫，就想来看看。虽然二姐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但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来了之后果然见到大门紧闭，我转到侧门，见门没锁，也没人守着，所以就斗胆进来了。” 綦裳点点头，心中明了。这宫里伺候的人本来就少，不管什么样的活都是他们在忙活，这几日因为花粉过敏，暮秋在屋里休息，也没法出来干活，谁还顾得上去守门。“这想必也是天意吧。”綦裳笑笑，道：“不曾想，原来那个府中还有人会念着我。” 这一笑，像是冬日冰封的河水融裂开一般，懿宸一闪神，这微笑便在懿宸心里开出了花。这仙子一般的姐姐，笑起来才会让人觉得她还在人间，只是，这笑容中一掠而过的哀伤，却让人心疼的想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