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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没了
镇南王府东院,夜深人静时,本该是熟睡的,涉书却是不得不伴着石仲月。 自方才那一句话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眸色乌亮,偶尔会呆呆盯着涉书看。 涉书心内惊惧,却是强自压着,不想显露半分: “仲月,乖……该歇息了……” 涉书轻柔抚摸着石仲月的面颊,继而转到他的眼眸处,试图将他瞪着的双眸遮掩住,故作轻松笑语: “仲月乖,睡觉了,该睡觉了……” 掌心下,他的眼眸仍旧没有闭上的意思,知他是害怕做恶梦,涉书心内苦涩,却是不得不忍将住: “仲月,你、你莫要再这样了……你终归是要歇息的,再、再这么下去,身子可如何受得了?” 挪开手掌,涉书侧卧下,将暖被与他往身上拉了再拉,边为他掖被角边道: “仲月,我的仲月……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没有人会怪你的,若是谁想怪……那就怪我吧……” 看到他呆滞的眼眸在转动,涉书心内一紧,知晓他定是在意她方才那一句话,他也曾说过,若是叔辰要诅咒,万不要将报应报在她和孩子的身上。 “仲月,你这样……我、我心里难受……”涉书哽咽,泪啪嗒啪嗒敲在石仲月无瑕的面庞之上,似是将他的心亦敲醒了几分。 转眸,石仲月微翕唇,涉书忙凑上前,想听他说什么: “你也该是我珍惜的人……” 涉书呛出满面泪,忙点头,应允,泪水沾染在他的面上,顺着下颌缓缓淌进他的睡袍内…… 涉书能想到,他前面的话,想说的,想必是叔辰是他想珍惜的人…… “仲月,那不是你的错,”涉书抹了一把泪,尽量使自己的眼眸不再模糊,看进他的眼眸,告诉他: “人,都有选择自个儿活着与否的权利,只不过,有人的能被自己选择,而有人的不能……” “……”石仲月乌眸浅浅,似是聆听教诲的稚子。 “若是叔辰自己不选择……”涉书小心翼翼说道: “你又岂能勉强得了半分?” 石仲月似是在想,眸中神色缓慢转换着。 石仲月与冷尘的约定,迪鸾亦是告知了涉书的,她不知该如何安慰石仲月,眼下,唯有如此一试,希望他的心能减轻自责。 许久,等得涉书几近于崩溃,石仲月终于给出了反应,缓缓闭上了眼眸。 涉书喜极而泣,眼泪滴滴落在石仲月面上,怕惊醒他,忙又低头,仔细吻干他面上的泪痕。 只一会儿,便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涉书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懈了下来。 石仲月轻翻身,将面埋在涉书臂弯间,伸臂拥紧涉书,似是害怕什么一般。 涉书恬淡一笑,眸中又一次泪光点点,为他拉拉暖被,涉书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脊,祈望他能睡得安稳。 *********************************************************** 清晨,小雨淅淅沥沥,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荆钗早早就起床,守候在门口,等待着伯阳的飞鸽传书。 连赏画喊她吃饭都没有听见,赏画无奈: “你啊,怎的也成了这般模样……跟石仲月一般……” 荆钗这才回神,勉强与赏画一笑,向桌子行去。 坐在桌前,喝着粥,却是味同嚼蜡,荆钗的心总是慌乱隐隐。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荆钗便是丢了饭碗复又跑到了门口,赏画强行将荆钗拉回来: “你若是瘦了,我可怎与你家相公交代?” 饭碗还没有递到荆钗手中,却是门外匆匆进来一人: “郡主……” “小虎哥!”赏画惊异来瑞的到来,继而更是诧异来瑞的身手: “你、你怎是满身的泥淖……这、这伤痕都是哪来的?” 赏画忙上前,仔细检查来瑞浑身的伤痕。 荆钗却是捧着粥碗的双手紧了又紧,从未见来瑞如此过——未经允许便闯进来。 即使彼此熟稔,也总是有个尊重与否的。 来瑞似是有些为难,青白着面色,不知该如何开口。 荆钗勉强站立起来,鼓起勇气,问: “瑞大哥,可是……可是相公出了什么事儿?” “……”来瑞“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郡主,是来瑞无能,是来瑞……” 荆钗的心慌乱地跳着,来瑞的话,似是已经印证了她此际不好的感觉: “相公……他怎么了?” 鼓足勇气,荆钗问,来瑞低头,哽咽: “王爷、王爷被洪水冲走了……” “咚”的一声,荆钗手中的粥碗落地,白花花而粘稠的米饭自砸碎的瓷碗中倾出,荆钗怔住,栽坐椅上。 赏画但觉有些匪夷所思,艰难张嘴: “怎、怎么可能?小虎哥,是不是搞错了……” 赏画忙回头望向荆钗,见她的面上已然没有了血色,眼眸中的空洞骇人得紧: “牡丹,牡丹……” 赏画奔上前,摇晃着荆钗,试图让她回神: “你、你别吓我啊……你、你别这样……” 赏画哇的一声哭了,荆钗似是有了些许反应,却是眸中依旧无神: “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日破晓时分,堤坝的工事不能按时完工,眼见着、眼见着上游的水量越来越多,毁堤即在眼前……”哽咽间,来瑞勉强回话: “王爷、王爷与我吩咐,他、他先下到江底,以凤泣血将江底的机关开启,引洪水泄到西南边的云梦之地去……” 荆钗顿觉浑身冰冷,江底?泄洪? 不被冲走,更待何? “我、我阻拦不住,王爷他……” “别说了、快别说了……”赏画急声阻止来瑞,抱荆钗在怀,慌乱中抚摸她的头,安慰: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荆钗不语,亦没有泪水,唯有呆呆愣愣瞪着双眸。 “郡主?”来瑞试图唤回荆钗的神儿: “郡主、郡主……” 荆钗却是完全没有了反应,来瑞亦是惊骇: “郡主,您、您可不能这样的……王爷、王爷还吩咐了的……” 荆钗似是回神,眸色一闪,虽仍旧僵硬,却是能看到眼前的来瑞,暗哑着声音问: “相公、相公还说什么?” “王爷、王爷说,”来瑞一喜,向前跪走了两步: “王爷说,他会回来的,郡主、郡主一定要相信他,他、他嘱咐我带人去西边的云梦之地寻他的下落……” 荆钗霍地站立起来,吓了赏画一跳,却是见她眼眸中尽是激动: “没错的!没错的……他答应了我的、他答应了我的……他要将我的相公如数奉还!他要将我的相公如数奉还的……” 荆钗似是说与来瑞听,似是说与自己听: “没错的、没错的……” 赏画顿时哇哇大哭: “牡丹啊牡丹,你不要吓唬我……你不要吓唬我!” 赏画活将荆钗当疯子看待,迪鸾和小莲子亦是被惊动了,跑了来,见荆钗面色苍白,带泪,却是眸中满是激动: “对,相公不会骗我的!回府!现在回府……” “丫头、丫头……”小莲子忙上前抱住荆钗,连他都以为荆钗是受了刺激: “你莫要如此,你莫要如此……你、你这样少主看见该多伤心啊!” 荆钗似是也觉察到了,自己如此一惊一乍的,的确会令众人害怕,便强自敛了心神,深吸气: “放心,我没事儿的,昨日清晨,相公离开的时候,亦是说了的,他会回来的,府中的一些事儿,他要我悉数打点……” 众人似是还有些不信,来瑞忙开口解释: “是的,王爷也说了的,他会以龟息功护体,随洪水流向云梦之地,他还嘱咐我带人去云梦之地找寻……” 如此,小莲子与迪鸾便是放心了下来,赏画却是仍旧在哭: “小虎哥,你怎的也神智不清了?” 迪鸾忙拉赏画在怀,安慰: “不会有事的,龟息功可以使人暂时停止呼吸与心跳,十二个时辰后,便会自动醒来……” 赏画似是有些明白了,面上挂泪: “那、那这么说,大哥、大哥是不会有事儿的?” “……”迪鸾却是不敢与她回答什么,毕竟,锦江的洪水不是玩笑的,即使有龟息功护体,亦是不能保证会不会撞上暗礁之类的,血肉之躯,岂能在那滔天的洪水中左右自身而不被伤害到? 似是都明白这个,众人皆是不言语,此际,静谧的屋子里,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 荆钗强迫自己忘记痛苦,心中唯一有的信念,便是伯阳答应过她,会将她的相公如数奉还。 想必,伯阳被洪水带走,那是堤坝上的众人有目共睹的,走漏风声必是当然的,锦州城周遭各国,蠢蠢欲动者又岂会罢休? 党项刚与府中的十三骑交锋,难保不会借鹰师将领冷尘的死来做文章…… 朝廷更是不会坐以待毙,如今,石家要做的便是,万不能自乱阵脚! 荆钗行至赏画跟前,握住赏画的手: “马上……跟我回府!” 赏画面上带泪,如坠五里雾: “嗯?” “你是石家的四小姐,如今,你必须出来坐镇!”荆钗握紧赏画的手,转眸,又望向迪鸾: “烦请王子速速回族部,稳住西面的各个部族,南面的、北面的,还请王子莫要理会。” 迪鸾心内惊诧,荆钗的意思,便是提醒他莫要理会大理和党项的趁机相邀,也就是说,大理、党项与巴辛部的结盟,还是趁早莫要打算的。 他如何亦是想不到,荆钗能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些,且做出这般周密的部署,向荆钗恭敬行礼,迪鸾应是。 赏画似是也反应了过来,便抱住迪鸾,哭道: “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我还要做你的新娘……” 荆钗心内一喜,赏画总算明白了她的用心,要嫁给迪鸾,此刻,不管赏画说这一句的用意为何,荆钗都是欣喜的,稳住吐蕃诸部,自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迪鸾的巴辛部——东面与锦州城西面全部接壤,便是最有利的屏障。 且,只要迪鸾稳住了,大理、党项便是好说了。 回身,荆钗与来瑞吩咐: “瑞大哥,即刻点齐人数,前往云梦……找寻相公的下落!” “是!”来瑞铿锵应是,转身出屋。 荆钗忙回里屋将柜子中的白纱取出,小莲子帮忙与她罩在面上。 赏画放开迪鸾,抹干泪,向荆钗行来: “走!” 拉上荆钗的手,俩人出屋,急急向屋外行去。 看着荆钗与赏画消失在芭蕉树下的地宫中,小莲子长叹息: “唉……” 迪鸾与小莲子恭敬一拜,便是也离开出谷。 *********************************************************** 迷糊中,涉书被人捏醒,惊呼: “仲月!仲月……” 涉书睁眼,却是石仲月端坐在她的身边,一手还捏着她的胳膊,疼痛阵阵传来。 忙挣扎起身,涉书跪起身,抚摸他的脸,仔细查看他的眸色,却是满满的惊惧与歉疚: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只是一个梦而言……” 料到他是做恶梦了,涉书抱他到怀里,轻轻拍抚他的背脊。 少许,微觉脖颈底凉凉的,涉书惊回眸,却见石仲月面上皆是泪,眼眸却是一瞬也不瞬。 “仲月……”涉书心惊,也心疼: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有我守着你……” 石仲月埋首涉书怀中,低低泣出了声。 “涉书姐!涉书姐……”屋外,是赏画的声音,虽是小声,却是急促: “涉书姐,起了吗?” “嗯、嗯……醒了的……”涉书忙抹干泪,应赏画的话: “进来吧……” 边言语,涉书拍抚石仲月,示意他听话,她欲推开他下床,却是石仲月牢牢抱住不放手: “仲月乖……仲月……” 赏画已然进了屋,向画屏行来: “涉书姐,牡丹与我一同回府了的……” “什么?”涉书心惊,顿时手冰冷,想必……是出大事儿了: “发生、发生了什么?” “王爷……王爷被洪水冲走了……不过,小虎哥说,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王爷、王爷还是能回来的……” “……”涉书立时栽坐在床上,石仲月似是有了些许反应,乌眸微微转动着。 “牡丹、牡丹说,要我以石家四小姐的身份……来、来主持府中的事儿,”赏画在画屏跟前驻足,并未转过画屏: “现在,牡丹去望江楼了,找落棋姐……” “嗯……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我马上就来……”涉书强自镇定,回话与赏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涉书顿时有些头昏,眼前金星乱冒: “仲月,出大事儿了……” 回眸,见石仲月眼眸中的神色似是在思索,多了几分生气,涉书素手轻抬,抹着他面上的泪: “仲月,我知道你很累,可……眼下的事儿,还是要处理的……” 涉书轻柔哄着: “府中生意上的事儿,安大哥和赏画几个能撑住,叔辰……” 说到石叔辰的无首尸身如何安葬,涉书还是格外小心的,生怕他再受刺激,干咽了一口口水,涉书仔细瞧着他眼眸中的神色,似是没有那么惊惧了,便道: “叔辰下葬……还是你我来操办吧……” 良久,石仲月才缓缓转眸: “是该我来办的……” 即使经过一夜休息,他的声音仍旧是暗哑异常,涉书却是惊喜异常,他终于肯好好说话了: “仲月!仲月……” *********************************************************** 荆钗还是第一次来望江楼,自楼下上至顶阁,她看到的,是仍在安睡中的芙蓉母子,落棋似是不在屋中。 少许,落棋端着热水自楼下上来,见到荆钗,显然吃了一惊。 荆钗噤声,继而拉落棋向二楼行去,简单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荆钗道: “我已吩咐赏画去召集府中的人了,这件事儿,必须要宣布……且,必须先将府中的人心稳住,万不能自乱阵脚。” 落棋点头,自是明白事情的紧要厉害: “我能做什么?” “稍后,你随我来,若是谁不听话……”荆钗后面的话不说,落棋亦是明白的,点点头,落棋向楼上行去。 稍后,落棋下楼: “我先封了他们的睡穴,待事情处理完毕,我再回来料理……” “好。”荆钗应道,说话间,俩人快速下楼。 待到了北院大堂,赏画已然站在了堂前,府中三百下人皆是垂首静立,但,不乏有交头接耳的。 想必,还是有人知晓了事情真相的。 想至此,荆钗的手心便有些沁汗,落棋先一步拉住了她,不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 稍后,落棋向赏画行去,荆钗就在堂后的书房听着: “今日将大家招来,是有一事宣布……” 赏画朗声宣布,听语音,似是还有些颤抖,底气不足。 “今日破晓时分,王爷在锦江上游出了事儿,”赏画强自镇定下来,将事情的经过简略交代,却是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王爷不会就这么着回不来了吧?” “若是王爷回不来,那我们还留在府中做何?” “府中不会就此乱了吧?” “那我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 “够了!”赏画拍桌子,怒道: “还没有到那树倒猢狲散的地步!” 果真,堂下众人安静了下来,少许,赏画复又开口: “四管家已经带人去云梦之地搜寻王爷的下落了,相信,不日,将会有佳音传来,府中的一切事务,今日起,便由我来掌管……” 顿时又是哗然,赏画后面的话,荆钗只能勉强听见几句: “……直到王爷回府……各自该干嘛……干嘛……” 荆钗看赏画压不住阵,欲要出去的,却是赏画的喝止声: “都住嘴!” 众人稍稍有些安静,赏画似是有些焦急了: “都说了,王爷暂且将府中事务交与我……” “请问有何凭证?”一个苍老却矍铄的声音问: “赏画姑娘可有什么信物?” “放肆!”落棋的清喝声: “大管家,您该称呼一声四小姐吧?” “哼!哪门子的四小姐?老奴在石家做牛做马五十年了,怎的就不知道石家小辈中有个小姐?” “你!……”赏画气急,却是不知该如何反驳,毕竟,来武的大总管身份,还是够压人的,且,就如他所言,他是石家的家奴,世世代代的下人。 即使老太君不在了,他还是很受尊敬的,没有功劳有苦劳,一点点也不夸张。 眼看不行,荆钗还是决定亲自出面的,毕竟,来武与老太君所持观点一致,均是承认赵家皇室之人为石家女主人的。 “也是我的意思,”石仲月的声音响起,虽是坚决,却仍是疲倦满满,甚至还有些嘶哑: “赏画乃石家四小姐,是我与老大商议后决定的……” “你?”来武似是极其不屑,哼一声,道: “石家家规第一条为何?” 石家家规第一条,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皆可杀。 荆钗在心内默默回着来武的话,心惊,石仲月刚带回来石叔辰的无首尸身,老管家来武岂会放过他? 眼下,石仲月是没有说话的立场的,看来,她非出面不可了。 “来武伯,您能不能为大局着想?眼下……” “大局?哼!”石仲月难得的拉下脸相求,却是被来武断然拒绝: “尔等一众小辈,狼子野心,将好好一个石家折腾得乌烟瘴气,又有谁为石家着想?又有谁曾为这上上下下三百口人的性命担忧过?” 来武行至石仲月跟前,指着石仲月的鼻子: “是你吗?还是那换来的主儿?” 荆钗听来武越说越离谱,直欲将伯阳的真实身份曝露,遂忙快步往出走。 “又说,你们谁有资格来掌管这个石家?” “我算不算?”来武话音刚落,荆钗自堂后现身,不疾不徐向众人行来,缓缓抬素手,轻轻揭下面纱: “荆钗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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