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钗怀孕·颛督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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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醒来,荆钗只觉得浑身疲乏得很,口干舌燥的,想挣扎起身,却是被身边人给按住了:
“公主当心!”
是落棋的声音,干涸的喉咙令荆钗微微蹙了眉,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我这是怎么了?”
“石仲月说你有了身孕。”落棋淡淡回道,荆钗却是完全愣住了。
本是正要挣扎着起身的,却是顿时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能完全由着落棋将她半扶半抱着倚靠在了床头:
“已将近两个月了,石仲月说,你本就体寒,加之刚植新蛊,是以,平日里行动、膳食便是要多多注意……”
落棋的话,竟是比平日多了许多,将石仲月的话一字不漏地倒与荆钗,而荆钗却是还没有从这个消息中反应过来。
同样的,竹屋后的药泉边,伯阳也在关心着同样的问题,他知道石仲月没有将真正该道明的皆说与他:
“说吧……”
似是累极,似是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伯阳眸光散漫地望向暮色薄薄中烟雾迷蒙的海子谷。
早料到伯阳会觉察到他有意隐瞒了一些真相,石仲月无声叹息,回头,落进眼眸的,是伯阳平静而安详的侧面。
因是站在他的身侧,石仲月并不能瞧见他的眸色,是以,他并不能确定伯阳的承受能力在哪里。
暮色渐渐浓重,暗夜即将降临,伯阳一动不动伫立崖边,任由夜风撕扯着他的月白云纹长袍,竟是猎猎作响。
抬眸望一眼没有一颗星斗的夜空,石仲月似是自语,似是说与伯阳听:
“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便是南边的狂风更加猛烈地席卷而来,俩人的长袍均是飞扬撕扯着,可身形,均是纹丝不动。
又是一声无声叹息,很是无奈,石仲月亦是有些无力:
“看来,不说与你,你是不会放我离开的……”
“……”伯阳不语,亦是不回头,仍旧是漫无目的地望着狂风将海子谷上缭绕的云雾蹂躏到满眼狼藉。
“她的身子太弱,”石仲月计划开门见山,快刀斩乱麻,伯阳,终归是要面对这些残酷的事实的:
“摄心术,已经让她的心脉严重受损,供给她自身的血气,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又何况再孕育……”
“……”
伯阳不语,仍旧是雕塑一般伫立。
“她的腰脊,就是她在杜鹃谷寒潭内受的伤,脊椎早已是不能承受重力,若是孕育,只要孩子在腹中超过六个月,她便是有瘫痪的可能……”
“……”
还是不语,这样的伯阳,浑身上下散发的,是让石仲月从未感受过的气息,石仲月的心,竟是开始有些悸乱,令他甚至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虽然这不祥不是冲着他来的。
这一次,他决定一口气说完,然后,他就赶紧离开:
“目前,刚植入她身体的蛊血正在渐渐与她自身的血液融合,她心脉的供血不足和自己没有内力,让她体内的蛊血正在渐渐渗透于她周身的血脉中,想必,你也清楚完全被渗透后的结果是什么……
所以,怀孕期间,她需要的是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就是所谓的以血养血。
哼!别想着你能办到……”
石仲月忽而厉声,一把捉起伯阳的手腕:
“脉象虚弱,郁结胸中,中气不足,内力濒于枯竭,你是不是还要将自己的血给她喝了?”
几乎是呵责伯阳的这些伤害自身的行为,石仲月几乎可以肯定,伯阳的身体之所以恢复得如此慢甚至是没有起色,想来,他是以自己的内力帮荆钗镇住体内的蛊血。
白日,荆钗或许可以依靠自己的意志力来与体内的蛊毒进行抗衡,然,夜晚,想必没有伯阳的护佑,定是不能安然度过的,又何况夜晚是黑腹蝎出动的时候,它控制荆钗的力量,自是比平时更盛。
“你先回山庄吧……容我仔细想想……”伯阳无力已极,甚至连从石仲月手中抽手的力量都没有了。
是无奈,亦是无能无力,石仲月泄气一般,将伯阳的手掷下,转身离去,还不忘丢下一句:
“赵炅的第六道圣旨到了,催促你带上他的女儿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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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夜晚,不是凉如水,是冷飕飕,即使现在刚入暑。
玛娜为赏画裹上厚厚的羊绒毯子,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休息,可是不能着凉了,如今怀着孩子呢。
言罢,玛娜便是起身,说,她去厨房瞧瞧,给赏画炖补药。
赏画安然一笑,并未说什么。
看着玛娜兴奋离去的背影,赏画竟是落寞到不能再落寞,甚至是自嘲。
她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关心她还是关心她腹中的孩子。
如今,就连她能回族部,皆是沾了这个孩子的光。
今日之前,甚至,就连伯阳的心内究竟想的是什么,她都是不能猜透的,明明,她是该被他谴责的人,甚至是以石家家规处罚的人,却是她回去后,这事儿一直处于无人问津的境况。
她以为是他们不屑,又或者真的是伯阳仁慈了,不与她计较,然,如今看来,原来是一切自有安排。
今日那押送礼物的车队,好不壮观!
将近三十辆披红挂绿的硕大马车,自镇南王府大门外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喧嚣而招摇地行至西城门。
百姓们围观,夹道喝彩,赞叹石家的富有、伯阳的阔绰,还慨叹迪鸾的好福气,道着他们的艳羡与望尘莫及……
一身越罗端坐豪华马车中的她,却是嘲弄一笑,嘲弄自己,也嘲弄世人,更嘲弄命运、嘲弄老天!
直到她笑出泪,迪鸾却是忽而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颌,不语,可眼眸中,却是满满的愤怒。
她亦是不语,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任他宰割。
感觉中,他捏住她下颌的手,越来越紧,甚至是几要将她的下颌捏碎一般,痛到眼泪涌出,她坚决不出声示软。
终究,不知是他不舍,还是觉得她还有利用的价值,竟是缓缓松开了她的下颌,狠狠撤手。
撤了手,疼痛竟是比被捏住更痛……
痛到连流泪都不能平息……
她已经不记得她的心是什么感觉了,仿似是麻木的……
而后,她不记得她用了多久的时间调整过来,不让自己再流泪,也不曾记得用了多久的时间让自己不心痛……
抑或,那痛,从来未曾停过,即使这一刻没有了泪……
或许,是她已经没有流泪的力气了……
无力翻身,将厚厚的毯子往身上扯了又扯,想以此让自己暖和一些,然,却是更冷。
这个屋子与暖屏山庄的东屋一模一样,可味道,却是从未一样。
她的东屋,一个人住,是,孤寂,尤其是夜晚,更是寂冷甚至是寂苦。
而这里,有两个人,给她的感觉,竟是怕。
无端由的怕,甚至是恐惧,迪鸾对她越好,她便是越发地恐惧。
她明白那种被高高捧起,而后落下的痛有多重……
她可以承受一次,她学着慢慢承受,学着慢慢适应,甚至是将未吸收殆尽的伤痛好好包藏起来,来日方长,因为她做好了一生一世来消化的准备。
而,有人闯进来了。
没有任何的预兆,他闯进了她的生命中,将那痛楚撕裂开来,说,他可以帮到她,他可以与她一起承受。
她从未相信,也不愿相信,甚至不想给他机会。
却是他的贴心与付出,令她开始动摇,当她真正开始学会接受的时候,太多太多混淆视听的东西出来了……
他的族部、他的霸业、他的雄心、他的责任……
她眼见的浮华与虚假、她根深蒂固的恐惧、她瞻前顾后隐藏深深的秉性……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席卷而来,又一次,她选择逃避,选择先将自己放置在安全的位置。
说她胆小也好,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耻也好,她都认了,因为她想活命,不想要伤害!
“嫂子!嫂子、嫂子……你可是有口福了!”
玛娜端着一碗药奔了进来,矫健的身手并未让碗内的药水有半滴溅出,甚至连涟漪都不曾起,只因上一次被劫掠的经历,让她恨自己的功夫底子弱,奋发图强,她的功力突飞猛进。
“嫂子,这是颛督根,是安胎的神品,”玛娜兴奋仍旧,将药碗搁置小炕上的矮脚桌上:
“这是我们族里的神草,祖先们叫它颛督根,说是古代那个什么皇什么帝的留下来的,那个人……好像叫颛顼……”
“哦……”赏画有气无力地应道。
“我本来是去找当归的,你们汉人的大夫说,当归是安胎的,不过呢,我不认识当归,老番他们又在忙着给族里的人分发粮食,我哪敢随便找啊!”玛娜边说边将药碗递到赏画手上,还帮忙给她吹吹:
“幸而我找到了这些颛督根,这些可是去年给我王嫂准备的,她没有服完,我便炖了与你……”
原来如此,是那个难产去世的王妃的……
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嘲弄浮上赏画的唇畔,她不怪任何人,亦不是在嘲弄任何人,她嘲弄命。
“放心,不会苦的,是甜的,我还特意放了人参的!”玛娜紧绷的单眼皮下,因笑颜太盛,乌亮的双眸此际完全眯缝成了一条线,却是弯弯若新月:
“嫂子就快趁热喝了吧!”
赏画淡淡一笑,将药碗凑到了嘴边,却是发觉,碗中的汤药颜色,竟很是熟悉,像是……
“怎的跟红花的颜色一样?”赏画忍不住冲口而出。
“是啊,颜色是一样的,但是,味道绝对不一样的,不信你试试!”玛娜将药碗又往赏画嘴边凑了凑。
“呵呵……”赏画轻轻一笑,她真是多心了,玛娜,怎会害她!
轻呷一口,果真是甜的,微微的,似是还有一股大红枣的味道,入喉,里面人参的味道出来了。
赏画的嘴,最刁的,怎会尝不出来这里面人参的味儿?
一碗汤药尚未喝完,便是屋外有人喊,是藏语,是以,赏画并未明白喊的是什么,玛娜语气很是不好应了一句,而后转头向赏画:
“人手不够,我得出去帮忙的,嫂子喝完就休息吧!”
“嗯,你快些去忙吧……”赏画理解道。
玛娜再三叮嘱,才出门去。
将碗中的汤药喝完,赏画准备躺下,却是听到门外玛娜与谁的对话,即使她听不懂藏语,可,她能听清楚,那是迪鸾的声音。
干脆装睡,因为她不想面对迪鸾,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迪鸾。
少许,她听到门帘被猛然掀开的声音,带起风声呼呼作响,而后,却是门帘轻轻被放下的声音。
如此细微的举动,赏画的心,忽而柔软,眼角淌出了泪。
而后,是蹑手蹑脚的声音,渐渐的,迪鸾身上那特有的芳草气息,便是缓缓笼罩了上来,她知道他到了她的身边。
很想念很想念他的怀抱,这,便是她的第一反应。
可,她能这么要求吗?
……
少许,一双温厚的大手覆上了她的小腹,即使隔着衣衫,她亦是能感知到他掌心厚厚硬硬的茧子,如此熟悉。
如今,他第一个关心的,竟是……
如今,她能习惯的,能做的,似乎只有嘲弄。
温厚的手掌,只是覆上她的小腹,轻柔不带有任何的力度,仿似怕惊醒她,又仿似怕伤害到什么……
少顷,这温厚的大手,竟是僵了僵,瞬间冰冷。
赏画能清晰感知到他的变化,诧异,令她完全不能理解,他方才明明是热情的,明明是因知晓她怀孕而激动的,他的掌心在轻轻颤抖,她怎会感知错了?!
可这会儿……
不得不睁开眼,赏画转过身,瞧见的,是迪鸾铁青着的脸,手上还紧紧捏着矮桌上的空药碗,这样的神情,与上一次责备她偷喝红花一样。
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懵懂蹙眉,迪鸾却是一言不发,甩手将瓷碗砸向了屋角,脆弱的白瓷撞击坚硬的石墙,破碎成一地雪片。
“你就那么憎恨怀上我的孩子!”迪鸾赤红着双眸咆哮。
赏画激灵灵一个寒颤,霎时苍白了面色,第一次,她看到有人可以是这样的……
脑中一片空白,赏画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明天!明天我就送你离开!”少顷,迪鸾甩下这么一句,大力甩袖出屋。
正殿斜对面的侧殿,正给族人分发粮食的玛娜,听到那一声炸雷一般的怒吼,立马向巴辛王的宫殿奔来。
老番几人,亦是紧随其后,追了进去。
殿门口,玛娜与怒火冲天的迪鸾撞了个正着,然,彼此却是没有理会对方,径直向自己的目的地奔去:
迪鸾向人群大步流星而去。
玛娜向里屋火急火燎奔去。
回屋,赏画呆呆抱膝躲在炕头,蜷缩成一团,不哭,也不说话,眼眸中的空洞,令玛娜顿时慌神了,连一声嫂子都不敢唤。
看着屋角碎成雪片一般的白瓷细片儿,玛娜亦是脑中一片空白,明明知晓赏画怀孕,迪鸾的面上那喜悦是无以言表的,却怎的这会儿……
老番几人亦是不敢进屋,毕竟,这里是内殿,是不允许有任何除了迪鸾以外的男子擅入的。
正焦急间,却是玛娜炸雷一般的哭喊:
“嫂子!嫂子……嫂子你怎么了……”
“……”
殿外的众人,皆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霎,玛娜又喊:
“御医!御医啊……快叫御医!”
手忙脚乱,老番几人慌忙将御医架了来,殿门外,仍旧能听到玛娜在里面的催促声,已是老妪的御医,不得不飞快回屋,而后,是玛娜的惊呼:
“阿玛妪,见红了、见红了!都见红了……”
即使玛娜是努力在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殿外的老番几人,亦是听得清清楚楚。
一阵慌乱,玛娜六神无主,老妪似是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边镇定地用藏语吩咐玛娜,一边往赏画的嘴里送药丸,玛娜泪流满面,却是不住点头。
老番几人听不懂玛娜与老妪的对话,却是明白这会儿最重要的,是救人,老番直接喊与玛娜,看有什么他们能帮忙的。
直到喊第三遍了,玛娜才回神,说,需要热水,滚烫滚烫的热水。
于是,众人一番忙活,引来斜对面偏殿上族人的侧目。
半个时辰,忙碌才消停,而后,是玛娜传达老妪的意思,赏画并无大碍,只是动了胎气,她已经给赏画服药了,再稍作调息便会无碍。
如此,殿外众人方是稍稍放下了心。
而迪鸾,却是一直在斜对面的侧殿与族人分发粮食,族人们都惊诧望着宫殿的方向,迪鸾却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心致志模样。
老番早已忍将不住,向迪鸾冲了上去,挥袖,悻悻然:
“过分!当真是过分!”
“是可忍孰不可忍!”无为亦是怒气冲天,拂尘横扫,悻悻然亦然。
一甩袖,老番几人怒气冲冲出了宫门,迪鸾身边的族人,几乎都是些披头散发者,藏家衣裳与古朴的饰品,令他们稍显笨拙,然心灵,却是灵巧的,他们能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
虽不会说汉语,却是都会叫唤老番:
“番先生、番先生……”
他们都很尊重老番几人,因为这些人懂得的很多,帮助他们的更多,若是没有这几人,便是没有他们如今的可以自食其力,亦没有他们孩子的习修汉文。
有人追上去,有人慑于迪鸾的威势,不敢。
玛娜却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奔到迪鸾跟前,扯上回了内殿,为了不让族人听懂他们的对话,玛娜刻意用汉语: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险些害嫂子落胎!你究竟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哼!是她自己要喝那药的……”
“药?”对着迪鸾燃烧得愈发威猛的怒火,玛娜莫名的很是烦躁:
“哥哥,那么多的族人在瞧着,你竟做出这般事情来,你就是莫名其妙!”
“哼!”迪鸾一甩袖,欲夺门而出,玛娜快一步拦住:
“去跟嫂子道歉!”
“一个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害的人,不配……”
巴掌清亮,第一次,玛娜向她敬爱的哥哥挥巴掌,一瞬间的怔愣,稍后是玛娜强硬的话:
“这一巴掌,是我替父王扇的,你忘记了父王的遗训了?”
“……”迪鸾不语,他的责任,他岂能忘记?
“阿妈那一巴掌,你自己扇吧……”玛娜声音哽咽,想起他们劳苦一生的阿妈,安享晚年没有,竟是得到那尸骨无存的下场,她的心就痛到了极致,背转身,冷冷:
“至于嫂子的……你自己去向她请罪!”
言毕,玛娜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