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裳站起身，道：“老天何其不公，让我失去了孩儿，又失去了妹妹。原以为，你会是我再次站起来的动力，可是，现如今看来，你是埋葬我的最后一捧土。” 綦裳仰起头，对着被屋顶挡住的天，无声地笑起来。闭起眼，又是一串泪珠。原来，一个人的眼泪是流不完是，只有心还在，就会感到痛，眼泪，就会流。 心里的钝痛该与何人说，没有了七夕，现如今，连乞巧都没有了。就这般站了良久，綦裳竟然直直地瘫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嘴巴拼命咳嗽。 “小…娘娘！”乞巧倏然起身，想要过来搀起綦裳，却被綦裳另一只伸出的手制止住了。原来，是真的回不去从前了，小姐，只是一个美妙的过去，是一个憧憬罢了，现在的这个人，是娘娘，还是一个失了皇上宠爱的落魄美人。过去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 “出尘婆婆…”綦裳唤道，声音嘶哑无力。 “娘娘，”出尘听到綦裳唤她，打帘走进来。一晃眼便看到綦裳瘫坐在地上。“娘娘！”出尘紧驱几步到綦裳的身边，伸手扶起了綦裳。“娘娘，没事吧。我扶你回去休息吧。身体要紧。”綦裳站起来，勉强倚着出尘站直了，伸手拍拍出尘的手背以示安慰，道：“我没事，婆婆扶我出去吧。我想去院子里面走走。” 出尘抬眼看一眼站在那里垂着头的乞巧，摇摇头，对綦裳道：“娘娘不要任性，外面还在下雪。你的身子现在还很弱，吹不得风。我还是扶你回里屋休息吧。” 綦裳摇摇头，两行泪珠又顺着那刚刚干涸的泪痕流了下来，两颗豆大的泪珠晃晃悠悠地挂在腮边，綦裳的脸色很是苍白憔悴，她牵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婆婆就依了綦裳的任性吧。我心里不舒服，不舒服的很，像是要碎了。婆婆，求求你了，裳儿想要出去，看到那天空，我才会觉得自己还有心，才会觉得我还活着。”那两颗泪珠颤颤巍巍地终于滴落了下来。 出尘叹口气，终于拗不过綦裳，扶着她向门口走去。走乞巧的身边，綦裳停住了脚步。也不看乞巧，冷不丁綦裳问道：“你叫什么？”乞巧张口正要回答，不想綦裳竟又接过自己的话头，抢在乞巧前面兀自说道：“对了，你叫什么都不重要了。你不是乞巧，终究不是乞巧，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说罢，托着出尘的手，向门口走去。 “娘娘！”乞巧“扑通”一声向綦裳跪了下去，生生将綦裳的脚步止在了屋门口。綦裳闭着眼睛轻叹一口气，还是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放开，原来，这就是人的感情，与生俱来的东西，即便想要控制也终究无能为力。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綦裳转过身看着乞巧。 “娘娘，”乞巧道：“我知道，我再没有资格叫你小姐，但是…” “你知道当你七夕临走之前叫我什么吗？”綦裳打断乞巧，道：“她叫我綦裳，她说‘綦裳，我要你好好活着。’你看到了，这就是你和她最大的不同。你恨我没有给你全部的感情，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你的心中，我一直都只是你的主子。你一直都觉得，我作为主子的身份绝对不会吝给你真正的感情。但是，对七夕来说，我一直都是她的姐姐，我们，一直是一样的高度。” 綦裳又叹口气摇摇头，转身准备抬脚出门。 “娘娘，”这次，是出尘在綦裳耳边轻轻唤道，“总该给她个安排吧。”綦裳回头看看出尘，抿抿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满眼，都是不忍。 綦裳回过身，走到乞巧的面前，道：“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处置你，但是，若是不处置你，便是给别人出了大大的难题。”綦裳继续道：“还是你自己说吧。我该如何处置你？” 乞巧冲着乞巧磕了一个响头，道：“你杀了我吧。我对你做的这些事情，都死不足惜。”说罢，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綦裳，脸上神色镇定，绝望的镇定。 “呵呵…”綦裳苦笑，眼中又泛上来了泪雾。“我哪里舍得杀你，我怎么能下得了手？我綦裳再怎么狠心，也终究有自己的软肋。云鬘当初，就是吃准了我的软肋，提了刀往我的软肋上插。” 綦裳没有叫起乞巧，而是自己索性坐在地上，和乞巧面对着面。“我可以给你几个建议，你自己选择。第一，我送你到云鬘处，你跟着你原来的主子。第二，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出宫去吧，或者，嫁给我给你选好的良人。” 乞巧木木地看着綦裳，泪如泉涌。 “娘娘，”出尘扶着綦裳道：“我认为，还是让乞巧去指证云妃吧。给我们未出世的小皇子一个交代。只是，不知道乞巧愿不愿意。”说着，出尘看向乞巧。 綦裳摇摇头，道：“我答应她不会让她死。她去指证云鬘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姐！”乞巧冲着綦裳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道：“我选择死！我不值得你再对我那般好，我听婆婆的，我选择死！”乞巧看着綦裳，满脸的凛然坚毅，“尽管我知道我自己不配，但是，求你还允许我最后一次叫你小姐。”说着，又要给綦裳俯下身磕头。 綦裳伸出一只手，制住了她要俯下去的趋势，道：“对镇祭，我是彻底死了心了，何苦再多搭上一条性命。他是个没心的男人，即便挽回了他的人，终究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綦裳探究着看着乞巧，道：“你还是出宫嫁人吧。我给你寻的人，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也还是书香门第不愁吃穿的，他定然可以做你的良人。” 乞巧摇摇头，又涌出来两行泪：“那些是给七夕的，是给乞巧的，不是给我的。我受不起，若是我受了，便一辈子都会背着这心结。蒙娘娘不弃，允许我以后还在您身边伺候，就当是我赎罪吧。” 綦裳叹口气站起身，扶着出尘的手又向门外走去，边道：“随你吧…” 松开出尘的搀扶，自己扶着院墙，感受到雪花打在脸上的凉意，薄薄的鞋底踩在雪地上，沁骨的凉意丝丝钻入脚底板。纷飞的雪花，像是自己繁杂的心绪，没有头没有尾。留下乞巧，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 七夕，留下乞巧，也当是给我一个向你赎罪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