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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重生
暮晚时分,凉爽的医圣谷竹屋前,荆钗躺在摇椅中享受着这蝉鸣蛙叫的仲夏夜。 今日大暑,身处医圣谷,荆钗倒是没有感知到半分一毫。 方才段素英来过,与她道了一些不平。 他说,他对他父皇身边的内侍新总管喜公公不甚喜欢,甚至是横看竖看都觉得他不该是这个主管的,一个残暴甚至是嗜血成性的人,怎配当内侍总管? 他说,他的父皇让喜公公彻查线人一事,喜公公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可一世,甚至连他身边的人都查…… 不,该是屠戮! 段素英是这般言语的。 他说,很多很多的人,喜公公不审问,直接杀掉,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如此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行径,与屠夫有何区别!? …… 对于段素英的抱怨,荆钗不置可否,因她说过,她不会过问段素英的任何政事了,是以,她只是淡淡道了一句: “哦……” 实则,荆钗是明白的,段素英口中的喜公公,就是伯阳新近调出来接替沙公公任务的“翠巾”,而段素英道出如此多的内幕,想必,亦是想自她这里瞧出一些蜘丝马迹。 以段素英的聪明,想来,是能猜测到真正深藏的线人,是没有几个被揪出的。 只是她不知晓的是,段素英是否开始怀疑喜公公。 有时候,看似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偏偏会出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结果。 荆钗瞧见了昨日“翠巾”予伯阳的密信,内容是“翠巾”与“桂子”联手演了一出戏,将刀栗韧身边很是得力的一员总管设计了进去,当做线人处理了。 刀栗韧大怒,将矛头直指老皇帝。 老皇帝自然不受,态度强硬,一力支持喜公公的行为,段素英只得表示强烈支持,并在朝堂上严明,不得有人再阻挠喜公公办公差。 段素英说,他是被逼的,他不想支持喜公公的,他能感觉到,他的父皇将他当工具使,将他推向风口浪尖,让他结了这些仇家,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如此,荆钗似是明白了,老皇帝的真实意图,果真不是为了谁,终究还是他自己一生的心结解不开…… 扳倒刀栗韧与皇后,想来,便是老皇帝的明确目标了。 至于石家,老皇帝的态度尚且未明显。 不过,瞧“翠巾”的口气,似是当真也有将石家的势力清除出大理的打算。 荆钗甚至猜测,老皇帝是否觉察到了,如今对石家下手乃是形势不利? 往后段素英还说了些什么,荆钗不记得了,因为她睡着了。 因怀孕,她如今是随时都能睡着,困,不言而喻,疲乏,更是厉害得紧。 而她,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时,段素英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她便是出屋舒张筋骨,静静送夕阳下山,而后窝在摇椅中呆呆愣愣。 然,思绪绝非是空的,那个噩梦一直萦绕心头,是涉书离开了…… 思绪还在惦念涉书,荆钗禁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凤泣血,冰凉的触觉令她愈发担忧涉书。 此际的涉书不知道醒来与否,她身处西岭雪山的冰窟中,不知能否承受得住…… 前日夜里,荆钗将雪冰蚕自黑老虎处拿了给石仲月,彼时,无瑕已经顺利产下,虚脱的涉书眼见不能活命了,亏得荆钗赶到及时,否则,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石仲月当即便是为涉书植了蛊,然,没有了血色的涉书,竟是如何亦不能驾驭那至冷的雪冰蚕,就连石仲月功力相助亦是无用。 一整夜,西屋内均是寒气弥漫,起先,大家还能在屋内稍作停留,久之,便是如何亦不能承受那阴冷的氛围。 尤其伯阳与石仲月,许是因他们受自身蛊物牵制的原因,便是有些抗拒这阴冷。 然,又是不能将涉书弃之不顾,石仲月只有铤而走险,带涉书上了西岭雪山,那里是黑老虎找到雪冰蚕的地方,亦是雪冰蚕的栖身之所,他希望雪冰蚕在那里能稍微安分些,不至于迁怒太多于虚弱的涉书。 荆钗正思绪飞转间,微觉有衣物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轻柔而贴心,是伯阳。 下一刻,鼻息间便是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青竹气息,荆钗暖暖一笑,并未睁眼。 “小丫头!”伯阳低低的宠溺声过后,是他温热的唇落在了荆钗的眉心,良久、良久……不肯离去。 她习惯于他的呵护,并未觉察到什么异常,只是就近蹭蹭他的面颊,俏鼻厮磨着他挺直的鼻梁,撒娇: “相公……” 拖着长长的尾音,这一声,竟是将伯阳逗得呵呵直笑,他席地而坐,拥紧荆钗,像是哄孩子一般,口中叨叨念着: “丫头……我的丫头……” 干脆一些,荆钗就势钻进了伯阳怀里,弃了摇椅。 而后,是俩人窝心的低低笑声。 久久,笑声止,换来的是一段长时间的缄默,他们的耳畔,唯有虫鸣蛙叫,如此,更是显得静谧。 本是以为能享受这温馨的一刻的,却是荆钗忽而干呕了起来,伯阳心急,刚开口急唤一声丫头,荆钗便是有些慌忙地躲进了他的怀里。 他自然亦是明白她此举何意,她是怕他问孩子的事情。 霡霂林回来,荆钗说与他,让孩子在她腹中再呆些时日,她只是想感受到孩子的存在,只是想而已…… 她还说,过几日,她会做出处理的。 如今,孩子还在,他便是愈发担忧她的身子状况。 近来,午夜里,她总会因心悸而显得有些呼吸困难,甚至是异常严重的冒汗。 今晨,他试着说与荆钗,把孩子拿掉吧,她缄默,不置可否。 可当时她的神情骗不了他,他清楚明白,她有多不愿这个孩子又保不住…… 又是一阵轻微的抽搐,怀中人儿的反应,令伯阳明白了是那心悸又犯了。 微微一声叹息,伯阳掌心贴着她的背心,以内力为她暖着,企望着能减轻她的苦痛。 少许,她终是有了些许的好转,伯阳方是稍稍放心了一些,抱起她往屋里去。 进屋,他瞧见那些茶具,便是明白,想来是段素英傍晚又来过了。 他不想对此再言语什么,她的丫头是有分寸的,自然明白如何处理这些微妙的关系。 是以,他没有任何的停顿与逗留,抱着荆钗径直回了里屋。 他将她放置床上,似往常一般,为她褪去衣衫,换上睡袍,再盖上锦被,俯身低头在她眉心一吻: “先睡吧,我且去料理些事儿……” “嗯……”她几近于梦呓的一句回应。 *********************************************** 暖屏山庄地字院,东屋内,迪鸾小心翼翼为赏画的面部患处上药膏。 玛娜站立一旁,瞧着赏画的左半边面容自眉梢到颊边均是被灼伤,这些灼伤的部分,此际显得绯红几许,那是因石仲月的奇效药膏生效了,这药膏的作用本就是快速生肌。 加之赏画本就白皙,那灼伤的部分与未灼伤的面色一比对,怵目惊心,立时,连日来萦绕玛娜心头的悲酸又涌了上来。 掩面捂唇,玛娜转身奔出了屋。 屋门口,玛娜碰上的是侍琴,侍琴亦是泪流满面。 一日之间,她失去了弟弟,妹妹又成了这半死不活的样儿,她,岂能好受? 前夜坎字院失火,迪鸾与玛娜救出了赏画,便是不清楚李仲察亦是在屋内。 待到侍琴知晓,已经是第二日凌晨,她匆匆赶去坎字院,瞧见的,只是一堆灰烬,以及面目全非的北屋。 她冲进了屋子,瞧见的依旧是满目的狼籍与灰烬,里面没有她想要的——李仲察的尸体。 来瑞安慰,说,有可能是逃走了。 侍琴只能是这般安慰自己,应该是逃走了……想必是逃走了……她更希望、奢望是逃走了…… 玛娜抱住侍琴,呜呜哭泣,侍琴则是连哭出来的声亦没有了。 对面屋内,正在仔细与无瑕喂奶的春雨,无声叹息。 当真是……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东屋内,迪鸾仍旧是细心为赏画上药,轻声低语: “莫要担心,不出三日,你面上的灼伤就便会彻底痊愈,这是师兄给的药膏,他说,是冬虫草的‘人油生肌膏’……” “……”赏画不语,亦是不给任何的回应,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是醒来时的那般样子,了无生气。 “当年师兄去冬虫草的塔内盗取了许多的名贵草药,想必,这‘人油生肌膏’……亦是那时得到的……”迪鸾已经习惯了赏画这般反应,自她昨日清晨醒来,便是只言片语均没有: “好了,来,转身……” 迪鸾涂抹好赏画的面部,再包扎好,便是轻柔将她翻了个身,撩开锦被,让她肩背上被包扎着厚厚纱布的患处均显露了出来。 即使是多次面对这一片伤患,他亦是又一次忍不住颤抖了双手,心,更是抽搐得厉害…… 赏画的背上,自左边肩膀到左边的腰底,纵贯半个背脊,均是被严重灼伤。 强自忍住心内的痛,他边解纱布便道: “你呢,如今什么亦不要担心,安心养好伤就行了,其他的……都交给我来处理……” “……” “玛娜都与我说明白了……”话至此,迪鸾似是喉头一哽,却是只一下,他便调整好: “是我错怪你了,那碗药……是颛督根……不是落胎……” 怕牵动赏画的情绪,迪鸾的语气愈发小心,她腹中的孩子没有了,那是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留住的孩子,却是在前夜那一场大火中没有了…… 石仲月与赏画号脉,便是道,她的孩子留不住并非一场大火,而是长久以来郁结心内的秽气所致…… 迪鸾再清楚不过了,她心内的气,源于他。 “都怪我,不该那般想你的……”迪鸾笨拙而轻柔地为赏画背部的伤患处进行清洗,背部的烧伤,比面上的要严重许多,即使有“人油生肌膏”,若想恢复到原先的样子,怕是没有那个可能了: “傻瓜,既然在乎,何苦要瞒着?” “……”赏画不语,轻放在脸边枕头上的纤细手指,却是微微动了动。 “你常说,我是个呆子……”迪鸾仍旧专注于他的清洗伤口,说话的声音竟是变软了: “你不也是个呆子?” “……”赏画无神的双眸,掠过一丝不算明显的光彩。 “嘿……”迪鸾似是无奈,似是心疼,竟是冷笑出声,还有感动的意味掺杂: “呆子……” “……”赏画乌黑的眸子中,泛起了淡淡的水雾。 而迪鸾,竟是一个收势不住,落了泪。 偏偏,泪珠落在了赏画的右肩之上,沿着她瘦肖的肩膀缓缓滑下。 怕泪水滑进她背部的伤患处,迪鸾忙伸手抚了那滴泪,不让它再继续下滑。 “……”赏画依旧不语,眼角的泪,亦是淌了出来,而后,她缓缓挪动身子,迪鸾慌忙制止。 赏画不听,仍旧坚持爬到了迪鸾的怀里,张开双臂拥住了他的腰。 温软的身子不可思议地就这般靠了过来,迪鸾愣住,拿着药膏的双手生生僵在了半空中。 良久、良久,他方是反应了过来,她,依恋他。 “呵呵……”迪鸾笑着淌泪,不仅是双手在颤抖,连身体都在颤抖。 “呆子……”赏画有气无力的一句,于迪鸾而言,便是比战役胜利的号角还要令他兴奋。 她,终究是肯了! “嗯嗯……是!我是,我就是一个呆子……”迪鸾愉悦应承,甚至是絮叨碎念,不间断。 赏画缓缓闭上了双眼,她,竟是还有机会挽回,她,终究还是没有失去这份爱…… 被大火烧灼的那一刻,她真正体会到了何谓切肤之痛! 此生,那是她最绝望的时候。 没有任何人的陪伴,没有任何人的照拂,她只能自己承受,忍受那一分一毫的煎熬…… 年少受辱,还有她的娘亲护佑着她,她有一个依靠。 国破,她还有姐姐可以相依为命,还有荆钗几个可以彼此照拂。 即使是迪鸾的误会,即使那时候她伤心欲绝,但,她明白那是能人力而为之的,只要她愿意,她明白迪鸾会原谅…… 唯有她腹痛如刀绞的那一刻,置身火海中,无处可逃与无能为力交织的绝望,将她吞没、淹埋…… 原来,真正可怕的是这个…… 当孩子一点一滴离开她,当她不能动弹躺在炽焰中完全无能无力之时,她唯一的奢望,是迪鸾…… 哪怕只是让她见他一面也好…… 她终于明白,何谓自作孽不可活! 当疼痛不算疼痛,心痛不再纠结,赏画眼前浮现的,竟是更多: 玛娜夸赞她的手艺好时那张彻底折服、冰释前嫌的愉悦的面孔…… 族部的老阿妈拼力救治她时,那一张饱经沧桑、皱纹刀刻却紧张万分的面孔…… 吉祥、如意刚产下之时,她的抚摸给它们带来的归属一般的感觉…… 即便是她离开,那些朴实而虔诚信仰她是菩萨的族人,坚信着她会回来,临行前那匍匐在地几近于膜拜的样子…… 那一张张不带有任何杂质的面孔……而她,竟是一直没有看明白…… 终于,她明白了那一日离开时,为何她的心有被剜去一块的感觉,竟是原来,这些人,已经无声无息在她的心中烙下痕迹! 他们给她的尊敬甚至是崇敬,早已在她的心内生根发芽,她对他们的认同感,竟是已经如此根深蒂固。 同样根深蒂固的,还有她对迪鸾的爱,当真是蓦然回首间,她惊觉,他竟是那般贪恋他的那一句,希望她做高原上的格桑花…… 如今,老天开恩,她有了重生的机会,她,再也不放手! *********************************************** 白雪皑皑,地冻天寒,亘古不化的雪与凛冽的寒风,是西岭雪山之巅的标志。 石仲月不再是一身素白,油黑的水貂裘衣与金黄色的狼皮裹着颀长的他,头上的皮帽将他的乌发遮住大半,只留下几缕垂在面侧的青丝,证明着它们曾是他风流倜傥、翩翩风度的点缀。 此时,他置身的是一个天然雪窟,听黑老虎说,这里就曾是雪冰蚕的栖息地。 他的眼前,是一张冰床,森森寒气正袅袅腾空而出。 而床上,则是完全没有了血色的涉书,仿似真的去了一般。 可明明,她就是有呼吸的,甚至是心跳亦与寻常人无异。 到此地整整两天两夜了,她,还是不肯醒来…… 雪冰蚕对她的牵制,目前而言,几乎是没有的。 他了解雪冰蚕的脾性——自扫门前雪。 只要没有谁想要伤害它,它就一定是安静的,甚至瞧上去与不曾活着一般。 如今,雪冰蚕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安全感十足,自然是不会轻易有异举。 它的安静,伴随着的是她的安静,出奇地安静,连醒来亦没有,更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他植的蛊是银线蛇,最怕的便是这寒冷的环境与物什,而如今…… 他最担心的反倒是,醒来的涉书他将如何面对? 他本能的排斥已经是不言而喻了,因为如今的她……太冷…… (昭阳罗嗦:终于码完这一章!!吼吼~~~厚脸皮一句…但愿不会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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