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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惑竹子
缭岚映月湖上的五里雾被伯阳去掉了,荆钗倚在秋千椅中懒懒晒着太阳。 看似宁静而安详的容颜就像现刻的湖面一般,微波不兴,可心间,却是思绪翻腾。 前日听说醉芙蓉重现万花楼,荆钗便是要伯阳去看看的,伯阳说,那必定是若雪的鬼主意,是以,并没有付诸行动,依旧在这里照顾着她。 昨日傍晚,趁着伯阳出去采摘青杏的空当,荆钗偷偷将落棋放了进来,待问清楚,她却是既激动又痛苦,原来,那万花楼中的醉芙蓉,竟是真的。 落棋早已查明,那是真正的芙蓉,虽然是梅若雪带进万花楼的,却是那日在场听曲儿的人皆是有目共睹: 两个容颜九分相像的女子,琴筝相和,真真是叫在座宾客耳福、眼福齐齐享受。 自然,在场的亦是有落棋。 落棋怕是易容的,散场之后,特意潜进芙蓉阁,仔细查看、盘问之下,方是晓得,她果真是醉芙蓉。 落棋回话与荆钗,芙蓉落入锦江之后,被锦州城西郊的一位唤作许甲的渔夫救起。 而她也嫁与了许甲,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中纺线织布,照顾许甲与儿子。 落棋自是不信芙蓉肯轻易嫁给许甲,便是问,你能那么快就放下心中旧爱? 芙蓉凄然笑与落棋,说,她落水之时已然怀有身孕,现况……不容她挑。 那许甲虽是忠厚老实之人,但,也从未为难于芙蓉,这六年来,他都是客客气气养着芙蓉母子,且,一心等着芙蓉回心转意。 是以,在外人眼中,他们俨然是一对儿男耕女织的恩爱夫妇。 落棋又问,既然很好,那现在又为何回来了? 芙蓉只说有不得已的苦衷…… 落棋直接点破,是梅若雪掳走了你的孩子、许甲吧? 芙蓉凄然一笑,不置可否。 落棋有些不信,还专门去查访了的,锦州城西郊,果真有一户三口之家,三日之前神秘失踪。 男主人便是唤作许甲,他们的确有一个五岁半的男孩,妻子似是患了重病一般,他们家向来不与人来往,众人知晓的只是: 他家娘子的手艺堪称一绝。 落棋也注意到了的,芙蓉双手十指之上皆是厚薄不一的茧子,那的确是寻常人家妇人的手。 最有力的证据便是芙蓉的一头白发,那是摄心术创伤留下来的最好明证。 只是偶尔出现在人前之时,她都是用墨晕染了的。 落棋都说是了,那岂会有假? 落棋想证实这个事儿的可能性有多少,便去找梅若雪,却是完全没有了她的影踪。 荆钗淡言,既然是要挟,梅若雪的目的便是达到了,若是换做她,她也像梅若雪一般,藏得无影无踪,待众人伤得遍体鳞伤之时再出来收拾残局。 总之,王牌在手,她还怕芙蓉不会听话? 梅若雪,她的姐姐,终归是聪明异常的,芙蓉,这个在伯阳心间占据了十多年的女子,此时莫说做什么了,即使是出现,整个局面便会因她而混乱不堪。 如是,荆钗便央伯阳出去看看吧,或许,他去了……问题就会明朗一些。 梅若雪的目标,终归是伯阳。 对着她,伯阳不知该恨还是该爱…… 她的识大体让他觉得欣赏,可,她的推让,却是让他心内不是滋味。 这是他说与她听的,他毫不掩饰他的担忧与醋意。 荆钗诧异,却也是心间甜甜的,她拉着伯阳的手放在她的心口: “相公,你已经在这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天楠竹,怎会如此轻易便被我挖走?” 伯阳欣然,笑得爽朗,却是半真半假说与她: “那你就不怕竹子被人挖走?或者……竹子禁不住诱惑?” “是我的,终归是我的……不是,又何须强求?”荆钗亦是半真半假: “若是竹子禁不住诱惑,又能如何?倒不如早些让他被挖走,如此……反倒看得清楚。” 伯阳笑骂着她鬼丫头,却是将她拥在怀中久久不放。 荆钗本就贪恋他的怀抱,如今这非常时期,更是异常贪恋,几乎到了时刻不离的地步。 但,为了他们三个之间有个了结,也为了让梅若雪早日摊派,解决这问题,她终归是要放他走的。 他也答应,今晚戌时便会回来。 “相公,你一定要回来……”荆钗喃喃自语,却是一件貂皮小毯盖在了身上,抬眸,是落棋。 落棋将手中的鱼竿与荆钗,荆钗浅笑接过,邀落棋一起钓,落棋却说要去为她煮汤。 伯阳离开了,照顾荆钗的事儿便落在了落棋的身上。 纤手拿起鱼竿,荆钗尽全力一甩,鱼线应力落入湖中。 都道是水至清则无鱼,眼前这澄澈如镜的缭岚映月湖,却是一个例外。 这水深看似只有几尺的样子,实则,却是有两丈还多,最深处,估计也快五丈了,有那湖中的棺椁照着。 那棺椁的高度,至少也有一丈多,思绪至此,荆钗便禁不住往那棺椁望去,若非水深碧蓝,她还真是看不太清楚那棺椁,因它是透明的,在水中几近于无形一般。 想起伯阳曾说的,这棺椁是为他与芙蓉准备的,此际,荆钗的心竟是隐隐有些作痛,再想起现刻伯阳与芙蓉的相见,各种奇怪的结果皆是在她的心间突了出来。 如此,握住鱼竿的手,禁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 她知晓是自己那毒瘾又有些犯了,便强迫自己不去想伯阳。 立马转思绪,她想起落棋说的前晚医圣谷的事儿。 说是段素英与阿影来过,听他们的口气,是来找“徐夫人”的。 荆钗却是在心内微微有些诧异,段素英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之前,她与他出主意,果真,他不负厚望,利用皇后的权力心顺利获得刀家人的垂爱,成为皇后看中的制胜棋子。 只是,这其中还是有偶然的因素的,若非段素善的出家,段素英又岂会有如此契机? 想起段素善,荆钗便是歉疚满满。 落棋说,段素善出家,是因为她,荆钗却是诧异,落棋说,她摄心术创伤发作的那一夜,段素善向佛祖许愿: 只要徐夫人能安好,他愿侍奉佛祖莲座下,一生一世。 荆钗却是被段素善震惊了,她听落棋说,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段素善的照顾可谓是倾尽全力,连她的一个细微的敛眉,他都要劳师动众,几将皇子府搞得人仰马翻。 她的发丝,只有伯阳绾过,令她想不到的是,此生还有另外一个男子会为她绾发——段素善。 皇子府后花园那个夜晚,段素善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是闷酒,最后终至不省人事,被府中下人抬回去。 他眼眸中的无奈与爱慕,荆钗何尝不知? 而她,对他终归是歉疚满满的,他给她的照顾,她只能说一声谢谢,将他的情意记在心间,仅此而已。 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帮他解脱。 昨日,从伯阳的口中,荆钗知晓了,段素善并非皇后的亲生子,乃是皇后的侍女所生。 皇帝不满意皇后的跋扈、国丈的专权,帝后大婚之夜,他临幸了皇后身边最得宠信的侍女,且,还封之为兰蕙妃,赐财、赐宫、赐侍女,宠爱有加。 本以为皇帝是意气之举的,怎奈,那兰蕙妃人如其名,端的是一位兰心蕙质的女子,少年心性,日久生情,皇帝爱上了兰蕙妃。 一年之后,兰蕙妃为皇帝诞下龙子,取名段素蓁(zhen)。 帝后不合之事古已有之,但,像这夫妇般如此不合的实属少见,以至于嫁与皇帝一年,皇后都没有侍过寝。 一怒之下,皇后以“理后宫”为由,当着皇帝的面将刚生产完的兰蕙妃乱棍打死,理由竟是: 兰蕙妃不守宫中规矩,迷惑皇帝沉迷女色,不思国政。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这是皇后的刁难之举。 皇帝说,兰蕙妃十月怀胎,怎么可能侍寝?又如何能使皇帝纵欲? 皇后亦是用这个做文章,说,宫中有祖辈们留下的规矩,后妃们怀孕期间不得侍寝,兰蕙妃藐视宫规不说,还将龙子的安危置之不顾,居心为何? 当帝后在殿前争执不下之时,却是殿内传来噩耗——兰蕙妃的儿子段素蓁失踪。 皇帝大怒,下旨治办皇后,却是皇后口称,经太医院证明,她已怀有龙种四月有余,谁敢? 皇帝心知肚明,他从未临幸与皇后,哪来的龙种。 怎奈,如此之事,他是如何亦不能亲口承认的,如此,岂非被天下人笑话他这个做皇帝的? 如此,此事便是不了了之。 五个多月后,皇后为皇家诞下第一个嫡皇子——段素善。 皇后却是对外称,孩子体质偏弱,连那祭天、告宗的大典,都是以孩子的衣裳替代的。 加之,这是皇帝的第一个骨血,又是嫡长子,自是要呵护备至的。 是以,并没有谁对此有异议。 如此,段素善直至长至六岁,都是在天龙寺静心休养的。 事实却是,这个皇子便是当初被称“失踪”的段素蓁。 自此,段素善,便成为皇后稳固权力的又一枚有力棋子。 是以,皇后是不会在乎哪个皇子来做这个傀儡的。 再者,还有一位功臣,当数段素英的母妃,钱贵妃了,是她的大义牺牲才换来了皇后的信任。 原本,她以为钱贵妃是被皇后在段素英出征之时趁机赐药的,却不想,伯阳告诉她,钱贵妃是自愿的。 荆钗算是彻底相信了,帝王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单纯的,即使如钱贵妃这般让人称颂的大善人、老好人、贤良淑德,亦是心思如此之深、眼光如此之远,连荆钗都不得不叹服。 钱贵妃的存在,于专权的皇后而言,便是一个不小的威胁,终归有一天段素英是要登基的,为了免去两朝太后分割权力的局面,皇后是一定会除去钱贵妃这个亲娘的。 再者,钱贵妃的娘家是吴越王族,帝王之家,同样,那也是一个强而有力的后盾,完全可以与皇后的家族媲美,甚至有过之而不不及。 伯阳说,当初之所以选择扶持段素英,便是因为他的娘亲钱贵妃。 来安与钱贵妃乃是十多年的至交,对于钱贵妃,来安只说了一句话: 堪比班昭,女中诸葛。 来安是一个谨慎之至的人,向来不轻易显露喜怒、爱憎,能让来安如此赞赏之人,自是不凡的。 果真,与钱贵妃一席长谈,伯阳自是发现,钱贵妃本人,配来安的赞赏,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独到的眼光竟是与伯阳的见解不谋而合: 天下势必会一统,若想安生,必自立门户,自谋生路。 而她的生路,指的则是大理与吴越的连横,北方常年战乱,南方吴越、大理长期休养生息,农事生产均是良好无碍,若是不想卷进北方的战局,或不想被奴役、征服,唯有连横,自立。 而当初,连横的目标国有南唐也有后蜀,吴越王的意思是连横南唐,钱贵妃却是独具慧眼看重了大理,即使那时候的大理没有南唐富庶昌盛。 事实也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后蜀,在钱贵妃嫁到大理的第二年,便被亡国。 南唐虽晚,却是仍旧免不了此命运。 唯有大理,完好无缺。 钱贵妃将理由告知伯阳之时,伯阳更是为她的慧眼折服: 大理段氏人,韬光养晦、温文儒雅、谦和恭谨者比比皆是,佛心者更是居多,却,王者之心尽藏奘袍之下。 荆钗亦是赞同,天时地利人和,若是样样占尽,自是好的,若是只能选择一样的话,她也宁愿选择人和。 人心,方是制胜的关键。 王者之心,更是邦国之关键。 钱贵妃看到的是大理与吴越的未来,而皇后看到的,却是她能拥有的权利,这便是两个女人的不同,却也是立见高下的。 还有一点便是,皇后只看到了自己权力的独揽,并没有看清段素英。 这个孩子的忍耐性竟是如此之强,即使大悲当前,依旧是不动声色,如此能忍辱负重之人,他日,必定是成大事者! 眼下,老皇帝声称自己年迈体衰,便是将朝中之事交与了太子段素英处置,大理国兵马大元帅刀隶韧为扶国卿。 如今,大理国内,刀家的势力可谓如日中天,朝中竞相攀附者,几乎是山倾之势。 恐怕众人没有看清的是,刀隶韧,老了,且,膝下无子,仅有一女便是当今皇后。 他能控制段素英的还有几年? 一旦他去了,想必这权力构建的幻树,便是会树倒猢狲散吧。 那时候,便是段素英动手的最佳时机。 即使不想忍到那个时候,只要段素英愿意,伯阳自是会在背后尽力扶持一把的。 怕只怕杀掉刀隶韧容易,除掉皇后容易,老皇帝称病究竟是真是假,却是耐人寻味。 皇后跋扈,却是狂傲之下难免高处不胜寒,刀隶韧自诩功高盖主,却是到了老人自大的年纪,这些都是能看得到的,不一定危险。 关键是老皇帝,这个能屈能伸的老皇帝,一直隐藏着他的真实实力,似是没有那么简单。 回击巴巴拉,刀隶韧主动请缨,段素英为平乱大将军,事已如此,老皇帝已是回天乏术的,自是不会阻止的。 但,大军出征前,五皇子段素蒙率帐下轻骑率先出发了,抵达战场方与皇帝回信,老皇帝一个时辰内连下三道诏书,硬是将段素蒙招了回来,没有丝毫的喘息机会,命,段素蒙率麾下将士直接回了南疆。 由此,保住了如今能与段素英争位的唯一一位皇子。 至此,不难看出,老皇帝还是有重获权力的野心的。 不是段素蒙的先斩后奏惹恼了老皇帝,而是老皇帝另有打算,他不想现在唯一能被他扶上位的儿子屈死沙场。 古来征战,战死者少,屈死者不计其数。 若非老皇帝棋高一着,怕那段素蒙是要永远留在沙场了,因他的后方便是刀隶韧的大军。 千军万马横扫而过,杀了谁,谁又能确切知晓? 即使知晓又能如何?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想来不是唬人的。 另,还有一位几乎被众人忽略的二皇子段素萁,都以为早已青灯古佛的他已然心死,却是探子回信,偶然中撞到段素萁与心腹密议。 那密议的内容,自是大理国太子之事,而段素萁的那位密探竟是段素善身边最得宠的妃子:丽妃娘娘。 都说,段素萁是为了红颜怒削己发的,原来,竟也是一位能隐忍的未来王者,倒是苦了那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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