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荆钗猛然抬头,本能望向声源处,果真是段素英因愤怒而通红的面:
“看来,我今日这一趟,当真没有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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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话不说,荆钗先起身护在了伯阳的前面,向着段素英而立,那眸中的意思,俨然就是不允许他动伯阳半分一毫。
看着段素英缓缓行来,伯阳轻握了握荆钗的手,示意她勿要紧张,荆钗回眸,却是见伯阳眸中暖意依旧,无碍浅笑。
“我道我娘亲怎会那般狠心……弃我而去……”段素英愤然:
“却原来是被你这狼心狗肺之人所害!”
“你住嘴!”荆钗清喝,伯阳拦她在怀,低声轻唤:
“丫头……”
荆钗回眸,是伯阳浅笑依旧的双眸: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这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相公!……”
“乖……”伯阳微微粗糙的拇指肚柔柔摩挲荆钗的面颊,示意她无碍,继而转眸向段素英:
“阿英,我们这算是第一次正式相见……”
“可我宁愿此生不与你相见!”段素英愤然不减,似是怒火更盛:
“若是能阻止,我更是不愿娘亲……与你相识!”
“你说的对,我是不该与你娘亲相识的,”伯阳微敛眉,似是歉疚依旧:
“但,我不后悔……”
握紧荆钗的手,伯阳依旧无惧,说与满目通红的段素英听:
“我还是为我当初的选择而坚持,我不能、也不会答应……”
“你!……”段素英双手握得咯咯直响,似是欲要将伯阳戮杀而后快:
“杀了你!祭奠我娘亲在天之灵……”
“你住手!”
“快快住手!”与荆钗同时出声的,还有急急奔来的来安,他的面上尽是焦急与痛心:
“快快住手、快快住手啊……你这个傻孩子!”
来安堵在了伯阳的前面,疾声劝阻段素英:
“你当真是傻得紧啊,你娘亲多年的苦心,你怎的就不明白?”
“宫大叔,你且先让开!”段素英眸中怒火不减,杀气腾腾。
“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你这……这算是怎么回事?成何体统!”来安一甩袖,痛心疾首:
“你当真以为,是王爷欠你娘亲的?”
“安大哥……”
“王爷,您让我说完……”来安回头看了伯阳一眼,面上神色是坚决:
“阿英,你娘亲与我相交十多年,她的为人与品行,我是最清楚不过了……”
“逝者已矣,都作了罢了……”伯阳阻止,荆钗却是捏紧了他的手,示意他勿要再插嘴。
“当初,是我告知了她王爷的计划,她考虑之后,方决定与王爷一见,共商大计的……”来安尽量说与段素英听:
“你娘亲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女子,向来不将谁人瞧在眼里、放在心上,唯有王爷……”
回头,来安看了一眼荆钗,似是有些顾及,荆钗面上淡淡,却是接口:
“若我是钱贵妃,亦是会心许胸怀大志之人……”
段素英听得有些朦胧,似是她的娘亲爱上了伯阳,而并非……
“是,”来安喟叹,继而拧眉惋惜:
“就似是你娘亲说的,许是老天的捉弄,偏偏让她在嫁为人妇后……才遇见了王爷……”
“那又如何?”段素英反诘,继而遥指伯阳:
“我娘亲亦是曾说与我听,那个人……怎的就不来解救她出深宫内帷?”
荆钗心惊,原来,当初的钱贵妃,竟是作好了逃离大理皇宫的准备的……
只是,这中间少了一个最关键的环节,便是伯阳没有这个心思,亦是不会这般做。
“你当真以为,以王爷的能力,真不能将你娘亲自那皇宫内殿解脱出来?”虽不愿将这些往事道出,但,此刻,为了伯阳好,也为了段素英好,来安不得不继续将事情言明:
“王爷不想阿荃被段钱两家唾弃,亦不想她放弃她的抱负与责任,更是不想她……背上那不忠不贞的骂名……”
“抱负?责任?”段素英忽而笑得轻狂:
“你们当真觉得这该是一个女子应承担的?”
“怎的不是?”荆钗朗声反驳:
“难道,你觉得你娘亲会是那闺中哀怨连连的小妇人?”
“……”一句话诘得段素英无言以对,的确,在他的心目中,他的娘亲向来不是那怨天尤人的弱女子,即使她弱质纤纤,却是心怀高远,胸存大志。
“即使当初相公将你娘亲解救出来,那留下的满地狼藉,谁人来承担?”荆钗冷冷说与他听:
“大理皇族怎么办?吴越怎么办?世人的嘲弄怎么办?你……又该何去何从?”
“不说了,往事已矣……”伯阳想阻止荆钗,荆钗却是横了心,她要让段素英记住今日这个教训,冲动的下场为何:
“好,即使相公可以摆平这些,但,你可曾想过,若是你,一个真正爱着的女子,你会不倾尽全力相救?”
一语惊醒梦中人,段素英恍悟,原来,原来不是伯阳不救他的娘亲,是不爱。
“没有爱情相伴,即使日日相对,那岂会是理想中的甜蜜与美好?”荆钗索性说完:
“再者,失去了目标与抱负,你当真觉得你的娘亲会活得称心?”
“……”段素英不语,却是面上神色愈来愈难堪,似是做错了事儿的孩童一般,赧然而羞愤。
荆钗微微心惊,或许……当真是她过分了,毕竟,钱贵妃于段素英而言,曾是他的全部,亦曾是他心中的不可质疑。
连连向后跌退,段素英面上神色阴晴不定,颓然跌坐于地上,伯阳想上前却是被荆钗拖住。
回眸,伯阳看到的,是她制止的眼神,也是,此刻,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便是他。
“阿英……”来安轻声唤道,上前搀扶,想确定段素英是否安好,却是他忽而起身,急速向伯阳攻来:
“石伯阳,拿命来!”
一眨眼,段素英便是扼住了伯阳的脖颈,荆钗惊诧:
“相公!”
“你早该去与我娘亲赔罪了……”
“你糊涂啊!”来安甩袖,忙奔上来,想阻止段素英的,却是荆钗冷声漠言:
“你再这般放肆,我就送你去与你娘亲请罪!”
来安只觉有些匪夷所思,不知何时,一道黑影已挡在了他的面前,同时,一把紫光隐隐的软剑亦是抵在了段素英的后背。
“落棋姑娘,手下留情啊!”来安忙与落棋求情,却是复又向荆钗跪下:
“公主,念在阿英年幼无知,您、您就……”
“我最后说一遍,”荆钗眸中是强自隐忍着的怒意:
“不想命丧就放手!”
段素英自是知晓,落棋的剑,比他的手快的何止是百倍?
但,心内的郁气,竟是让他如此放不下。
“若是取了我的性命,当真能令你好过、你娘亲在天之灵有所安慰,你尽管取了……”伯阳闭眼,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荆钗即使再不愿意,此际,亦是不出声,段素英的性命,只要她一个眼神、甚至不消一个眼神,落棋都能将之取了。
她的心思,落棋岂会不知?
伯阳,焉会有危险?
现刻,唯有伯阳的顺从,方能令段素英冷静下来,也唯有如此,这恩怨……方会有一个了结。
自伯阳的掌中挣脱,荆钗反手扣紧,与他十指相扣,他们的掌心,是凤泣血。
只是一个极其细小的动作,仍旧是落在了段素英的眼中,少许,他扼住伯阳脖颈的手,颓然松开。
感知如此,伯阳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段素英痛苦却无奈的双眸:
“娘亲说的对,第三种女子……当真是最可怕的……”
言罢,他亦不管微微诧异的伯阳、惊魂甫定的来安,只管自行转身离去。
荆钗却是将伯阳的手扣得更紧,段素英所指的,她自是明白。
可,即使钱贵妃不是第三种女子,她亦是成功将自己留在了所爱之人的心间。
这一道痕迹,即使不是爱,亦是永不褪色的。
伯阳的另一手,仍旧攥紧密信,他不知钱贵妃留下这些密信意图为何,是想留下与他之间的一丝痕迹吗?还是与段素英留下要挟他的证据……
亦或者,是在向他托孤,希望他照顾好她的孩子?
这世间,竟也有如此方式的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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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意蒙眬中,涉书醒转过来,身畔,坐着的是茗悦,见她醒来,忙传达石仲月的话:
“二公子说了,您不可随意动弹的,因身上的针还有几支……”
“哦……”涉书淡淡应答,继而缓缓闭眼,问:
“二公子呢?”
“去祖祠了……”
“……”涉书立马睁眼,便是要挣扎起身,茗悦慌乱,连忙将她按住:
“二少夫人,您可要当心啊,二公子再三吩咐了的,您不能动的,夫人、夫人……”
涉书尽量使自己的动作放柔和,缓缓起身,问话却是一点儿也不缓慢:
“去了多久了?”
“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涉书心惊,继而又问:
“可有说所为何事?”
“好像、好像是落棋姐姐给了二公子一个木匣子……”
茗悦话未完,却是涉书坐起了身,茗悦大惊失色,便是奋力将涉书按在床上,劝阻她快莫要如此了,伤了身子可是不得了的啊……
就在两人执拗得不可开交之时,石仲月回来了:
“仲月!仲月……”
“你怎的如此不听话……”石仲月有气无力的一句话,涉书心疼满满,握紧他的手,茗悦忙悄悄退了出去。
“仲月……”涉书毫不掩饰眼眸中的关切,石仲月在床边席地而坐,微微前倾,凑到她的跟前,眸中柔情满满:
“我很好……”
“……”翕动了唇,却是不知道该问什么,她当真是不知道他的心……如今累到何样田地……
石仲月靠近她的面庞,与她鼻翼相贴,感受着她的呼吸,似是很享受,她的呼吸,竟是令他如此珍惜。
她失去呼吸,这个问题,似是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他自信甚至是自负,他想保护的人,从来不会受到生命威胁,却是如今……
就近吻住涉书的唇,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吻住,感受她双唇间的柔软与温热,如此熟悉的触觉,令他的心稍稍安慰几许。
终究,他还是将她救回来了,他在乎的人……没有都丢了……
涉书不知道他去祠堂做什么了,亦是不想知道,他的心痛,她不想揭开:
“仲月乖,累了就睡吧,来……”
涉书握住他的手,拉他上床,他顺从上来,躺到她的身侧。
习惯性,涉书抚上他的臂膀,轻轻拍抚,似是哄他一般:
“这几日……府中的事儿、我的事儿,都将你折腾得够呛……”
石仲月侧身,将面埋在涉书肩膀边,由着她安抚地轻拍,一下一下:
“乖,这会儿,我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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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东屋第一间,赏画吩咐丫鬟们照顾玛娜,她便是缓缓出了屋,轻轻带上门。
“如何了?”迪鸾似是有些焦急,忙问,赏画噤声,待到行远了几步,方说与他听:
“伤了风寒而已,加上郁结心间,方是会如此的……”
“哦……”迪鸾似是有些放心了:
“无大碍就好……”
“唉……可真是造孽啊……”赏画长叹息,向上吹一口气,额前的碎发便是翩翩飞起:
“想必,明日便是要下葬了的,真不知该如何与春雨说……”
“什么?”迪鸾有些不懂,赏画淡然一笑,道:
“没什么……”
看到她眼眸中的苍凉,迪鸾吓了一跳,忙将她扳正,迫使她看着他的双眼:
“告诉我,这几日究竟发生了……”
“笨!”赏画甩开他的双手,打趣:
“后日就嫁与你了,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儿?”
一想到后日迎娶赏画,迪鸾便是兴奋又起,呵呵笑着,抱着赏画重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赏画蓦地飞红了双颊,佯嗔,捶打着他的胸膛:
“你就不怕被人看到?真是羞死人了!”
“哈哈,不怕!不怕……”一个使劲儿,迪鸾将赏画抗在肩头,一路大踏步出了西院,也不管赏画的挣扎喊骂,他只管径直进北院。
北院,进了客房“梅绽”,他方放下赏画。
这北院客房,共四排,是以梅、兰、菊、竹为序的,北面的是梅子号的,第一间,便是“梅绽”,往后,依次是“梅香”、“梅傲”、“梅落”、“梅飘”、“梅零”、“梅尘”、“梅清”。
东面的,是兰子号的,西面的便是菊字号的,最后,南面竹子号,均是八间屋子。
“坏蛋!”赏画逃开迪鸾的身边,回头骂道:
“你个野人,就知道你不会安分的……”
迪鸾嘿嘿一笑,复又扑了上来:
“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坏蛋!嘿嘿……”
赏画尖叫着就往出跑,刚到门口,却是迪鸾快一步将她截住,抗在肩头大踏步向屏风后行去:
“坏蛋!你这坏蛋、大坏蛋……”
屏风后的扯闹,只是少许,便是俩人均静了下来,之后,是赏画微微急促的娇喘声,混杂迪鸾粗重的呼吸:
“当真是、当真是好想、好想你……”
“呵呵……”赏画娇笑,画屏上映出来的人儿忽而直起身,坐到了他的面前:
“有多想?”
“长长而长长……”迪鸾的呼吸浓重而迷醉,画屏上印着的丽影儿,被抹掉了衣裳,最后一件儿肚兜,被他的指尖挑下:
“如隔三秋、如坐针毡,皆是不足以形容……”
“呵呵呵……笨蛋,哪里来的如坐针毡?”赏画的笑声中,画屏上的两道影儿合为一道……
“想、想你,怕你出事儿……如坐针毡……”
“傻瓜……”赏画的软语,混杂着紊乱的呼吸与低低的娇吟声:
“你当真是个傻瓜!憨、憨货……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