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裳看着乞巧，眼泪干了，泪痕犹存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干涩。綦裳站起身，看着乞巧，竟有猛烈地咳嗽起来。乞巧身形冲着綦裳微微一动，终究还是又稳稳地坐了回去。綦裳挥挥手，对暮秋说：“你去拿一件我的大氅来给乞巧穿着。” 暮秋叹一口气转身进了里屋，綦裳又晃晃悠悠地转身向主位走去，心中，是绝望的冷。 “没有想到，你真的会这样想。”綦裳坐回到椅子里，声音平静至极，竟不像是她发出来的。“可是，你错了，我也错了。”綦裳看着乞巧，双眸像是失明了一般没有丝毫光彩，只剩一片茫茫雾霭似的灰色。“我一直自欺欺人，我怕什么就来什么，你竟然真的这样想。乞巧，你错了，真的，你会后悔。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这道裂痕，已经被时间划成了沟壑，填不住的。时至今日，我便也将我的心思全都敞给你看…” 綦裳拢一拢披在身上的狐毛大氅，一如既往的眼神落在乞巧的身上，道：“我的娘亲早逝，爹爹对我这个庶出的女儿不理不睬，可以说，我从小到大都是爷爷不亲奶奶不爱。只有七夕，一直都不离不弃地陪着我，她是我奶妈的女儿，对我来说就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奶妈死后，我们二人相互扶持、相依相偎、不离不弃，虽然我们名义上是主仆，可是我们待彼此都是亲姐妹的心情。七夕一直都是感情的全部，所有的亲情还有友情。你能明白吗？一起长大，没有嫌隙，她曾一度是我全部的世界，她承载了我少女时代的记忆。” 乞巧看着綦裳，眼泪挂在腮边，眼神有些忿恨有点妒忌的意味。綦裳看着乞巧的眼眸，淡笑一下，继续道：“可是，七夕没有了，她为了我，宁可牺牲了自己。我那时候好后悔，我后悔为什么我进宫之前不把七夕留在府里，为什么不早早地为她寻到一个好人家嫁了，总好过跟着我一起埋没在这人吃人的深宫。”曾经的一幕幕在綦裳的眼前重复，眼泪又一次顺着那干涸了的泪痕流了下来：“七夕的死，让我的世界轰然崩溃，我感觉到四周围全都是黑暗。我的精神就像是再也活不过了一般，没有了七夕，就彻底没有寄托，那些滔滔如海水的情感我只能全都咽在心里，你知道吗？失去至亲的痛苦，心口处就像是笼了一团瘴气，挥不开，散不去，时刻提醒着，不让你忘记那痛苦，时刻压迫着你，压迫到窒息，呼不上来一口气。直到清祀的出现，素颜姐姐的体贴，才让我挣挣扎扎地走了出来，我将自己浓烈的情绪分付在他们俩的身上。我重新站起来了，是为我独一无二七夕报仇的信念支撑站起来了。” 綦裳瞥一眼乞巧，笑了。“但是我发现，我离不开七夕。所以，我亲自要去挑一个可以代替七夕的人。我注意到你，是因为你叫乞巧，还有你眸子里和七夕一无二致的爽利神色。一开始，我的确把你看做是七夕的替代，但是，我却发现，我的七夕是独一无二的。” 说到这里，乞巧忽然“哈哈”笑起来，她的指甲划在椅子的扶手上，因为用力传出尖锐的声音，乞巧泪眼婆娑，盯着綦裳插嘴道：“看来，娘娘，我连替代品都做不了是不是？” 綦裳没有理会乞巧，继续叙述：“所以，我打算重新来过。我知道，想要走出从前的梦魇，只有重新投入一次，只有用现在去冲淡以前。尽管有的时候，看到你的背影我还是会恍惚以为是七夕。人和人之间，相处久了无论如何都会有感情，就连养的小猫小狗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呢。七夕的离去，带走了我的少女时代，你的出现，陪伴了我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不知不觉，你的身上就承载了我现在的心。我本以为，我将自己对七夕的感情转嫁到了你的身上，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大睦的时候，我和清祀一起想要寻找自己的幸福。可是，从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我必然会再回来，因为我的身上有太多的责任，不只有爱情。我不能活的这样自私，除了爱情之外，我还有友情和亲情，我还有你。那时候我才想明白，乞巧，你不是七夕，你的身上，是我现在的，也是独一无二的亲情和友情。我不能把你不负责任的丢在一边，我明白了，七夕是独一无二是，乞巧，也是独一无二的…” 乞巧定定地看着綦裳，一动不动，只有眼泪不停地从眼睛里面淌出来。綦裳苦笑着摇摇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你唤我小姐吗？小姐，小姐，小姐姐。我把你当作妹妹，小姐不是主子。我怕你因为七夕的事情心里面会有心结，所以让他们把七夕对你缄口。到现在，我不在乎你叫什么，我只在乎你这个人。我不想在发生想七夕这样的事情，早在我怀孕之前，我已经在帮你寻觅一个良人了，我不想你的一生韶华也埋葬在这里，可是，”綦裳看着地摇摇头：“这一切都是奢望了。倘若我们当初可以早点坦诚地谈一谈，便不是现在这般下场。云鬘她好狠，她利用的，是我最脆弱的情感，她利用的，是我最在乎最宝贵最珍惜的东西。她知道，你我是一样的人，一样倔强又因为倔强所以容易折断的人。我的软肋，终究无法治愈了。” 此刻，乞巧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綦裳站起身，道：“老天何其不公，让我失去了孩儿，又失去了妹妹。原以为，你会是我再次站起来的动力，可是，现如今看来，你是埋葬我的最后一捧土。” 綦裳仰起头，对着被屋顶挡住的天，无声地笑起来。闭起眼，又是一串泪珠。原来，一个人的眼泪是流不完是，只有心还在，就会感到痛，眼泪，就会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