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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
一夜无眠,黑漆中伯阳睁眼到天亮。 以冷水净面,使得自己精神些许,伯阳便向竹屋行去,他不想她担忧,不想她说他是因担忧她方如此狼狈的。 刚掀帘进屋,便是碰上了小莲子,小莲子忙与他噤声,拉他出屋,方是轻声道: “疼了一夜,刚睡着……” 小莲子话未完,伯阳便是早已顾不得,进了屋。 轻手轻脚回里屋,看着锦被中昏昏熟睡的荆钗,他心疼已极。 抬手,想抚上她苍白的面庞,却是唯有僵手在空中,此刻的她虚弱已极,鬓角的乌发还是湿溽的…… 昨夜,她究竟经受了怎样的折磨,他岂能不清楚? 他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功力亦是恢复了三成之多,是以,昨夜,明明,他是听到了她低低的哑声呼喊,她在唤他“相公……相公……”一声一声…… 皆是被他听得清清楚楚,而,他终是忍将住了,没有出屋,甚至连床,亦是没有下…… 他不想再与她增加苦痛,他见了她又能如何? 即使昨夜能与她安慰,那往后呢? 她岂会放弃? 依旧是要他离开的…… 她不是那反复再三之人,决定的事儿,她便是不会放弃。 “相公……”低低喃语,是轻唤,亦是梦呓。 想应声与她的,却是及时住了口,看到她向他蹭来,伯阳犹豫。 他清楚知道,她对于他身上的气息,敏感异常,即使是睡梦中,亦是能分辨清楚。 不想惊醒她,伯阳只在床边席地坐下,让下意识蹭来的她,能埋首他怀里。 强自忍住想拥抱她的冲动,伯阳再往前倾了倾身子,让她能完全埋首他怀里,他只希望她能睡得更安稳些,毕竟,睡梦中的她是无意识的,无妨于她戒毒。 细细看着眼前熟睡的她,似是多了几许香甜,禁不住唇畔浮上一丝笑意,伯阳竟是心内雀跃多多。 *********************************************** 一件很惬意的事儿,坐在赏心亭中,晒太阳,自午后至霞飞满天,涉书总觉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奢侈。 转眸,对岸,是石仲月在教朦朦太虚幻步。 都说是女子生得美是祸水,然,不远处那一对父子,怕是比祸水还要严重。 婆娑垂绦,仿若流苏,随着父子俩穿梭于其中的身形,摇曳飘飞,煞是好看。 若非石仲月特意下了令,如今这东院,怕是要成了庙会了,府中那些小丫鬟,本就迷恋石仲月者多多,如今,又加了一个朦朦,更是不得了了。 朦朦一张巧嘴,哄得全府上下没有不喜欢他的,丫鬟们更是对他千般万般的好,俨然,他的魅力有超过他爹爹的势头。 借此,他倒是混得风生水起,花招百出。 昨日,石仲月去上坟,朦朦竟是跑去了马场,当即,一眼便相中了血风骍,硬是要骑上去。 可是将一众下人给为难了,不让他骑,他连哄带骗、撒娇耍赖,甚至是威胁…… 手段使尽,终归,没人敢答应他,生怕有什么闪失,可是如何与二公子交代? 而后,他竟是趁着大家伙儿不注意,自己偷偷爬到了血风骍的背上。 血风骍哪里是善类? 幸而落棋赶到得及时,否则,后果可当真是不堪设想。 落棋这几日均是在望江楼照顾芙蓉母子,朦朦自当是比芙蓉难照顾,他的调皮与胡闹,总是令落棋头疼几许。 石仲月说,要教蒙蒙习武,涉书却是担忧多多,不会武功,已然将府中闹腾得鸡犬不宁,若是会了武功,那还了得? 石仲月却是选择相信朦朦,他说,他儿时亦是这般的,是以,他有法子治朦朦。 几日相处下来,涉书发现,石仲月的优点朦朦没有学到半点,但是缺点,全部承袭了去。 这孩子自视甚高,不将别人揉在眼里,与当初她刚碰见的石仲月,竟是一般无二。 不同的是,石仲月那时是装出来的,是给别人看的,即使是如今,他还是以这副面孔待人接事的,但,对于他熟悉或信赖的人,他是摘下了这个面具。 可朦朦,他是当真如此,他对谁都是一副打从心底便不屑的样子,甚至石仲月,朦朦亦是不曾真正服过。 于落棋而言,她向来皆是独来独往,一个朦朦,倒是令她提前体会到了做母亲的辛苦。 男孩子本就能闹,加之朦朦更加能闹,一向杀人不眨眼的落棋,竟是都与石仲月道了一句: “你家孩子,你该好好调教的……” 原本,石仲月计划让朦朦拜落棋为师,落棋却是皱了眉,想也不想,直接回绝。 如此,石仲月才亲自上阵,好好教朦朦。 闭目养神,躺椅中,涉书几乎都快睡着了,却是一件衣裳盖在了她的身上。 以为是石仲月的,却是传到她鼻息间的,是淡淡的芙蓉花的味道,淡雅,不俗。 睁眼,果真是芙蓉,此时,她身上的外衫已然不见,只一身淡粉色的群裳,将她婀娜的身段更加凸显了出来。 努力起身,涉书仓促间与她一个微笑: “几时来的……” “你不必管我,自当躺着就好……”芙蓉忙将她按回躺椅中,而后,在她身畔的石凳上坐下: “我就是来看看,看看而已……” 言语间,似是很怯弱,涉书想说什么的,却是不知该说什么,芙蓉如此,竟是令她有鸠占鹊巢之感。 这微妙的场景,令她想起来后宫那些身份、地位低下的妃嫔们,明明是自个儿生的孩子,却是不得不喊皇后为母亲,还得在一旁看着她的孩子与别人尽孝,甚至是被夺去占为己子的亦是见怪不怪。 再望一眼凝碧池对岸正起起落落的父子俩,涉书忽而心内一阵怪异,似是失落,又似是辛酸。 似是觉察到了涉书的情绪,芙蓉忙又起身,讪笑: “倒是也没有别个事儿,妹妹先行告辞,向晚天凉,姐姐当心身子……” “……”本想留芙蓉,涉书却是不知道该以何为借口,留下,竟是让她有二女共侍一夫的感觉。 淡淡一笑,涉书微颔首,递衣服与芙蓉,她竟是忙后退,道: “无妨、无妨……天凉,姐姐且先留着、留着……” 言语间,便是快步退出了赏心亭,再与涉书讪然一笑,芙蓉转身离去。 看着芙蓉落寞离去的背影,涉书心内竟是怪异得紧,低眸看一眼手中体温依旧、馨香淡淡的外衫,涉书不由得长吁: “你又何必?我……我又何必……” 自嘲一笑,涉书抬眸,正行至曲桥中央的芙蓉,偏首望着那垂柳下习修轻功的父子俩,面上尽是笑意,似是窝心得很。 涉书隐在外衫下的双手,不自禁抚上她的腹,无瑕很安静,白日,是他睡觉的时候,他总是晚间才会折腾。 望着垂柳中的父子,涉书仿似也能看到无瑕这般大的时候,石仲月也这般教他…… 隐约的,能听见是朦朦兴奋的承诺声,说,他可以飞到她这边的亭子中来。 之后,便是看到他展开双臂凌空掠过凝碧池,向这边的亭子掠来…… 涉书倒是有些担心,这凝碧池颇大,对岸距这赏心亭,少说也有十丈远,他初学太虚幻步,怎能这般轻易便飞抵? 石仲月倒是不阻止,只淡然笑着,看朦朦提气掠过零星绽荷的凝碧池。 “当心啊……”芙蓉担忧一句喊,生怕朦朦出什么事儿,不知是她这突然出声的一句令朦朦分了神,还是朦朦原本就功力不济,竟是猛地往下坠。 芙蓉的尖叫声中,朦朦没进了绿叶满铺的凝碧池,芙蓉不顾一切,翻身就往凝碧池中跃去…… 涉书一急,自躺椅中起身,出声便喊人,门外偷窥的下人,便是蜂拥而入,急忙向凝碧池奔来。 石仲月快一步,在芙蓉即将没入水中之时,他贴着水面飘过凝碧池,将她接住,后,足尖轻点水面,飞抵曲桥之上。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完美飘逸,若仙翩翩。 却是他的身边,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场景正在进行,一众下人,手忙搅乱,找家伙捞朦朦。 “谁准你们这么做的!” 一声厉喝,数十个下人噤若寒蝉,皆是垂首危立,一副知错任罚的样子。 “出去!”冷喝,石仲月面向凝碧池而立,朦朦仍旧在荷叶间扑腾,呼救声因不停地没入水中,而断断续续。 “仲月、仲月……我求你了,朦朦还小,朦朦不能有事的,蒙蒙不能有事……”芙蓉死死拽紧石仲月的胳膊,险些与他跪下: “快去救他!快去救他……你倒是快……” “够了!”低声喝止,石仲月拨开芙蓉的双手,平素好看的桃花眼,此时却是冷漠满满: “他被宠得还不够糟糕?” “仲月……”芙蓉虽是被他的眼神噤住,但,仍旧不死心,试图哀求: “求你,你莫要这般待他,朦朦还小,他才……他才五岁啊……他还是个孩子……” “……”石仲月不语,只淡漠望着池中挣扎的朦朦,任由芙蓉哭泣哀求: “仲月,求你了,快、快去救他吧……他支撑、支撑不住了……” 凝碧池中,朦朦奋力向不远处的假山游去,费劲儿穿梭于硕大的荷叶之间。 如此,石仲月的唇畔,竟是浮现出了几不可见的一抹笑意,是隐忍着的欣赏,亦是隐忍着的愤怒,更是有淡淡的苦痛。 少许,见朦朦游到了假山边,并顺利爬上了假山,涉书方是有些放心,紧绷着的一根弦,终是松了下来,手心竟是冷汗隐沁,以至于抓在手中的芙蓉的衣衫,亦是被溻湿一块。 芙蓉忙央石仲月去救朦朦,石仲月冷笑,定定望着假山上狼狈不堪的朦朦,那意思,俨然就是有本事你当是自己过来啊。 朦朦虽是气喘吁吁,小手攀紧假山上凸出的石头,生怕一个松手便会掉下去。 芙蓉这边早已是按捺不住了,甩开石仲月的手,向朦朦喊: “朦朦别怕,娘亲找人救你……娘亲这就找人救你……” 石仲月拽住芙蓉,冷言: “他自该学会接受失败!” “他才五岁,他只是个孩子,你怎能这般待他?”芙蓉挣扎着,想自石仲月的钳制下脱开,却是如何亦不能挣脱: “放手!你放手、你快些放手……” 看着闹作一团的俩人,涉书怔立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似,她并没有上去劝阻的权利。 为了孩子而争吵……当真像是夫妻一般…… 涉书双手抚上她的腹,轻轻在心内告诉无瑕: “孩子,告诉娘亲,该怎么办?” 石仲月对待朦朦的态度,不能说是过分,但,是过于严苛的。 涉书清楚,他是想杀杀朦朦的嚣张气焰,但,这样的生死考验,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的确是苛刻了几许。 而最关键的是,此时,最没有发言权的,就是她。 若是换做平时,遇上此类境况,她便是早就躲开了,她的性子一向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承认。 如今,却是那撕扯的俩人,将去路给堵上了,涉书干脆坐回了躺椅中,偏首望向别处,眼不见心净。 “涉书姨娘,救命啊……” 心惊,涉书是如何亦想不到,朦朦会向她求助,望向那边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的朦朦,涉书心软,欲语,却是脑中响起这么一句: 他为何要向她求救? 因为她能得到石仲月的宠,即使她喊人来救他,石仲月亦是不会怪罪。 因为她是石仲月承认的妻子,不似芙蓉一般,是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还疯疯癫癫的落魄女子。 于朦朦而言,谁是生他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能被他利用,谁能助他脱离眼前的困境,此刻,谁便是他“最亲”的人…… 看着可怜兮兮的朦朦,惨惨求救的朦朦,涉书便是在心内问自己,救完之后,他还会认你是谁吗? 更加关键的是,救他,那将芙蓉置于何地? 即使为了朦朦,芙蓉不在意,可,涉书不能戴这顶大帽——夺人之子。 见涉书没有反应,朦朦便是更加大声喊道: “姨娘快救命啊,姨娘快救朦朦啊……” 看着那头浑身抖得厉害的朦朦,涉书犹豫,或许,他只是个孩子,那些市井之气、心机之道,许是他无意中沾染的,又或者,他的善于察言观色、善于撒娇装可怜,只是他的一种无奈的生存方式,此刻,只是被逼到了承受的底线跟前…… 又或者,他的心思,只是一些小伎俩,并非有她想的那般深…… “算我求你了,”芙蓉奔到涉书跟前,眼见与她跪下了: “快叫人救救朦朦吧,我、我求你了!我求你……” “没用的!”石仲月冷言,将芙蓉扯起来,带到身后,向涉书道: “你先回屋……” 看到他眼眸中的一分示意,涉书淡然一笑,向曲桥那头行去。 芙蓉似是救命稻草被夺走了一般,疯也似的扑向涉书,眼见到了台阶的跟前,正要下台阶的,却是芙蓉跌撞间扑了上来,涉书一个收拾不住,便是向前倾去…… “啊……” “当心!” 耳畔是石仲月的惊呼声与关切声,而后,涉书到了一个安全的怀抱中,却是身后传来一声痛苦已极的惊呼声。 惊魂甫定,涉书下意识回头,却见芙蓉匍匐在地上,额际正在汩汩冒血,头边的石桥墩上,仍旧洇着一大滩的血水,此际,还有一滴顺着桥墩缓缓下滑。 “你还好吧?”涉书着急,忙向芙蓉行去,石仲月显然亦是不会晓得会出现如此状况,便是也忙上前,俯身查看她的伤势。 芙蓉眸色有些呆滞,似是撞得不轻,却是仍旧死死揪住石仲月的衣衫,哀求: “快、快救朦朦……快、快……仲月,莫要再这般折腾于朦朦……他、他还是个孩子……” 涉书心内难受,费劲儿蹲下身,却是只能跪在地上: “你这又是何苦?仲月是朦朦的爹爹,他怎会让朦朦有事儿的?芙蓉,聪明若你,怎的你就看不出来朦朦的意图?仲月是在管教他……” “不许你诋毁朦朦!我们孩子的事儿,用不着你来多嘴!”芙蓉忽而恨道,含泪的眼眸中,是几许疯狂: “若不是你,我们母子岂会被他这般对待?若不是你……” “够了!”石仲月厉声呵斥,芙蓉惊呆,哑口,却是他晳白若雪的下颌紧紧绷住,眼眸中是隐隐的暗绿: “控制好你的心绪! 一句话,往后,若想朦朦好,你就莫要再这般溺着他,亦莫要再这般插手我管教于他,否则,你溺他几分,我便训他几分!” 石仲月朗声,如是说道,亦是说与朦朦听的: “他还知道他姓甚名什吗?石家的种,不是只会一些小伎俩的无赖泼皮!” 芙蓉完全怔住,面色愈发地惨白,石仲月乌眸中,却是没有半分的怜惜,继续道: “哗众取宠,除了这个,他还会什么?除了靠父母与他的本钱,他还有什么? 啊?没有那一副臭皮囊,他还能如何? 本事不大,却是油嘴滑舌、巧言令色,不上正道,这样的孩子,哪里配是石家的种!” 芙蓉惊呆,仿似她多日以来的努力,会白费了一般,她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扑到石仲月怀里,死死揪住他的衣衫,惊慌已极: “不!不、不不不……仲月,仲月、仲月……听我说,你听我说……朦朦不是那样的孩子、朦朦不是、朦朦不是的…… 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将他生下的……我当初应该看清楚的,我应该收敛自己的贪念的,我不该那般设计于你的……” “什么?”石仲月懵懂,隐约觉察到了什么。 “不、不是……不是的,不是这么着的……”芙蓉似是觉察到自己说漏话了,便是强自讪笑: “仲月,要怪,你尽管怪我就好,啊,朦朦、朦朦他还小……他吃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都是、都是我这娘亲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 “唉……”石仲月深叹息,锁眉,道: “你若当我是他父亲,就该知道,我是为他好,我岂会……” “知道!知道、知道的……”芙蓉忙惊喜,紧紧揪住他的衣衫: “朦朦只是淘气一些,顽皮、顽皮罢了,他、他是好孩子、好孩子的…… 你知道吗?他会与我盖被子,他会与我取热水,他、他还会与我夹菜,还会、还会与我梳头……” “好了,好了……这些我都知晓的,”石仲月无奈哄道,便是回头向涉书歉疚道: “我先……” “去吧!快去吧,她额间的伤,不能再耽搁了……”涉书快一步开口,便是与他关切一笑,尽量支撑起身子,站起身来: “我可以照顾自己的,你莫要担心,朦朦,我会着人救他的……” “落棋,出来吧……”石仲月似是无奈多多,微叹息,如是喊道,薄薄的暮色中,落棋似一叶翩鸿,自藏仙阁门口飘下。 涉书微怔,却是一转念,便想到,落棋答应荆钗照顾芙蓉母子,芙蓉来东院,她岂会不知? 又遇上这般情况,她一向是躲着事儿走的,因与她无关,且,石仲月又在这里,朦朦的父亲,芙蓉的…… 落棋,她没有现身的那个必要…… “我先带她去包扎,”石仲月脱下外衫,与涉书披上,后,将芙蓉抱起,与落棋道: “拜托于你,先将那小子照看一下,我稍后就来……” “嗯……”正在搀扶涉书起身的落棋,淡然一句应答,与涉书拢紧衣衫,便是看也不看一眼假山边的朦朦。 “娘亲!娘亲救我、娘亲快救我啊……”朦朦见石仲月抱着芙蓉离开,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便是拼命哭喊: “娘亲不要丢下朦朦,娘亲救我啊!娘亲、娘亲……” “朦朦、朦朦……我的孩子……”芙蓉惊喜异常,朦朦,终究是开口喊她娘亲了,便是挣扎着要自石仲月的怀中下地,石仲月快伸指,封了她的睡穴。 任凭背后朦朦如何哭喊,石仲月亦是不管,只带着芙蓉行过曲桥,入了长廊。 “你们、你们都不是好人!”朦朦恼羞成怒: “你、你们狼狈为奸!你们欺负我一个小孩童……有、有本事、有本事你们与那些大奸大恶之人相斗啊?啊!” 望着石仲月决然而去的背影,涉书担忧几许: “这孩子,当真是野惯了……” “是太好出风头了。”落棋淡言,却是一语中的。 “唉……”涉书无奈,苦笑: “上梁不正下梁歪,年少之时的仲月,想必亦是这般吧……” “未必。” “嗯?”涉书诧异,回望落棋,却是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是敏锐: “他是害怕,是恐惧……” “害怕?”涉书懵懂,有些不可思议: “恐惧……” “对,”落棋定定望向假山上的朦朦,看着嚎啕大哭的他,犹豫,似是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方式,便是显得笨拙几许,道: “他害怕身边的人离去,他害怕被遗弃……” “身边人……”涉书低喃,继而思绪飞转: 对呵,只有五岁,却是原本认为是父母的双亲,齐齐身亡,又是被梅若雪那般虐待,好容易逃脱,却是被遇见的人那般对待,那些人,亦是想在他的身上得到好处,皆是想占他的便宜,他岂会不想有父母的保护与宠爱? “他是很显摆,不过……”落棋语音一顿,似是在找合适的解释方式,少许,方是道: “他想引起大家的关注,他也想引起石仲月的关注……” “关注?仲月……”涉书更是有些诧异,却是转而换做心疼。 正是因为他害怕被遗弃,是以,他便是想尽力将身边能留住的人皆留住,众星拱月一般,他需要很多、很多人的关心…… 甚至是对石仲月,亦是使用这样的手段,逞强飞渡凝碧池,便是功力不济,掉落池中,这些,想必是石仲月早已料定的,是以,才会对他的落水漠然相待。 他就是要他记住逞强的下场,他是想杀杀他的嚣张气焰,哪知,这糊涂的孩子,竟是这般……这般曲解他爹爹的苦心…… “罢了罢了……”涉书无力几许,与落棋道: “救他过来吧,他毕竟没有恶意的……” “不能救。”落棋断然拒绝。 “为何?” “他的心是冷的……”落棋望向正破口大骂的朦朦,依旧是笨拙解释: “他从不会关心芙蓉……” “不关心?”涉书诧异,便是惊语: “方才,明明芙蓉说……” “那是她的幻觉,”落棋淡言,回看涉书,与她倒出一个事实,却是令涉书毛骨悚然: “芙蓉会自个儿对着饭桌……与对面没有朦朦在座的饭碗……夹菜…… 还会自己与自己盖被子,而后,却是对着空气……说着谢谢朦朦之类的话…… 也会、也会自个儿与自个儿取来热水,待水凉了……复又说,‘朦朦与娘亲再取热水’,再打、再冷,再冷、再打……会那般反复折腾一个晚上……” 无力扶住桥栏杆,涉书惊喘,难怪石仲月说,芙蓉病得不轻,原来、原来当真如是…… 芙蓉待朦朦,好到没话说,是无私的,亦是全心全意的,甚至是付出生命亦毫不眨眼的。 然,就是她的溺爱,令朦朦更加变本加厉,更加不将她揉进眼睛里,更加放肆地糟蹋她给予他的爱…… 朦朦,一个朦朦,竟是将这般多的人折腾得疲累多多,她的孩子,她一定不要他这般…… 一手抚上她的腹,涉书无力淡言: “我们暂且回屋吧,让他受受罪,亦是应该的……” “嗯……”落棋搀扶涉书走上曲桥,朦朦惊慌: “哎——哎哎,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怎能就这么走掉?我、我还在这里呢!我还在这里呢……” “……”对于朦朦的叫喊,她们不予理会,只管向曲桥的尽头行去。 “你们、你们可是答应了我爹爹,要守着我的!”朦朦着急大喊: “你们、你们怎能说话不算数?回来!回来、回来……快回来!……” “你不是会太虚幻步吗?区区一个小池子,岂能难倒你?”向来不说人三四的落棋,竟是一反常态,道了这么一句。 “你、你个母夜叉!”朦朦张嘴就骂,却是因脚下一滑,险些掉进池子里,忙又攀紧石头,道: “你、你打从一开始,便是看我不顺眼,千方百计刁难于我!我、我咒你……咒你不得好死! 还、还有那个女人,那个大肚婆……我、我也咒你,咒你的孩子死、死,现在、马上、即刻,就死!” 朦朦将尾音拖得长长,愤怒满满,并不像是一时的气急攻心,后面的一句话,更是令涉书寒心,甚至是发指: “即使他死不了,我也会将他弄死,他死了,爹爹便是我一个人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他的仰天狂笑,涉书不寒而栗,顿住身形,想与他争辩、甚至是喝令的,却是在心内强自忍住,他不过是个孩子,此际只是口不择言罢了。 “你当真是要留心……”落棋提醒,明眸中的神色,是认真: “他对谁都下得去手,只要妨碍到他……” 想起石仲月说的他的往昔,涉书便是隐约在朦朦身上看到了他那时的影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将自己伪装得万般强大。 石仲月就曾说与她,因为害怕。 勿说是人了,即使是这世间的生灵,为了生存,亦是要伪装,它们会将一些看似强大、张牙舞爪的物什,摆放在自己的身上,向它们的天地示威,显示它们的强大,实则,那就是一个障眼法,内里,是惧怕。 愈是渺小,愈是想伪装得强大,这,亦是恐惧的不二解释。 转身,深深望一眼假山边的朦朦,涉书微叹息: “你自诩聪明无敌,怎的就想不到,有一句老话叫虎毒不食子?” “……”正叫嚣的朦朦,似是愣住,却听涉书继续道: “你的心思……你爹爹岂会不晓得?莫要忘了,你是谁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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