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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别离
“还没有醒?”小莲子轻声问荆钗,痴痴望着沉睡的伯阳,荆钗闻言茫然回首,触上小莲子担忧的双眸,她轻轻点头: “嗯,还是高烧不退。” “唉……他真是将自己累着了,”小莲子深深叹息: “这么没日没夜的,怎会不倒下!” 对于小莲子的话,荆钗有些诧异,微懵懂: “嗯?莲伯伯说什么?” “唉……少主就是这样,”小莲子便将这些日子以来伯阳夜夜以内力护佑荆钗的事儿说了个明白,话毕,荆钗苍白的面颊,愈发没有血色,小莲子吓了一跳: “丫头啊,你莫要这样,你这样少主醒来……” 荆钗微微摆手,示意小莲子先出去,她来照顾伯阳就可以了。 小莲子还想说什么的,却是见荆钗回身专心致志在帮伯阳敷额,他便是在心内一声叹息,转身出屋。 “莲伯伯,与落棋去信吧,就说我找她,急。”荆钗这般与小莲子吩咐,出了里屋的小莲子,闻言应是,出屋。 拧干帕子,轻轻放至伯阳额上,荆钗俯身趴在床边,抱紧伯阳的臂膀,而后将头靠了上去: “相公,好傻,你真的好傻……” 面上淡淡笑着,暖暖,她却是心内苦涩难当,泪,悄无声息,自眼眸涌出,大颗大颗,溅在伯阳雪白的睡袍袖子上: “好傻,真的好傻……” 哽咽而暗哑的声音,荆钗的心在颤抖,若是早就知晓这些,她是绝不会应允的,他的身体,竟是因为她才不能及时恢复。 昨夜,那一幕,又在脑海浮现。 昨夜,当落棋告知荆钗,说荆钗有了身孕,反应过来的她,几乎是激动到险些眩晕,她竟是觉得这是奢侈一般,是老天垂怜,甚至是老天也会有公平的一刻。 亢奋的她,一心盼着伯阳回来,与她一道儿分享,她想看到他的笑脸,看到他与她一样的激动。 然,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亦是不见伯阳回来,问落棋,她说与石仲月出去了。 荆钗便是万般心切,让落棋出屋去寻伯阳来,然,落棋这一出屋,亦是半个时辰不见回屋。 彼时,风起,乌云滚滚,电闪天际,沉沉的暮霭,遁匿的星月,都昭示着一个事实,雷雨即将来临。 焦急之下,荆钗跳下床披上外衣,便向屋外跑去。 小莲子赶忙拾上了雨伞亦是跟了出去,本就是身子虚弱,荆钗一出屋,便是凉风满袖、满袍,竟是连人,都险些吹走了。 幸而有小莲子在一旁护着,可即使如此,风来也好,雨来也罢,荆钗亦是急急寻找着伯阳、落棋的身影。 搜寻了一圈,才在屋后发现了落棋,伫立风头,衣袂飞扬,撕扯着猎猎作响。 再看落棋面对的方向,是崖边,那里矗立的,不是别人,正是伯阳,她的相关呵! 然,眼前的真实却是,海子谷这个缺口处刮来的强风,大有将他卷走的趋势。 心惊,荆钗低呼伯阳,便是不顾一切冲了过去,刚跑了两步,落棋扯住了她: “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 荆钗顿时愣住,记忆中,落棋从不曾有这般举动,除非有什么特殊的事儿。 可这会儿,她没有那个心思,她关心的,是她相公的安危。 不顾落棋的又一次阻挡,荆钗径直向崖边奔去。 落棋亦是紧随其后,跟了过去,可即使如此,仍旧追不上荆钗,苔痕斑驳的大青石,就算会有跌倒的危险,荆钗仍旧是不顾一切。 小莲子看得心惊,在身后惊呼当心的同时,亦是追了上来。 “相公!” 奔到崖边,荆钗一把将伯阳拽到怀里,先将他带到距崖边三尺远的地方: “相公,相公……” 待到安全了,荆钗方抬眸望向伯阳,欲语,竟是发觉,他的面上,赫然印着一颗泪,凝滞一般,不动。 怔愣,看着憔悴不堪的伯阳,荆钗霎时不知所措,而后,是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冲刷干净了伯阳面上那一颗泪。 小莲子慌忙奔至俩人跟前,与他们撑伞: “这风大雨大的,俩傻孩子,这是何苦呢?瞧瞧你们这……” “相公!”小莲子话未完,却是荆钗的惊呼,而后,是伯阳倒在了她的怀里。 事出突然,又虚弱许多的荆钗,怎能承受得住伯阳,若非落棋也在身边,两人可是要躺倒在地了。 手忙脚乱,三人凑和着将伯阳抬回了屋。 便是整整一夜,伯阳皆是昏睡不醒,高烧不退,荆钗与小莲子轮番照顾,却是如何亦是不见他好转,梦呓不断,却是只有一句话: “丫头,对不起……” 起初,她不知道他这一句为何意,而后,落棋说与她一句: “石仲月说与王爷,你的身子已经不能孕育孩子……” 她想问为什么,然,她没有勇气。 她似乎能猜到原因是什么,她怕,无形的一只手,扼住她的喉,不将她置于死地,誓不罢休一般。 自欺欺人也好,笨拙也罢,她选择暂时遗忘,因为她想享受做母亲的感觉。 所以,她做出了决定: “相公,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再次将伯阳的臂膀往紧抱了抱,荆钗微微侧首,嗅着他怀里熟悉的气息,那淡淡的青竹气息,这般熟悉、这般让她不舍。 “相公,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 暑天的午后,日头分外毒辣,安顿涉书睡下,石仲月端着瓷碗出屋。 看着几乎没有增减的瓷碗,石仲月叹息,却是无能为力。 产期就到,涉书一反往常,竟是连饭都吃不下了,就连侍琴都觉得奇怪,怎会是这般的。 石仲月不语,他自然是清楚为何如此的。 涉书的产期,是他有意一直在推迟,算日子,就该是这几天的,可他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让孩子顺产,又让大人平安。 所以,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推迟产期。 施针一直在继续,对涉书造成的伤害,亦是一直在延续,腹中孩子的伤害,自然也是有的,然,总是比如此早便面对生死抉择来得要好。 两个都离开他,他想,他也会离开的,至少他的心会不在了。 两者不管谁离开他,他都会一辈子责怪自己,活在内疚的阴影之中。 “仲月……”刚出屋,便是一声甜美到清纯的低唤,条件反射一般,石仲月就想躲进屋里,转念一想到涉书,他便是忍将住了: “……” 看到石仲月面上那般反应,李仲察纯纯一笑,眸中却是犀利,言语间,竟是玩笑着天真无所知的样子: “仲月这般不想见到人家?” “……”石仲月用他的沉默回应李仲察,他连回话都不屑于给眼前这个做作到最高境界的人。 若非碍于侍琴,这个碍眼的东西,他一定将他丢出去。 涉书的身子已经够让他烦躁了,如今,他却是还要分神来应付这个潜在的敌人,这感觉,竟像是在自个儿的身边埋了一堆火药一般,随时都会燃着,将自己炸得无影无踪。 “我今夜在院子里摆了酒,仲月可否赏光?”李仲察似是假装的,似是当真不明白石仲月的反应一般,天真一笑。 石仲月本欲羞辱他一番的,却是想到李仲察的性子,是一个十足小人兼狠辣小男人,便是暂且将怒火压了下来。 石仲月端着青釉云纹白瓷碗,一步一步向李仲察行来,李仲察的心,竟是猛然怦怦乱跳着,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粉嫩的小脸儿霎时绯红。 “最后说与你,”他在向李仲察下最后通牒,妩媚到妖冶的桃花眼中,是比李仲察还要狠绝,而他,却是以极其暧昧的方式靠在李仲察的耳边咬耳: “我有很多方式可以让你离开……永远离开!” 香甜的荔枝味儿在鼻息间氤氲,李仲察却是忘记了亦是不曾敢享受石仲月难得的靠近,因为他看到,石仲月眼眸中的,是绝对的警告。 他虽是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底线在哪里,然,他明白那警告的意味是什么,是绝对的面对一个陌生人的防范与厌恶,这样的眼神,他见得太多太多。 然,他向来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因为他可以假装自己不在乎,让别人看到他的清高和骨气,而后,他会记住,一定会找机会报复于那人。 如今,他不能抑制了,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要崩溃了,他此生最爱的一个男人,竟是这般对待他! 即使是曾经给了他美好初恋的乐师,他亦是不曾有这般感觉,唯有石仲月,让他几乎疯狂。 早在蒹逝班刚到石府,二公子石仲月的艳名便是如雷贯耳,府中的丫鬟们更是芳心暗许者几乎是全部。 多多少少,他也是受了影响的。 之后,便是偶尔的机会,他见到了同石老太君一同来观戏的石仲月,仅仅是那惊鸿一瞥的一眼,便是一生注定。 那一眼,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逃不脱了。 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李仲察记得清清楚楚: 照旧的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两缕青丝,分垂胸前;三摇折扇,闲雅异常。 那一举手一投足间,端的是风情无限、神韵无限、慵懒无限。 从那时起,他的心里眼里,就都是他——石仲月。 然,他自卑,他敢面对自己的心,却是不敢面对石仲月,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亡国者沦为戏子,他,还有何脸面? 日子久了,清楚了石家的一些情况,亦清楚了石仲月的真实身份,便是心内那份自卑渐渐消散,他,觉得可以靠近心中所爱了。 他也以为,没有他征服不了的男人,然,第一次,他在他这里败下阵来,究其原因,竟是因为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石仲月,你让我情何以堪! 如此在心内思量,李仲察的面上,挂了一滴泪,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映着屋后毒辣的阳光,分外刺眼。 他的心,被刺痛了,是以,他在心内起誓: 哼!我,李仲察,绝不会就此罢休的,即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却是一样的,他的泪,更刺痛了北屋竹帘内的侍琴,她的泪,唯有隐藏在阴暗的角落。 她在心内泣着,她的弟弟妹妹们,何时能真正幸福? *********************************************** 推迟了一日,第三日,赏画一刻也不想呆着,她要回去,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令她惶惶不能终日的男人。 护送的车马已经备妥,是石家早先送来的青骢马,身彪体肥,最适宜的便是走山路,这些,亦是特意为迪鸾挑选的战马。 玛娜搀扶赏画上车,迪鸾就在身边,却是不做半分的挽留,仍旧是铁青着面色。 族人们围在马车周围,重复着同一句话,赏画听不懂,但,她能猜测出来,是挽留她的。 所有人都在挽留她,而她唯一在乎的人,却是…… 调整呼吸,赏画带上该有的微笑,倔强而高昂,她一向的话,输了什么也不能输了底气。 她是光明正大回去,不是被谁如何了。 玛娜在用藏语安抚着族人们,面上带着笑,却是眼眸中满是泪,瞧一眼玛娜眼中的神色,赏画的心,莫名地痛着。 玛娜的眼神,是感动与稍微的恐惧交织着,赏画自然清楚,她这一次回去,将会是与这里永别。 她以为她不会再有任何的留恋,可事实上,她竟是发觉,她的心内,有一块儿,被生生剜去了…… 最糟糕的是,她分辨不出来,这,被剜去的……究竟是什么…… “嫂子不必担心,我说与他们的是你还会回来的,”玛娜跳上车,与其说安抚赏画,不如说是安抚自己: “这一次,只是因你不太习惯高原上的气候,我带你会锦州城养胎而已……” “不,”赏画有些柔弱的声音,却是坚决异常: “你该说与他们实话的,我真不会回来,不说实话,我与欺骗有何异同?” “嫂子!”玛娜着急,险些眼泪都呛出来: “负气话不是这种场合说的……” “不是负气话,”赏画解释与玛娜,亦是认真而坚定: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个道理,你该懂的……” “嫂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玛娜难得严肃: “你与哥哥是祭拜了神灵与祖先的,这已经是上天的旨意,擅自更改反悔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赏画仍旧是习惯性嘲弄,低眸,纤长浓密的眼睫毛遮住眼眸中的哀凄: “早就遭受了,还会再怕天谴?” “嫂子!你……” “她说的对!”是迪鸾的声音,响自马车外: “高原上开不出栀子花,只有格桑花……” “哥!”玛娜负起一句呵斥,更是生气非常: “你怎的也这般糊涂!你忘记我那夜说与你的……” “起驾!”迪鸾一声高亢的施令,车子应声启动,琤瑽的马鞍马身摩擦声,得得的马蹄声,叮叮的马铃声,将玛娜的话悉数淹没,就是坐在她身畔的赏画,亦是不曾听清她说了什么。 “高原上开不出栀子花,只有格桑花……” 一遍一遍在她耳畔响起,一遍一遍告诉她一个事实…… “高原上开不出栀子花,只有格桑花……” 原来如此,他选择放弃…… “高原上开不出栀子花,只有格桑花……” 赏画忽而连嘲弄的气力都没有了,竟是这般决绝,轻别离。 仓促的掩饰,赏画掀开车帘子,望向车外,是漫山遍野的格桑花,黄的璀璨若朝阳,红的艳丽若晚霞,白的纯洁如云朵,紫色神秘而悠远,气质独一无二。 迪鸾曾告诉她,格桑花,是他们族部的幸福之花,藏语叫格桑梅朵。 “格桑”意为幸福,“梅朵”,意为花。 迪鸾说,格桑梅朵,是生长在高原上最普通的花朵,杆细瓣小,瞧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 可风愈狂,它身愈挺,雨愈打,它叶愈翠,太阳愈曝晒,它开得愈灿烂。 迪鸾说,格桑梅朵,便是寄托了族人们期盼幸福吉祥的神物。 在他们的眼里,格桑梅朵亦是高原上最顽强生命力的代表,千百年来,它们在这一方苦寒的土地上扎根发芽,繁衍隆盛,坚韧不拔,生生不息。 而她,当真是……永远不能与它们相提并论。 她只是江南的栀子花,只是那映江波的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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