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
次日上朝,镇祭颁布了右相回乡养老的圣旨。
时间说快就过的快,说慢就过的慢。
秋日的阳光终于也变得寒冷,綦裳总喜欢披着大麾坐在御湖边喂鱼。御湖中各种各样的鱼儿真的是不嫌冷,鱼食往下一丢,满池塘的鱼儿就争先恐后来抢食,总是热闹欢腾的。
綦裳起身拍干净手上沾着的鱼食屑,紧紧大麾,向挽云居走去。
日日于此,无外乎是想见一见清祀。哪怕只是一面匆匆的邂逅,即便是,一个回眸,一个对视,一个行礼,一个微笑总是抵过万语千言。清祀,成了綦裳在这宫禁中坚持下去的动力。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吞噬人的希望,一旦跳入这无底洞般的深渊,花容月貌与年轻的生命一同葬送。希望,是宫中众人活下去的动力,而清祀就是綦裳的动力。
然而这几日,连清祀也不曾见到。往日,他即使是绕远路也回来御湖制造一个擦肩,一个邂逅。这几日,该是没有进宫吧。听说驭囡快要生了,于情于理,驭囡作为清祀的正妃,又会产下清祀的第一个孩子,清祀自然要守在她身边,皇上也免了清王这些日子的朝会和请安。綦裳心里欢喜,却又酸酸的泛痛。他有了孩子,终究不负皇室贵胄的声誉,可是,为他孕育,为他疼痛,得他光明正大的怜爱与照顾的人终究不是自己,也永远不会是自己。
回去的路上见到了云鬘。二人擦身而过,只是相互行礼,并未多言。不知为何,这秋末之时,总是会莫名地生出伤秋之念,心思也分外细腻。因为薰风的事情,这所谓的亲姐妹终于同仇敌忾了一次。但是,事情一过,又像是仇人一般了。
这后宫斗宠历来如此。关系微妙善变。大家斗的,不过是那个人多一分的青眼,哪怕这天下人都给了你白眼,只要那个人给了你青眼,这便足够了。偏偏这多一分的青眼,就是自己立足的依仗,是九族万千族人的性命与荣华。
每一年,一轮一轮地斗,这一轮还没有斗下去,来年开春,新的秀女入宫,又接着斗下去。墙倒众人推,这宫中从来没有真心帮忙一说,即使帮了,也是要看自己的收益有多少。斗来斗去,厚厚的脂粉妆下依旧年轻的脸,心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一路上,綦裳思绪万千。待回到寝宫,看到镇祭已经等候多时,綦裳微微一怔。
镇祭已经许久没有来过挽云居。自从上次綦裳献策之后,镇祭好像总是避着綦裳,每晚只临幸云鬘和啼鸢。再没踏入过挽云居半步,但是,每日给綦裳的赏赐又多得快堆不下了。綦裳终究不算得宠,却也没有失宠。宫中都是善于掌舵之人,见到这样的风向,也都没了主意,只能该怎样就怎样,一个都不能得罪。这后宫众人,也是知道綦裳的手段的。乍然见到镇祭,綦裳怎么能不惊诧。更何况,镇祭身后站着的不是应钟,应钟被罚洗马桶至今未被赦免,此时,站在镇祭身后的是芦笙。
“臣妾不知皇上驾到,请皇……”綦裳还没有说完就被镇祭虚扶了起来。
“裳儿去哪里了,让朕等了许久。”镇祭握住綦裳的手,带着綦裳坐在自己身侧,道:“天气渐凉,你身子本就不好,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綦裳抽回自己的手道:“皇上是来看梳烟的吗?”
镇祭的脸色有些尴尬,道:“朕想来看看你。还有就是有事跟裳儿谈谈。”
綦裳微微攒眉,没有答话。
镇祭更显得尴尬,道:“是和亲的事。”镇祭搓搓手,硬着头皮继续道:“貊彧那个贼人,竟然点名要朕的裳儿前去和亲。朕来问问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